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月落,草长莺飞,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进入四月份。
陈大河的出国留学的手续已经办完,本来学校打算保留他的学籍,等他回国之后再做安排,却被他拒绝了。
跟着李老头学了五六年的外语,英法德西四种语言,除了法语稍微弱一些之外,其他三种都已经达到在校研究生的水准,就连最弱的法语,经过这一年半的补习,也渐渐追了上来,所以他直接向学校提出考试的请求。
就算是出国留学,北大的毕业证还是不能放弃的,这东西在国内比什么哈佛剑桥之类的管用多了,搁几十年后大小也是个护身符,要不然都不好意思去参加什么同学会。
但学校实行的是学年制,并不是说考完所有的科目就能毕业,换做其他学生,肯定是没有任何缓转余地直接拒绝,可这个学生偏偏就很特殊,抛开李老先生的情分不谈,去年他帮学校争取到琼斯公司印刷设备和白纸的捐赠就是不小的功劳。
经过几轮讨论,最终西语系副主任周世晶老先生在亲自给李中和打过电话,又找学校领导研究之后,给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
国内的学籍继续保留,不影响他出国留学就读,同时对他进行法语和英语两个专业的考试,如果能全部通过,就可以在原定毕业的时间发给他双毕业证,依然算是北大的毕业生,如果不能通过,就要在回国之后再来补考,考试合格才会允许毕业。
也是现在对于在校生留学没有明确的规定,否则按章办事就好,哪需要这么麻烦。
对于这种结果陈大河也能接受,反正只要以后不让他回来上课考试就行,他可不相信自己会考不过这些专业课。
于是在四月份,周老爷子亲自监考,将合计近二十门专业课在半个月内考试完毕,每考完一科,当科老师现场阅卷,最终全部合格。
考完最后一科,周老爷子收起改好的试卷,满脸严肃地看着陈大河,“小子,李老头拿你当亲孙子,我们这几个老东西也没拿你当外人,这次算是给你破了例,但是,”
周老指着他,“出国也好,回国也罢,不管在哪里,你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忘了自己是哪里人!”
陈大河也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点着头,“我知道。”
周老死死地盯着他,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躲闪,才稍微露出一点笑意,“好!”
紧接着又问道,“李老头出国的时候,让我收你做研究生,我答应了,现在我再问问你,这个研究生,你认不认?”
陈大河没有任何迟疑,“认。”
“那行,”周老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你是李老头亲自带出来的,他的学术水平我不会怀疑,所以课你不用上了,考试也不用考,这里是一篇论文题目,还有一份书单,你什么时候将这份书单看完,把这篇论文写出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发硕士学位证。”
陈大河双手接过,老爷子说得简单,把论文写出来就完了,可如果不能得到他的认可,写一万篇都没用,这点老爷子没说,却各自心里明白。
从周老办公室出来,陈大河没再去教室,前几天已经和同学们道过别,该说的都说了,再去也是徒留伤感,还不如直接走人了事。
自从发喜糖那天吃饭的时候,彭雪晴狠狠地大醉一场之后,这姑娘就再没找过他,每次去上课也都是和夏萍坐在一起,似乎彻底断了念想,就当他是个普通同学。
看到她那个样子,陈大河反而心里涌起一丝怅然,然后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倒是王亚东,竟然没有趁虚而入,相比以前反倒和彭雪晴显得稍微疏远了些,尽管他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时不时地给大家带点新鲜玩意,里面也永远会有彭雪晴一份,但谁都能看出来,他似乎真的放下了追求,只是拿她当个普通朋友。
这让陈大河实在摸不着头脑,可这种事同样没法去问,别人可以,他却不行,这人心呐,太复杂了,还是和狗相处更简单些。
长叹一口气,陈大河便准备上车离开,这时突然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竟然是王亚东。
“唉,我说你小子,”王亚东喘着粗气跑过来,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声不吭就这么走啦?还拿大家伙儿当自己人没?”
陈大河瞪着眼睛,“前天不是打过招呼了吗,今天考完就走,再说了,我家住哪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天闲得慌就过去串个门,还非得整个生离死别的咋地?”
王亚东手指戳到他鼻尖上,“你丫就是这么没良心!”
陈大河看着他的指尖,两只眼珠挤成了斗鸡眼,“此话怎讲?”
“我,”王亚东手指在他眼前乱晃,气得将手一撒,“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个屁用。”
这话陈大河就更不明白了,小彭同学的事儿不是结束了吗,还能有谁急的啊?
“兄弟,”王亚东突然冲着叶正根挥挥手,“借你家混球使使,晚上给你送回去。”
陈大河嘴角一撇,谁混球呢?
叶正根愕然地看着他,这事儿可不成,三爷可交代得清清楚楚,无论任何时候,不能让东家离开视线范围以内,就算上课考试他都在外面候着,哪能让人把东家带走啊。
可陈大河挥挥手,“老叶,你先回去,晚上我自己回。”
说着拍拍王亚东的胳膊,“走吧,看你搞什么鬼。”
在叶正根无奈的眼神中,两人上了一辆自行车,晃悠悠地不知拐去了哪里。
陈大河扶着座板,咬牙切齿了五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将王亚东轰下来,自己掌起了笼头。
还是坐座板舒服,后面那铁架子真不是人坐的。
“往前,左拐,往右,穿过那条巷子,好,看到前面那辆公交车了没,跟上它!”
吱呀……,
陈大河猛捏刹车,回头怒目而向,“你丫蹬个破自行车能赶上公交啊!”
“别小看这自行车,一般人家里可买不起!”王亚东慢悠悠地下车,“我看你就是给惯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就是你这种,汽车坐久了,自行车都瞧不上了,别忘了还有几亿人民骑不起自行车呢!”
陈大河瞪着他,“你丫今天怎么了?吃枪子儿啦,火气这么冲?”
王亚东一愣,随后沉着脸甩甩手,“没事儿,就心里不痛快,正好让你撞上了。”
得,陈大河无语望苍天,这就是传说中的池鱼之灾呗。
“行了,折腾你半天,哥也舒服多了,”王亚东舒出一口长气,拍拍陈大河肩膀,“下来吧,咱们坐车过去。”
“不是,”陈大河一脚蹬在地上,翻身下车打好支架,“到底去哪儿,你总得给句话吧,我这一百多斤给你卖了怎么办。”
“就你这身子骨还一百多斤,”王亚东斜着眼嘿嘿笑着,“我看还没四两肉,鬼才买你。”
这时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到两人面前,王亚东招招手,“上车,到地头你就知道了。”
陈大河摇摇头,一脚将王亚东踹进里面,然后上车关门,车子缓缓发动,径直往东南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