嫶曼居住的殿门敞开着,我和洛葱在靠近时不自觉一同放轻了脚步,在殿外透过遮挡的缝隙看向正在哄逗嫶曼玩耍的奶嬷嬷和嫶曼,嫶曼正躺在床榻上被奶嬷嬷引诱着翻身,却总也翻不过去,她那种憨态可掬又憋屈急躁的样子引得我和洛葱皆是无奈地悄笑了。
奶嬷嬷看到了我和洛葱,她正要施仪,却被洛葱及时用手势制止了,看到洛葱紧接着指示的要她把嫶曼扶起的姿势,懂得我是来看嫶曼坐起的,奶嬷嬷即刻便兴致勃勃地把嫶曼小心扶到坐姿的状况了。
我一直以为小孩子躺的时间久了,都是先学会翻身、爬这种躺身能够完成的动作,而后才是需要筋骨硬气的坐、立姿势的,所以当奶嬷嬷慢慢松开坐着的嫶曼的小身板时,我盯着她摇摇晃晃勉强保持坐姿的状况紧张地嗓子都要跳出喉间了。
洛葱惊异地对我发出“诶~诶~”的得意提醒轻音,却同样紧张地不敢说出话来,生怕她的语言会惊到嫶曼、会影响到看客我、还有同样聚精会神的她。
身子稳定不住,嫶曼努力挣扎了两三秒钟的时间,但她终于扛不住、在又一次晃悠的摇摆中顺倒在了床榻上,这也使得我们这些看客跟着笑松了口气。
“夫人,奴婢没有哄您吧,公主聪慧,真个会坐起了呢。”洛葱得意道。
我笑着走进去,抬手免了扶着嫶曼躺好后又起身施仪的奶嬷嬷的礼节,对着床榻俯首跟嫶曼打了个照面。
看到是我,嫶曼咧嘴笑了起来,这个天真甜蜜的笑容让我一霎那间忘却了俗世所有的倦意。
“真是个古灵精。”我伸手把她抱起,边回她以笑意边道:“咱可是个筋骨比习性还要傲硬的公主呢。”
奶嬷嬷宠溺地看着嫶曼,喜不自禁地夸赞不已。
“公主这般幼小便能挺直脊梁,实在难得,打小看大,她日样貌如夫人般倾国不说,质体必也是康健非凡的了。”
真正爱嫶曼的人就是这样的吧,不光看她外表哪哪儿都好,关键是关心她的内涵和健康。
嫶曼真的是个幸福的人,不管她将来的结局如何,至少现在,除了我、还有洛葱和奶嬷嬷这些人一心一意爱着她。
“咱们嫶曼成长的这般好,你们的悉心照料实在功不可没,来日她大了,也必是不能忘记你们对她的倾心呵护的。”我衷心道。
做人要懂得感恩,即便是她们讲求尊卑有别、付出应当,但是我希望嫶曼还是能够是非分明,明白谁对她好、谁对她有异心的。
“奴婢们不敢。”奶嬷嬷及随侍的人惶恐施仪,道:“能够照顾公主,是奴婢们莫大的荣幸,尤其是夫人对奴婢们的好,奴婢们都记在心里了,岂敢再奢望恩典。”
平日里因为感念她们的辛劳,我总是让洛葱多赏赐物件和衣食用品给她们,也让她们不大好过的从人生活能够尽量舒畅一些,而今听她们的谢意,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才要宽抚几句,椒图请见的讯息就禀报了过来,我把嫶曼递送给奶嬷嬷,自己去院中接见她了。
“还未踏入院子就听闻华庭公主会坐了,当真是麽?”椒图进来,在看到我时匆匆施仪,笑道:“咱们这位华庭公主可是了不得的。”
我上前扶住她行至半道的规礼,谦逊婉托着帮嫶曼淡化了此事。
“哪里会坐了,不过是晚些躺倒、我们在取乐罢了。”
椒图正了身子,反手拉着我朝着亭子走去。
“咱们的华庭公主本就是个灵巧的人,不然哪里信服得了人心,而今怕是坐的不久罢了,夫人您缘何要击打她的本领?”
二人笑着坐定,因为都有心事,故而不再为嫶曼会不会坐的问题纠缠,椒图移目看了看左右,将亭子周边无人靠近,于是悄悄说了正话。
“夫人,按着您的吩咐,宗正寺前次送来的例奉糕点喂食给了老鼠,时至今日、没有一只老鼠中毒,然则奴妇仔细查过此次宫中送来的例行奉物,虽与前次一样无恙,却总觉着不放心,故而悉数扣下了。”
嬴政不在,宗正寺都被静夫人的人给渗透了,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会愈发危难了。小心收起忧虑,我笑对椒图关切的目光,逗趣着回应了她的禀报。
“看来本宫往后衣食用度都要仪仗冯府了。”
宗正寺侍奉的财物和食品衣裳用不了,那我庭院中的开销都要椒图先给付出来才好,椒图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故而听到我这会儿玩笑这些话,当即接了话茬宽抚我了。
“夫人您说哪里话,这天下皇土都是皇上的,夫君与奴妇吃的皆是皇上赏赐的,府中物品给您用,奴妇可是求之不得的。”
我轻笑一下,不与她斗嘴,转而问了其余的话题。
“就你会说话。前日让你准备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宗正寺送来的布匹不敢给嫶曼做衣服穿,亦不敢轻易在外面买,可是季节转变的快、嫶曼个子体态也变化的明显,为了保险起见,我让椒图把冯去疾女儿们幼时穿过的衣物整理一下一次性拿过来用。
趁着静夫人没有得到我的这个举动的消息,为免冯府有静夫人的人再对这些衣服动心思,我只让椒图拿这一次。
“都备好了,照您的吩咐,一次拿来了所有压箱的旧衣,皆是府中丫头们小时候穿过的。”
椒图肯定着,忍不住问我道:“夫人当真要如此委屈华庭公主吗?即便是宫里送来的锦缎和衣物不敢让她上身,奴妇还能让府中的裁缝给她做的,实在不行,让老嬷嬷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裁几身也行啊。”
在她们这些达官贵妇的眼里,穿别人的衣服是一件不可思议又丢面子的事情,而要这些旧衣的人是八子夫人、穿这些衣服的人是华庭公主,这让已经在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向我确认过无数次的椒图又一次质疑起来。
明白椒图的心理,知道她的观念也非我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于是我故作神秘地定了她的念头。
“本宫算过了,咱们这个小公主可不能娇贵着养,要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才能有福气。
你看啊,这会儿奶嬷嬷用的是冯府的饭,华庭她再穿府中丫头们小时候的旧衣,最主要这旧衣还没人想起动手脚,如此周全又顺天命的长大,她将来福气必然厚泽了。”
听我是“算”出来的,以为我是在让嫶曼顺应天命,椒图不再纠结我的思路是否正常了。
“夫人您通晓天命、果真是看得开的母妃呢,换做别个夫人,哪怕是奴妇,都是难以接受让女儿穿别人的旧衣的。”
我也希望嫶曼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但是世局不允许,好在我小时候也常听说穿百家衣是好事,于是也不太难过。
嫶曼衣着事小,可是导致嫶曼不得不穿她人旧衣的事由却是大事了,想起杏夫人在齐溪宫施展的盅毒巫术,我提醒椒图对这件事情小心起来。
“宗正寺送来的物件,不光是禁止流入这座庭院,你们也该当心才是,最好封存起来另做打算。”
静夫人如果真的通过宗正寺的月例俸禄来传递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必然是不好又难缠的东西,偌大的冯府地大人多、处理不当的话可就麻烦了。
椒图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心中另有打算。
“奴妇打算分出一些食物用具出来给从人试用,若是她们出了事情,将来夫人在皇上跟前也好有话说。”
如此心意对于我来说是好事,可是用人做实验——经事这么多,我还是难以接受。
“老鼠不是用过的嘛,既是没有明显的毒,而余御医又说糕点中参杂了不必要的药味,那她们必然算计的是其他门道,还是小心,从人也用不得的。”我婉拒这个提议。
椒图心中别有所思,她不放弃她的想法,继续劝说我。
“正是老鼠验不出才必须让人去验实的,说不得是人透出去了这庭院中常有的什么物样给了有心之人,当初宫中不是有夫人被相克的物样差点取了性命嘛,奴妇想着,此次有可能也是如此伎俩了。”
当初我曾经用食物相克的原理致使李夫人昏迷,这使得食物相克在人众口间广为揣测,而今宗正寺的糕点单独吃没有事情,说不得正如椒图所想、跟我现在居住庭院中的某一常在元素相冲了。
虽然我也想要知道答案是否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可是用人命来探寻答案、还是太过残忍了,而且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静夫人是良人、又并非送物样之人的正主子,如果指责是她倒腾出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被她反过来说是污蔑了。
有此顾念,我再一次推脱了这个法子。
“既是想到了,那便回避着吧,还是不要明知故作、闹出人命了,事情一旦闹大,外界必然会有人扭曲事实插手、到时候反说是咱们事儿多力不足,对外对内都不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