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后院花园中央,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不下十个秦国从人不声不响的立在路边“候命”,看来这里还真是被布控的严实合缝,齐国使者稍有异动,必定暴漏无疑。
说些不要紧的话,后弦在对我谦恭间、我的目光下就势看了看后面相随的从人,我明白,他是要说重点了。
“本宫与后大人说些体己话,你们都跟着干什么?”我悲中带怒,喝道:“全部都给本宫退下,再惹眼,仔细性命!”
从人们暗传眼色,但见我发威,不好明着反抗,全部站在原地不动。
我知道如此举动我和后弦的谈话会更加惹人生疑,但没有办法,想要交流内容不为人知,也只能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跟着后弦往更幽静的地方走了走,我见四下无人,对后弦道:“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夫人恕罪,冒险引夫人来此,实是无奈之策。秦人看的紧,怕我大齐有所动作…”
我扬手制止了后弦的解释,直言说:“本宫都明白,大人无需多做解释。是不是太后生前有什么诏令要传于本宫?”
后弦四顾左右,瞄准一个假山,躬身道:“太后寿终前把懿旨都教授给了祖父与相爵,请夫人静候,末将去假山后把风。”
后弦的意思是说,要我等着?等什么?
“后…”我还没来得及问,后弦谨慎环顾周围,已经疾步去了假山后。
大声喊叫一定会给秦国从人过来探查的借口,我息了声,左右看不到任何人影,察觉到后方有异常,转身,我看到了白袍玉冠的蔺继相。
他含笑,含泪,温柔的看着我。
不会又是我的幻觉吧?
舍不得眨眼,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但泪花越聚越多,多的我看不清眼前的他。急急闭合几下眼睛,我抽涕着,一直不敢移开目光。
“溪儿!”他喊。
有幻想真好,连声音都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心田。
我提步奔跑过去,紧紧搂住相公的脖子,小声痛哭流涕。
屈指算来,七年了,离开相公的这七年里,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一直干涩着眼睛,告诉自己不许哭,如果不坚强,哭了相公也看不到。所以今天,我要把我七年的眼泪全部流完,流给知我懂我的他看。
但显然,我们没有那个时间。
“好了好了,不哭了,哭鼻子很难看的,我这么美丽的宝贝,在大殿上已经给我丢了一次脸了,还要亲自在我面前再丢一次不成?”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哄着我,轻轻试图掰开我的钳制。“我们时间不多,你要哭着用完吗?”
他的话让我清醒。他总是能拿准我的七寸,使我主动达成他的所愿。
渐渐平复心情,我在他疼惜的目光下不好意思的任他擦拭我的泪渍,享受他短暂的将我融化的宠溺柔情。
相公较之七年前变化不大,依然玉树临风俊气逼人,逼的我心跳加速,幸福的一塌糊涂。
“这些年,你受苦了。”
相公一句话又惹出了我的眼泪,无论如何,你在乎的人的一句贴心的话,足以消得了七年的生死一线。
“太后寿终,你才是真的苦吧?”田健无能,后胜无德,相公临危任重,一面是扶不起的阿斗,一面是重重的知遇之恩,他心里该承受了多少苦楚与无望啊。
蔺继相温笑着揉了揉我的手掌,见我蹙眉,探视着去看我的手,发现了我贴了纱布的受伤手心。
“怎么回事?”他惊慌的看着我,眼中的诚挚看的我心好暖。
“不小心划了一下。”我笑笑,手掌下翻,转移了话题。“太后一死,我拖延齐国存亡的借口就没了,嬴政也不再有所顾虑,你该早作打算才是。”
现在最急迫的是相公的生死,后弦知道了他,想来是君太后的死让他不得不渐渐暴露在世人的视线中,若是嬴政瞄上了他,那他必死无疑。
换言之,齐国灭亡是即将到来的事情,我知道这个事实,我也希望他心中有数,免得到时候空悲切。
“秦王留下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我被君太后委以重任派过来,一定受了君太后不少的教导,他想从我身上探索一些破解君太后政法的解码;还有就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现在纷战七雄中唯一未参战又实力强大的国家就是齐国了,他顾忌着杀了我会惹怒君太后,到时候齐国奋力支援别国,会给秦国统一天下的计划制造不少的麻烦。现在君太后寿终了,秦王要我也没有用处了,我想我很快就会被寻短,齐国也快到迎接秦权统治的时刻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实在不行,归隐山林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蔺继相不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人,但我真心希望他能够认清世事归隐起来,在我的打算里,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生命。
“我怎会舍得你死?”他眼中泛着亮光,动情说:“只要我活着,就不容许你死。”
“可权势就是权势,齐国拗不过秦国,再挣扎也是徒劳。”
蔺继相不反驳我的观点,我想他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清楚齐国不敌秦国,也并未做拿齐国与秦国一决胜负的春秋大梦。这样很好,不以卵击石莽撞博弈,很好!
“我早想好了,如果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我手里有秦国君王世代梦寐的宝物,我把它的出世权交给你,它可以助你活下去。”
原来送我来秦国相公并非是不顾我的生死的,他安排内线知悉我的一举一动,还准备了他认为能救我性命的宝物护我…今天眼泪真是要刷新记录了。
只是,嬴政胸怀天下,眉眼高过了天,他能看上什么呢?
“什么都不可以的,秦王要的是天下,天下的一切都要臣服于他,你觉得他会为了一样物件赦免要杀的人吗?”
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相公,别对嬴政抱幻想,嬴政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仁慈,所以对抗嬴政的时候,一定要想周全了。
“自然不会,可他对这世间多一条人命或者少一条也同样轻视吧?想想,若是他在意的物件能因为他的举动消失或者存在,而他对这个物件的在乎远远超过一个人的性命,他自然会另做打算。”蔺继相庄重的素颜,失声,用口型对我说了三个字:和氏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