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楚云清喝了茶就离开了。
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接手逍遥散的生意,不是不喜欢银子,也不是不知道接手逍遥散生意后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而只是单纯的,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他虽然从卧底帮派,成了帮主,但还是有良心的。
因为他曾身处公门,他曾见过因逍遥散而家破人亡的惨状,更因为他家里是四代公门良人出身,公义良知,他没办法抛弃。
公孙辙却觉得,他是想去跟背后之人商议,而在权衡之后,他还是打消了派人去跟踪楚云清的打算。
事实上,楚云清也的确是去找人商议了。
他是找艾小舟,大白天,去了淮水画舫附近。
他不知道艾小舟住在哪,从来都是对方来找自己,所以他只能在这附近闲逛。
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有些纠结烦闷地,楚云清走到了城中河的河边,在青石板上坐下,看着太阳落下山去。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一条纸折的小船在眼前划过,是的,是在眼前,被葱白的手指捏着,在眼前一闪而过。
楚云清连忙转头看去,艾小舟一身杏黄长裙,一手挽着头发,一手捏着纸船往水里放。
“你是在找我?”她问道。
楚云清点头。
“什么事?”艾小舟看着水面上的小船随着流水远去,淡淡道。
楚云清便将方才公孙辙找他的事情说了。
艾小舟听后,有些扫兴,“就这?”
楚云清一怔。
“我还当是你发现了什么线索。”艾小舟对其毫无兴趣,洗洗手就起身,“走了。”
“哎你等等。”楚云清连忙伸手去拉她。
艾小舟看着被拉住的手腕,好看的眼睛眯了眯,作势就要挥拳打人。
楚云清赶紧松手,也跟着站起来。
“我想你帮我拿个主意。”他说。
“拿什么主意?”艾小舟道:“听不听话?”
“什么听话?”楚云清不解。
“当然是听不听庸王府的话。”艾小舟道:“你接了生意,就顺从了那孙子,以后庸王府就能拿捏你。”
“是公孙,不是孙子。”楚云清道:“有这么严重?”
“你当逍遥散的生意,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艾小舟哼了声,转而沉思道:“不过,他们为什么会选你?你这呆头愣脑的,就一傻大个儿。”
楚云清没动怒,而是道:“他怀疑我背后有人。”
接着,他警惕四顾,“糟了,可能有人跟踪我!”
艾小舟白了他一眼,“后知后觉,我过来的时候都看了,没人。”
楚云清松了口气,问道:“那我该不该听话?”
“你心里怎么想的?”
“当然是让他去球的。”
“那就让他滚蛋。”艾小舟笑道。
楚云清道:“这会不会太莽撞了?”
“的确,不过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嘛。”艾小舟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你该不会,真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吧?”
楚云清一愣。
落日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有种圣洁的凛然。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艾小舟轻笑道:“世界大着呢,不喜欢的,说出来就好了。”
楚云清大受鼓舞,只觉得心头都明朗起来,更是心生某种神往。
“真的可以吗?”他问道。
艾小舟哼了声,“可以个屁,你还真敢信。”
楚云清一噎。
“你要真让庸王府滚蛋,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艾小舟道。
“那要怎么做?”楚云清问道。
艾小舟道:“用你最擅长的方法解决。”
她伸出手指,在楚云清胸前画了画圈。
楚云清这一回竟没来得及阻拦。
艾小舟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物,秀眉不由一挑,用指尖戳了戳。
楚云清连忙侧开身子。
“周顒谋反的事情,应该是假的。”艾小舟说道:“下午的时候,镇抚司传来了消息,说到此为止。”
楚云清惊讶道:“这就不查了?”
“大人物的层面,谁说的清呢,或许京城那边另有周旋吧。”艾小舟看着他,道:“况且,你这家伙不也什么都没查出来么。”
楚云清有些不好意思,的确,这段日子,倒是自己用她比较多。
不过,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那你?”
“最近我就得回京城了。”艾小舟点头。
楚云清抿了抿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出现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是将要离别的愁绪,却不似寻常朋友那般的相送。
艾小舟轻笑一声,“怎么,不舍得啊?”
楚云清冷不防被呛得咳嗽。
“趁着我还在,要杀人的话,可以喊我。”艾小舟道。
楚云清脱口而出,“我还不知道你住哪呢。”
艾小舟一笑,“我会找你。”
“要不,你去我那吧。”楚云清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清楚,连忙解释道:“有什么事的话,也方便,反正地方大,也不惹人注意。”
艾小舟笑着摇摇头,转身便走了。
“你也多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她最后道。
我想要什么?楚云清眼神低了低,继而仰头,看着黑下来的天色,是啊,一直以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
恢复官身?
出人头地?
楚云清想到了曾经在衙门当差时的那种束缚感,又想到了在康乐坊时的生活,接着想到了当下,自己这两日一直在总堂口的那座阁楼里,就像是被囿困。
这是自己想要的么?
楚云清忽地笑了笑,大步离开了。
……
黑虎帮是太渊城的老帮派了,不大,百十号人,平时就霸占码头,讨些生活。
跟水打交道久了,难免就想上上岸。
所以,黑虎帮的帮主沙通天就想趁着渊行帮这阵子出事,试探着插一手赌坊的生意,万一运气好能拿下一两个赌坊,那不就发了?
但他运气着实不怎么好,渊行帮的新帮主直接请他来喝茶了,沙某人面子不小,直接劳烦了渊行帮百十号人亲自去码头请的他。
此时,老槐街总堂口,阁楼内,往日里炸街跋扈、横行水道的沙老大,正躬着身子,乖乖等着。
楚云清这刚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楼梯边上,一个深秋时候还赤膊着身子,露着几簇黑胸毛,画龙刺虎的黑矮胖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撅着屁股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