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估计你不太适合做导演。”

　　健身完大量出汗之后，王奈杰总会感觉特别口渴，采访没多久，一杯水就喝干了。他自己起身倒满水杯，又看看julia面前几乎没动的杯子。

　　“你们不喝水的吗？”

　　见julia只顾着摆手，连话都不说，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一副极度专注想听下文的模样，他只得继续说道：“我不是针对你啊！不过只要身经历过就会理解，拍摄长片电影是对一个人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和投资人打交道、掌控整个剧组、面对不理想的进度，等等等等，相当复杂。想要在巨大的压力下完成拍摄，必须得始终保持足够的理智，否则很容易就越拍越乱，最后彻底失控，甚至无法完成影片。”

　　王奈杰完全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并不知道，对面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猎物。

　　虽然时代周刊影响力巨大，能够成为这本杂志的封面人物非同一般，但他只是被采访者，如何确立主题、找准方向，保证内容足够吸引人，那是时代杂志和这位女记者的事情，自己只需要配合就可以了，完全无压力。

　　“不对吧？拍电影难道不是一种艺术创作，不需要创作的激情吗？”

　　julia提出了质疑。

　　“想法的初衷需要激情，但光靠感性的冲动，是完成不了一部长片的拍摄的。灵感迸发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哇我这个想法太棒了。但是等到实际拍摄，你就会发现，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对，错误多如牛毛，拍出来的东西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这种时候如果光靠一股子热情和激情，闷着头强行去拍，唯一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抓狂、让剧组崩溃。所以说距离才能产生美，和作品保持适当的距离，相当重要。至少这样不会让我们被激情冲昏头脑，看不清楚现实。”

　　王奈杰说的完全是肺腑之言。

　　成功拍摄一部电影的首要前提，是导演本人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想法、要求、目标、结果，然后付诸于实施。

　　很多人上来就是我这个想法多么多么牛逼，踌躇满志，必须要拍到完美无缺。

　　可世界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东西？

　　理想永远是美好的，现实永远是骨感的。

　　“你这样的说法，实在太让人幻灭了。”

　　julia完全听呆了，这和自己想象的可不一样。

　　我想要听你表达高大上，讲艺术的美感和灵感，你给我谈现实？

　　说好的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呢？

　　“电影当然是艺术，可艺术也来自于于现实，拍摄电影本身更是一件再现实不过的事情。只有正视现实，才能驾驭现实。一味强调美感，那叫自我催眠。”王奈杰总算讲了几句她想要听的金句。“完成一部长片，让无数观众夸赞，走到哪里人家都喊你一声导演，是一件很容易让人迷失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提醒自己，千万别到了片场就把自己当成神。没有这回事，人贵有自知之明，至少癌症咱们就治不好，对吧？”

　　julia感觉话题渐渐失控，似乎主动权一直不在自己手上，深感不满的同时，她也在努力扭转局面。

　　“所以王导你的意思是，拍电影是一件极度困难、压力重重的事情，需要保持理智、面对现实，正视可能不那么美好的结果？我这样总结，不知道对不对。”

　　“差不多吧。”王奈杰想了想，点头道。

　　“可是王导你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很成功，每部作品口碑和票房都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岂不是自相矛盾？”julia还有些不死心。

　　“大家看到的都是已经完成的作品，又看不到琐碎、困难的过程，当然不觉得。”王奈杰笑了，有些意味深长。

　　“而且，我是个例，不具有普遍性的参考价值。”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开挂啊！

　　但是julia却不知道王奈杰的心思，她只感觉终于把王奈杰的自我认可引出来了，精神颇为振奋：“现在你的电影已经取得了影史第一的票房记录，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辉煌，而且你还很年轻，会不会觉得没有挑战了？”

　　“当然不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王奈杰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大话西游》的成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赶上了好时代，国内电影市场爆发了。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就会发现这么多年了，我们依旧在国内市场打转，海外市场几乎没有进步，甚至反而倒退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仅仅关起门来自娱自乐，恐怕很难算得上是真正的成功。”

　　随着国家越发繁荣昌盛，物质条件改善了，开始提倡文化繁荣，要大家坚定文化自信。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毕竟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传承，自有一番文化底蕴在这里。

　　然而到了华语电影圈，似乎就有些变味了。

　　看到国内电影市场越来越繁荣，拍出的电影票房越来越高，一个个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反正拍出来的电影只要有噱头、会炒作，自然有观众买单。

　　最搞笑的是，现在有的国产电影拍完之后，搁在京城、海市办个首映礼，海外只有一两个国家或者地区能小范围上映，甚至国外压根看不到，居然也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叫全球首映礼？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什么叫文化自信，你得先走出去跟人家比较一番，分出个高低美丑来，才能叫文化自信。

　　光是关起门来，躲在家里给自己家人看，听一番夸奖，然后心里美滋滋，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这不叫文化自信，应该叫文化不自信才对……

　　“什么时候华语电影真正走出国门，在海外能够大范围上映，并且口碑票房双丰收，我觉得才能算是走在了成功的道路上。”王奈杰说出了julia想听的话。

　　“华语电影在国外向来水土不服，那么王导将来会向海外市场发力吗？”

　　julia兴奋地示意助手记录下来，同时心里也在嘀咕，王奈杰这是真敢说啊！

　　华语电影走出去，可谓是世纪难题。几代电影人都没能真正做到，他一个年轻导演，居然敢说这种话？

　　“不是将来。我已经在筹备一个新项目，计划是华美合拍片，大概四五月份就会开拍。”王奈杰大概描述了几句，抬腕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上午就到这里吧？你们远来是客，我请大家尝一尝地道的京城口味。”

　　“王导，下午你有什么计划和安排吗？”julia恋恋不舍起身。

　　“下午要进武觉拍摄的新片《刀锋》剧组，这个项目是我主推的，所以会在里面客串一个角色。”

　　“那太好了！我们陪你一起去！”

　　吃完午饭之后，王奈杰没有休息，直接驱车赶往《刀锋》剧组。这部电影的拍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也是被诸多事情缠身，一直拖到现在，才算有空履行和武觉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