众目睽睽下,安静氛围中,独自站在遍地尸体的街道上,老弗农的视线从左边半蹲地上的骑士转到右边以同样姿势拉紧弓弦的骑士身上,然后又看了眼克拉克伯爵府邸外墙上的弓箭骑士,他的视线便还是放到了对面的克拉克伯爵等人身上,他知道,他再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的轻松屠戮了,因为即使他能够无视这些弱小的弓箭骑士,但他却必须得保证他的小姐不受到任何伤害;他不屑扬唇,低头整理了与克拉克的战斗导致他有些破损的黑色燕尾服,也重新让他的衣服笔挺一丝不苟,他这才左脚发力,借助反弹的力量,重新回到门楼上,也重新回到他小姐的身旁——而这个时候,他原本的漠然神情已经逐渐缓和,一直到他从来都是安静着坚强,安静着倔强的小姐抬头,属于他的漠然便全部被柔和所取代,他微微躬身,充满歉意道:"抱歉小姐,这都是我的错所造成的结果。"
伊丽莎白愕然。
"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的,是我的固执才造成这样的结果,你不会责怪我吧?"
老弗农眼神温柔,看着他安静坐在那里,仿佛周围巨大危机都不存在,依然安静着的小姐,他似乎想要像很多年前那样伸手抚摸她的小脑袋,但他没有,因为他的小姐长大了,作为仆人,那样的动作显然很失礼,他解释道:"不,少爷说过,细节永远都是最可怕的魔鬼,可我显然还是忽视了某些方面的细节,比如我以为他们已经足够无耻,但却没能想到他们建立在虚荣无聊骄傲上的无耻早就根深蒂固牢,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伊丽莎白想了想,看着脚下一支支闪烁着寒芒的利箭,她轻声道:"那是因为他们在恐惧,在害怕。"
确实是害怕。
尤其是这种情况下那对主仆居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一种屈辱以及莫名其妙的恐慌顿时便填满了克拉克伯爵的情绪,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无论如何,在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伤亡后,这对主仆必须得死!
他的瞳孔猛然紧缩,不是毫无征兆,但却就是有一种毫无征兆的感觉。
"放箭!"
话音落下。
一直准备着的弓箭骑士决然松开手中紧绷的弓弦。
箭雨纷飞。
一切都结束了。
亚特兰特,罗德里安,还有后来赶来的卡斯蒂亚和斯坦福区其他的贵族们几乎同时悄然松了口气。
...
然而,几乎也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斯坦福区的大地突然产生一次轻微晃动,让亚特兰特,卡斯蒂亚等刚松了口气的贵族们下意识再次将心脏提到了喉咙,也让他们顿时便惊骇而面面相觑——但接下来,就像晃动只是一闪而逝,周围除了利箭,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错觉?
可为什么错觉还能错觉的如此一致?
这个疑惑很快便再不是疑惑,因为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的晃动极有节奏的很快接踵而来,并且晃动一次比一次剧烈,一次比一次浩荡!
大地颤抖。
非但骑士们腰间的大剑在这种颤抖下与铠甲碰撞嘶鸣,就连周围坚固的墙壁也阵阵颤抖落下无数灰尘。
像奔雷,是马蹄。
"重甲骑士团!"
率先看到出现在街道尽头的那团黑影,亚特兰特子爵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说道,他伸手指着那里,惨白脸上写满了恐惧。
然后便是站在他身旁的罗德里安伯爵,既然看到了骑士团,便当然也能看到骑士团的旗帜,他狠声道:"三瓣金槿花,君士坦丁!"
至于他们身后的卡斯蒂亚与其他贵族们,除了震撼除了惊骇,便再没有谁能够说出话来。
反而是克拉克伯爵只是眯着眼睛望向黑甲骑士团,阴沉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
骑士团带着咆哮,带着嘶鸣轰然而来,每一次马蹄落在地上都像战鼓擂在他们的心上,让人透不过气,也让人感到绝望,尤其再加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可以说,在斯坦福这样一条街道上,一旦重甲骑士团肆无忌惮的强行冲锋,没有人,包括实力强横的克拉克伯爵也都绝对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在这样一支骑士团的铁蹄下,这条街道上的所有骑士,都只能是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他们甚至不需要黑甲骑士团进行第二次冲锋,便只能灰飞烟灭。
可问题是君士坦丁一直驻扎在帝都外的黑甲骑士团怎会出现在这里?
连确定那个可怕老人到底死了没有的心思都彻底失去,所有人的视线都只能放在街道的尽头。
"疯了,一定是疯了,居然敢让重甲骑士团在帝都,在皇帝陛下的脚下横冲直撞,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挑衅波旁的权威根本等同谋反吗?陛下一定会震怒,哪怕是君士坦丁也无法承受陛下的怒火!"
因为恐惧,亚特兰特喋喋不休,但越来越近的浓重黑影导致不敢呼吸的贵族们根本没人理他。
当然,惊惧归惊惧,绝望倒真不至于,再怎么说陷入慌乱失去理智的亚特兰特子爵有一点没说错,这里到底是帝都,到底是皇帝陛下的脚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够凌驾于波旁的头上肆无忌惮。
他们这样想,理论上确实没错,但他们忘记了,命运女神那个婊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偏偏就是用现实去狠狠抽理论一个响亮耳光。
重甲骑士团距离他们不足百米。
应该停下了,起码应该放缓冲锋的脚步了——他们这样想。
重甲骑士团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
再不停下就来不及了——他们惶恐,开始失去'想';的能力。
已经不足三十米,却依然保持高速冲锋。
——他们终于再没有任何思维能力,这个时候他们唯一还记得的就是跑就是逃,狼狈慌张,跟优雅尊贵体面哪里还能扯上半点关系?
轰然碰撞。
血肉横飞。
就在贵族老爷们尖叫逃窜,甚至拥有勇气责骂克拉克打开他紧闭的府邸大门,以备藏身之时,气势格外喧嚣,也溅起无数尘土的重甲骑士团浩浩荡荡便与街道尽头的斯坦福骑士绞杀成了一团,并且也完全是以压倒性的碾压之势绞杀,没有一个人能够稍微拖延这支骑士团哪怕一分的脚步,也完全没遇到任何实质性的阻挠,咆哮中,踏过一路鲜血与血肉之躯,黑甲骑士团稳定而残酷的匀速冲锋,格外血腥也格外残忍,将整个斯坦福区都埋葬在了鲜血之下。
这便是真正的血洗斯坦福了吧。
如果说老弗农一手制造的看不见的杀戮让人窒息,那么眼下这一幕地狱场景便真的让人哀嚎绝望。
惨叫声,嚎叫声,顿时成为斯坦福区唯一的主旋律。
而就在这幅血肉模糊的画面里,跟仓皇尖叫逃窜的其他贵族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克拉克伯爵依然阴沉站在那里,没有躲避,也没有逃窜,只是看着黑甲骑士团在斯坦福骑士中肆虐前行,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的眼睛也眯的更紧,深深掩饰着他的惊骇也深深掩饰着他的愤怒与仇恨。
他确实同样没能料到君士坦丁的骑士居然敢在这里以这样霸道凶残的方式直接冲锋,也确实没料到哪怕斯坦福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在这里,君士坦丁的骑士依然胆敢如此令人发指的肆无忌惮,但他肯定知道,既然这一切都已经发生,那这件事情就再不可能只是来自荒原的那个孩子,与他们这群贵族继承人之间的游戏了,甚至透过表面看实质,能带着克拉克崛起,也肯定不会愚蠢的克拉克伯爵还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否则这个敢带着君士坦丁重甲骑士团悍然血洗斯坦福的那个人难道真的是疯子,是白痴?
他一动未动。
还好重甲骑士团也到底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一路踏着鲜血碾压过街道左边的斯坦福骑士后,重甲骑士团最终在距离克拉克伯爵只剩下不足10米的位置停下脚步,紧接着,没人指挥,但他们显然是事先便得到了命令,第一时间停下脚步,便也第一时间分散成两列,仅在街道中央留下一条足够战马通过的道路,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很快响起,并且伴随马蹄阵阵,惊魂未定的贵族们很快便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女猎装的少女飞驰而来。
当然认识。
君士坦丁的第六顺位继承人谁能不认识?
这个时候带着君士坦丁重甲骑士团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君士坦丁的第六顺位继承人索菲娅,又还能有谁?
马蹄急促,战马上的少女神情同样焦急而急促,像是完全没看到重甲骑士团所造成的鲜血淋漓,她出现在克拉克伯爵的身前,也出现在斯坦福贵族们的身前,几乎没看一眼神情格外难看与复杂的贵族们,她一眼便就看到了站在场中的老人与少女。
那是伊丽莎白,由于弓箭骑士们的利箭都指向门楼,老弗农便在箭矢横飞时带着他的小姐落到了地面,同时,也顺脚踢飞了几具地上的尸体当成了临时的箭盾,所以可以说,尽管箭矢密集,但伊丽莎白也真的毫发无伤。
再没有了焦急与着急的索菲娅跳下战马,直接走到伊丽莎白身前,完全没给愕然中的伊丽莎白反应的机会,她张臂便就抱住了伊丽莎白。
她长长松了口气,在伊丽莎白耳边道:"感谢主,还好你没有事情,否则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然后她推开伊丽莎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明显就是在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事情。
可能是因为她的紧张,伊丽莎白竟然微笑了起来,眼睛犹如月牙儿格外璀璨。
索菲娅愣了愣,但很快也无视周围的鲜血与许多敌人,同样笑了起来,也同样明媚璀璨。
在没有奥古斯都的世界,她们用属于她们的方式依旧坚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