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歪在窗前的榻上,身后垫了个松香花色绣百福字的大引枕,晚霞自糊了窗棂纸的窗棂上透进来,带着点淡淡的晕黄照在柳老夫人怒极的脸上,满脸的愠怒,“这个逆子,让他去读书为的是知事明理,我也没求他日后如何的出人投地,可这会竟和人在学堂里就打了起来,真真的是气死我……”
“老夫人您消消火,说不定是下头的人传错了话呢,三少爷虽性子略有不妥,小孩子嘛,闹闹别扭使使性子什么的自是有的,但和人打架想来不是三少爷的本意,老夫人何不等三少爷回来问问再作处理?”
听这声音是柳老太太身边的贵嬷嬷,温声软语的劝着。
窗外柳玉研住了脚,嘴角一抹嘲讽掠过……
什么叫略有不妥?
什么叫闹闹别扭使使性子?
什么又叫和人打架不是三少爷的本意?
贵嬷嬷劝人的话可是很精彩呢,柳玉研有心想要挑起帘子进去刺她几句,但刚才听到耳里的那番话她知晓涵哥儿还没自学里回来,那就是应该被学里留了堂……所谓留堂就是被留下惩罚了,也不知道涵哥儿到底惹了什么事,她可以在这里等着涵哥儿回来,但不弄清事情真相她根本坐不住!皱了下眉她索性转身向外走,身后春兰春江一语不发的随着她出了倚晖院,看着她径自往前院方向行去,两女脸色微变,“姑娘,差不多时辰给二夫人去请安了,您这是要去哪?”
“我要去族学,你们想跟便跟,不想跟的话可以自个回芝兰院。”
声音平静,眼神淡淡,可春兰两女却都是忍不住垂了眼。
那一份平静背后的犀利压的她们心头喘不过气!
出了二门,前院拐了几拐,转过几个月亮形拱门,走过几道抄手游廊,柳府后门赫然在望,柳玉研的眼风扫了下春兰,挑挑眉,春兰抿了抿唇上前和守门的婆子交涉,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回头就看到春兰发上的一根壍金步摇不见了。
春江的目光在她发上扫了眼,脸色微变却飞快的恢复,微微垂眸。
“姑娘,可以过去了,那婆子已答应给姑娘留着门,只是姑娘您得快点。”
“那咱们就赶紧走吧。”
两女搀了柳玉研自人高的角门里走过去,那婆子点头哈腰的陪着好。
柳玉研却留意到春兰看那婆子目光里的一分难过。
是那枚步摇对她很重要吧?
心头几个念头转下,柳玉研已暗自里有了主意。
时辰不早,学堂里基本上都走的差不多,白日里喧闹不见,朗朗的读书声不复再闻,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两侧柳色青青,偶尔有小桥清水潺潺而流,风吹起竹叶飒飒而响,柳玉研竟奇抑的升起几分晚霞满天的廖寂以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心头不禁微晒……
她竟在孩子们的学堂里升起这种苍桑的感觉,果然是她老了吗?
柳府族学其实是柳府的产业,老太爷去世前突发其想,把柳府偏僻的东北角划出去,另开了门充作柳氏一族的族学,柳氏一族子弟的启蒙多数选在这里,当然了,也会有自家请先生在家里开小造不屑于来此的,但多数人家还是会选在这里,四岁启蒙,待得念个二年便另请高明的先生教授四书五经及科举入仕之道。
所以,这族学里多是以四到七岁的孩子为主。
“姑娘,三少爷读书的地方在那边。”春兰之前被柳玉研派来给涵哥儿以及言哥儿送过东西,自是知晓其中的路,只一路领了柳玉研摇摇向着柳景涵读书的院子走去,不过盏茶功夫主仆几人便停在院门前,门虚掩,周围没什么人,春兰上前敲了两下门自是没人应,她为难的扭头看向柳玉研,“姑娘?”
“进去看看。”
两女点头应是,柳玉研伸手推了下门,抬脚走进去。院子不算大,但作为小孩子启蒙的地方也称不上小,没什么前后进,只是一拉溜五间的平房,布置的不算精致但胜在自然,偏角里几颗梧桐树下竟搭了葡萄架,再不远处凉亭石椅一应俱全,倒是个好地方,柳玉研暗自点了下头,乌碌碌的眸子转了两下,抬脚向着东边第三个间的房间走去,身侧春兰眨了下眼,一脸的惊奇,姑娘竟然知道三少爷读书的屋子?
柳玉研抿唇轻笑,笑容里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狡黠。
傻姑娘呢。
不是她知道涵哥儿读书的屋子,是只有那个屋子里有动静有声音有人呀。
院子里没人,柳玉研几人畅通无阻的走到了窗下。
里头果然有人说话,不,是在训人……
“柳景涵,你自个说说看,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污蔑族兄,平日里教你们的都白念了么,好好的不学竟学和人打架,小小年纪便学会撒谎,你可知错?”声音里布满怒气,带着倨高临下的傲然,窗外柳玉研的脚步停下,唇角渐渐抿紧,这样的语气和声调,不用去看她都能猜的到那张脸是如何的一副不屑模样,双手紧紧握住,指节纂的青白……原来,涵哥儿在学堂里连夫子都是看他不起的!
眉头突突的跳,她在用力忍着自己的怒气,她想听听涵哥儿的解释。
果然,屋子里静了一下,她便听到涵哥儿稚嫩却倔强的声音,“回夫子的话,涵哥儿没有撒谎,更没有污蔑族兄,就是他们把强哥儿打哭的,他们要强哥儿的荷包,强哥儿不给,他们便要打强哥儿……”
“住嘴,那你呢,为什么动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