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靠近南方的大片疆土落入燕国手中,要知道那里可是一片肥硕之地,草肥水美宜耕宜牧,更难得的是此处还坐落着几座大矿山,藏金埋玉,是大大的财富。历代燕君都对此处垂涎不已,如今终于被景泰拿到了手中。
除了开疆僻壤、为国添出大片版图,燕军缴获的战利品也足够丰厚,牛羊无以计数、物资堆积如山,另外还掠劫了大群牧民,现在充做军中劳务,将来训练好了还可以卖给燕国贵族做奴隶,来自犬戎的奴隶虽然不如昆仑奴好使,但是代表了一份大燕辉煌,可都是抢手货……
大军打出了凶猛威风、打出了辉煌战果,唯一遗憾就是上了回鹘儿的当,以至回鹘主力压过来的时候燕军措手不及,损失比着预计得要严重出许多,赢是赢了,不过惨胜。
可不管怎么样,北方对犬戎的战事告以段落,局势基本稳定住,燕人没了牵挂、腾出手脚,准备解决叛军和南理两个麻烦。
国师没什么可说的,景泰定下的方略无可挑剔,在与回鹘争雄之前剔除掉所有不利阻碍,事情本就该这样去办,接下来忙碌的地方就在于细节上的规划了,这个基本不用皇帝或者国师再操心,大燕朝廷上还有一群大臣,其中不乏精干之辈,该到他们殚精竭虑的时候了,否则国家养一群大臣何用。
燕顶和景泰只要在计划出来后仔细审核就是了。
景泰把自己这边的事情、想法一样一样全都说清楚后,神情却变得踌躇了,欲言又止的样子。燕顶见状说摇头笑道:“有什么话就说,无妨的,不用这么副样子。”
景泰的语气里有些试探:“那扇门后到底是什么?”问过后,他又笑了起来:“好奇得很,能让花叔开了好几十年还没能打开的门…这事不能想,一想就好奇得不行。”
花小飞替国师专心开门、除非迫不得已国师都不会调用他的事情,景泰大概是了解的。而关于那扇门,景泰也只是知道它与‘天下’有关,可具体的事情燕顶从未解释过。
景泰的年纪不小了,但以前他这个皇帝当得分外省心,大燕制度完整、国家富饶,又有国师这样的奇人死心塌地来辅佐,几乎不用他去刻苦做什么,他就疯着、玩着,享受权力和生杀予夺的快乐。有关那扇门,国师说他会负责,景泰便不多问也不多想…直到最近这几年,差不多是从一品擂开始,许多事情都变得不顺利了,各种打击继踵而至,景泰也渐渐明白:虽然自己贵为人皇但也不可能包打天下;虽然国师稳坐‘天下第一’,但会累也会败、会伤也会死。
宋阳的横空出世,固然让景泰吃了许多苦头,可换个角度来看,反倒是促着这位疯狂皇帝长大了。
‘长大了’的景泰比着以前,会努力收敛心性,会多做许多事情,主动去帮国师分担些压力,同时他也希望能了解到更多的真相。
事关天下,这是他的天下,所以景泰想弄明白,那扇‘门’到底是什么。
国师笑了笑:“等我几天,和你细说。”随即岔开了话题,父子两个笑谈闲聊着,其乐融融。
五天之后,燕顶把一本册子放在了景泰面前,微笑道:“你先看看这个,明天我再来。”
册子上字迹歪歪斜斜,景泰认得,全都出自国师手笔,墨迹已干但墨香仍在,不用问,这是国师刚刚写好的。没有封面,没有著述,开篇就是在讲故事。景泰莫名其妙,抬头看了父亲一眼,但是也没多问,国师让他看他就看。
故事都很短,一个接一个,主角没有名字,一律以‘阿天’代替……国师没在一旁解释什么,任由景泰自己读书,他转身离开了。
转过天国师又来,问景泰:“看完了?”
“昨天看了两遍,今天打算再看两遍,”册子就在景泰手中,回答过后皇帝又关切追问:“这个阿天…到底是谁?”
国师腹语低沉:“大洪开国太祖皇帝。”
景泰神情有些恍惚,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跟着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了不起,了不起的很!”
一本册子,几十个估计,只是记录了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但是每一桩都藏了‘阿天’的算计,或大或小,既有娃娃阿天从姐姐手中骗苹果的办法,也有领袖阿天从强敌手中夺利益的手段……昨天把这一本书看下来,景泰只觉得心旌动摇,他完全理解不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几乎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如果‘阿天’的故事取材自许多人不足为奇,但若册子中的‘阿天’始终是一个人的话…那他未免太可怕了些,又难怪他能成为中土上唯一一位实现大统的皇帝。
燕顶盘膝坐到景泰对面:“史家为皇帝著书立传,写来写去都是些表面文章,没有真材实料的,我写给你看的这些故事,都是洪太祖的真正事迹,外人所不知的。远远不全,但也足够说明白他的为人了,怎么样,看完什么感觉?”
“惊讶、佩服自然不用说了,另外还有些侥幸…”景泰苦笑着:“幸亏我生的晚、他死的早,要是和他赶上同个时候,说不定大燕的天下还得被他夺了去。”
国师则要豪迈得多了,哈哈大笑,独手摆动:“这不是小孩子的念头么。洪太祖也是人,他要真的在世,你我两人同心联手,也未必不能和他斗一斗!”
景泰也笑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洪太祖的心思,算得人间少有。”
燕顶收敛笑声,点头:“不错,我写这本册子,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洪太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物,如果留下来一套复国的方针大略和诸多部署的话…而他留下的那些东西,若能落入你我手中,又会怎样?”
景泰一愣,燕顶却不等他开口,又把话题一转,放到了自己的身上:“我少年时的遭遇你是知道的,救我的高人、也就是我后来的师门,他们这一脉的传承,与洪皇帝有着莫大关联,否则我也不可能知道洪太祖那么多事情、更写不出来这本册子。”
“当初拜入师父门下时,我本就是想学些厉害本领再回去报仇,可是一来没想到有你,二来没想到师门有这样的背景…直到几年后我才无意发现,师父还守着一项绝大的秘密:太祖为大洪朝设计的身后事。”
景泰的眼睛亮了:“大洪的身后事?洪太祖为了复国安排下的布置?”
燕顶点头:“洪太祖的确留下了一番布置,可那时候我想尽办法,也没能探到他的部署到底是什么,又过了几年才弄明白,莫说是我,就连师父也不知道太祖的具体安排,不过…师父知道一个地方,那里藏着洪太祖留下来的所有秘密。”
如果是别的皇帝留下来的‘复国部署’,燕顶也就是一笑而过,不会格外注意,可是洪太祖不一样,那时候燕顶已经知道此人的诸多事迹、知道此人的心机深沉得可怕,他留下的‘身后事’绝非等闲。
再之后如何施展凶狠手段、从师父口中逼出了这个地方坐落何处的过程,燕顶没有对景泰去说…那时景泰已经成了太子,将来坐定龙椅了,燕顶要去谋夺‘洪太祖留下的秘密’其实也是为了儿子,可毕竟忤逆叛师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没有一个当爹的愿意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罪行。
有了师父的‘指点’,燕顶找到那个地方,是高原中一片无人区,巍峨雪山耸立。
可‘那个地方’的入口处有厉害机关守护,以燕顶和花小飞的本领都无法突破,只能无功而返再去‘请教’师父。那次‘请教’琥珀也在场……最终‘大哥’为了保护妹妹把事情原本相告,燕顶如愿以偿得到破解入口的办法,琥珀却对一切懵然无知。
破解入口机关,走过长长地路,重新走上地面时才发觉,他们已经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山谷之中。外面是寂静死地、一眼望去只有憧憧雪山与无尽寒冰,山谷中却温暖如春,奇花灿灿异草青青,各种小兽泰然安栖,一时间燕顶和花小飞恍若梦中,还以为置身于仙家道场。
难得燕太祖,竟然找到了这么一片好地方。
山谷中罗列着一座座人工开凿的岩洞,其间有药物封镇,草木难生百兽不饶且干燥异常,虽然摆在那里几百年了,但并无破败之相,只显得威严神秘。
燕顶大喜过望,但是在搜索过诸多岩洞后又大失所望。
有的洞中摆放着浑天仪、地动仪、司南、沙漏、日冕等等‘科技发明’;有的洞中拜访着水车、耕犁、磨盘等劳作用具;有的洞中摆放着机弩、战车、投石臂、诸般兵刃甚至马镫;有的洞中则是拱桥、大殿等建筑的模型……无一例外的,所有实物或模型旁边都配以图谱,详解它们的制作办法和工作原理。
林林总总包罗万象,可是这些东西,放在七百年前都不算稀奇,落在燕顶眼中就更显得落后了,就说那个司南,洪太祖留下来的还是一座巨大的司南车,现在燕人用的可都是小巧便携的司南盘了。
全都是没有用处的东西。
岩洞绵延不绝,再往深处走,洞中陈列之物又有了变化,没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具,变成了一窟一窟的书籍,历代史记、先贤著述、佛家经卷,甚至连武功秘籍都有,而最多的还是道家玄学的种种典籍,这倒是理所当然,七百年前洪太祖笃信道祖痴迷方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可是…从实物到典籍,怎么看都是一座博物馆、只是一座博物馆,和洪太祖的部署、洪皇后人的复国大计没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天知道洪太祖发了哪门子疯,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建了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古怪地方。
燕顶如何能够甘心,当下小飞仔细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发现,山谷中还藏了一扇暗门……
说到这里,燕顶停顿了片刻,加重了语气:“便是这扇门了。”
此地藏了‘洪太祖有关复国部署’之事绝不会错,燕顶找到的山谷出自洪太祖的手笔绝不会错,那真正的秘密就要着落在这扇门之后了。
门就在眼前,可是想要打开它并不是件容易事,门上牵扯着重重机关,凭着国师的本领和实力,要凭着力量破门并非不可能,但是触动了机关,门后之物就会被摧毁,而此时燕顶的师父早就化身枯骨,再不能从他老人家那里寻求‘指点’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耐下心思,一点一点的去破解门上的机括暗扣。
燕顶要帮景泰坐稳大位、继而攫取天下,他没法在山谷中耽搁太久,开门的事情就着落在花小飞身上。
就是这扇门,花小飞一开就是三十多年。
门的来历过往终于说完,燕顶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腹语的语气也随之放松了许多:“便是如此了。那扇门能帮我们夺取天下,不过要占这天下也不是非得靠着这扇门不可,我的想法一直是两头都不放,小飞在山谷中专心开门,我和你则该做什么做什么,总之,能打开门最好,打不开的时候我们也不去干等……”
说着,国师笑了起来:“说不定,大燕制霸中土时,小飞还没能把门打开呢。到了那时我也会去山谷,帮他一起想办法开门。”
一扇与天下有关的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门后的事物对国师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天下’了,哪怕大燕已经占下了整座中土世界,不再需要那扇门的帮忙,国师也还是会去尽全力打开它,他总得看看洪太祖到底留下了什么,他总得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背叛师门、为了什么才犯下那份忤逆大罪!
燕顶给景泰讲的事情很乏味,归根结底不过是一扇怎么打也打不开的门,可就是因为它打不开才让人着迷,景泰也听得有些恍惚、更有些好奇,脱口问道:“要不要我征兆锁匠?”
话说完,不等国师应答他自己就回过味来,摇着头笑了……锁匠?那扇门要是能被锁匠打开,燕顶干脆带着花小飞一起跳崖自尽去得了。
不管门后是什么,景泰总算听了个能勾起他兴趣的好故事,心满意足了,就此岔开话题:“我已经传出密旨,派上草原的大军悄然回撤;另外南方的兵马也集结得差不多了,谭逆和南蛮的好日子就快过到头了。”
疯魔心性可以收敛、压制,但永远无法彻底抹除,一提到要打南理,景泰无法抑制的兴奋起来:当年一品擂时的奇耻大辱,终于到了报复的时候。
而想到那夜动乱时的种种情形,景泰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人……明日山庄的庄主,那个受帝王宠爱、却当着无数燕人面前,对一个南理无名小卒亲亲热热、大大方方地说出一声‘我喜欢他’的苏杭。
……
苏杭在岛上。
前阵子巨船起锚、开航,离开了那座同时盛产‘咖喱’和‘可可’的大陆,终于实现了一个从前生带过来的荒诞梦想,苏杭找到了她的巧克力,可原本清晰的前世渐渐模糊了、本来只是一场梦境的今生却越来越真实,会如此的原因仅仅在于:有个长得还不错、和她有着同样经历的、叫做宋阳的混蛋她留下了一个儿子。
有了小小酥,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这种在苏杭看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就只有真正的亲人才能给予。
不管我身处何方,不论是我是梦是醒,有儿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吧。
苏杭依旧不快乐,为人母亲之后,她开始更加思念仍在苏州的父母,疯狂的思念。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父母,事情变得复杂了许多,所以苏杭觉得宋阳是个混蛋,可惜,她恨不起来。非但不恨,反而越发想念了。
大船载了满满的巧克力,从姥姥到水手人人都觉得这个东西挺好吃,小小酥更是没完没了的要,经常把自己吃得满身邋遢。苏杭逗他:“要爸爸还是要巧克力?”
小小酥没选‘要爸爸’。
大船回航,但并非直接取道中土,途中兜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先去了一座上次远航时苏杭到过的岛屿。
那座岛子和其他岛屿相比没太多特殊之处,有山有林,住着些矮小黝黑且未开化的土人,唯一一点不同是苏杭曾经在此得到过一串珠链。
苏杭是个女子,相比于宋阳,对今生前世的变化她更执拗地不去接受,但是对这个世界中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却更当真,后来她仔细想过,觉得土人送给自己的那串珠链,或许是挺吉利的:她得了珠链后,一回去就遇到了宋阳;宋阳带上珠链,睛城九月八那么一场大乱,众人几乎深陷死局,结果还是逃了出来……
苏杭也不是真的确定什么,但是这种珠链如果能多出几串自然更好,至少要给小小酥的手腕上绑一串,所以苏杭又去了那个岛子,想再去找土著去要珠链。(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