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驽快要不再抱有希望时,呼威竟出人意料地率队归来。他人还未到,便老远地嚷嚷开他特有的大嗓门。
“右将军,我带回了六百敌首!”
刘驽见他身上鲜血淋漓,甲胄零落成片,麾下的将士也不足两百,不禁皱了皱眉头。而呼威显然未觉察到刘驽眼中的不快,他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兴奋地冲过来施礼,脸色十分兴奋,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嗯!”呼威这种杀敌六百,自损六百的打法,让刘驽有些无可奈何。
“右将军……”呼威仍有些不甘心。
“看你身上的伤不少,赶紧让郎中来给你处理伤势。”大战之际,刘驽不便出言伤及士气,只得唤来随军郎中,为呼威以及其残存的一百多人马处理身上的伤口。
至于赏功的话他一句未提,呼威见状颇为失望,小声嘀咕了一句,“赏赐没有,人马总得再补充些吧”
噶尔海见义弟安然归来,煞是开心,“兄弟,你的人马折了没关系,大哥我把自己的人匀些给你!”
乃木器捣了捣他的肋下,提醒道:“大哥,这人马都是右将军的,你不能擅自做主。”
噶尔海醒悟过来,身为将领若自作主张,军令会有严罚,忙道:“就是,就是!”
刘驽默默地遥望向远方,并未将这三兄弟的对话放在心上。他在等待苏铭等人归来,尽管这种等待显得遥遥无期。
不远处的战场上,吐蕃和契丹两军的火把已经点亮,焰光如海,一场夜战已经展开。
吐蕃人剧烈的攻势没有缓减,他们的阵型行止有素。这让刘驽不得不相信,彼军大将仓嘉措依然好好地活着。反过来想,苏铭等人定已失手。此时此刻,他们的尸首也不知散落在何处。
刘驽心情沉重,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一定要找回这些峨眉弟子的遗体,将他们归葬于那风景秀丽的岚楼雪寺之旁。无论这件事儿要耗费多少时力,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做下去。
夜空中,一群黒鸦飞来,在空中盘旋。这些草原上的黒鸦酷爱食用动物的尸体,它们在等待战场上的死尸不断积聚,届时便可成为它们口中的美餐。
将士们痛恨这种鸟,这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恐惧之一,任谁也不想在死后,眼珠子被这黒鸦叼得挂出眼眶外。一些兵卒悄悄地弯弓搭箭,想射夜空中乱飞的黒鸦。
刘驽下令喝止,理由只有一个,所有的箭矢必须都留给吐蕃人。与此同时,他为自己的理由感到可笑。
多么好笑的理由,他没有珍惜苏铭那样真正的战友和勇士,却偏偏去珍惜这些毫无生命的箭矢。
他仰脸注视中空中的黒鸦,望着这些食尸鸟肆意地朝自己呱呱乱叫。猛然间他注意到,这些鸟看似在空中乱飞,实则在缓慢地朝己方移动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在火光冲天的战场之外,原本黑暗的地方显得更加黑暗。他终于看清,有一小队人马缓缓朝己方走来,无声无息。从这些人骑在马背上的姿势来看,似是透着说不尽的疲劳。
刘驽难掩心中的激动,急忙翻身上马,冲了过去。他看清了那些人的脸,为首之人正是苏铭。
“你还活着!”刘驽脱口而出。
“嗯,死了二十七位师弟!”苏铭说这话的时候波澜不惊,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就在他马鞍的前方,相叠横放着两名师弟的遗体。遗体上皆是伤痕累累,想必是力战而亡。他翻身下马,开始搬运师弟们的遗体。
刘驽这才注意到,苏铭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皆是从根部断去。其余十五峨眉弟子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他们跟着将同门师兄弟们的遗体从马背上搬下,齐齐摆在了一处。
刘驽的目光落在几十名阵亡的峨眉弟子的身上,这些人远少于呼威损失的人马,然而他的心情却异常地难过。他试图对苏铭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正在此时,胡三点亮了火把,十分热络地迎了上来,“哟,苏少侠,您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苏铭不理他,仅回了声,“嗯!”
他有些像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架一堆火,焚化掉师弟们的遗体,好方便将来带回中原!”
刘驽点了点头,“烧吧,吐蕃人和契丹人自己也在点火夜战,他们应该看不见这边。”
他命令众兵士遍寻柴枝,架成高高的一堆,又将二十七位峨眉弟子的遗体置于柴堆之上。苏铭亲手点燃了柴堆,转脸对刘驽说道:“若是我死了,也请右将军将我烧掉。把我的骨灰和师弟们的在一起。”
“骨灰不用分开放吗?”刘驽问道,时至此刻,身后事不再是顾忌的话题。
“不用,我们本就是师兄弟,发过誓一生不分离的。”苏铭答道。
他见身后的十五名师弟颇为伤怀,便说了句,“都别哭了,很快我们也要过去陪他们了。”
“一切都听师兄的!”一名师弟擦干了眼泪回道。
呼威包扎好了伤口,见这边架着火烧得正旺,便走过来凑热闹。他见这些尸体烧得甚旺,心觉有趣,不识时务地插了一句,“嘿嘿,我怎么没想到将手下那些兵的尸首也带回来烧掉呢,失算失算。留在战场上可算是便宜了那些吐蕃人,他们能割了头颅邀功呢。”
苏铭脸上闪过一丝寒色,“你说甚么?”
呼威见他跟自己耍狠,当然不肯示弱,“我说了啥就是啥,你个中原汉人,还敢在我们草原上耍横不成?”
苏铭左手剑光一闪,呼威的脸上瞬即飚出血来。只是一剑,他便刺瞎了呼威的左眼。
呼威惊惧之下,招呼着手下的兵,喊道:“给我上,杀了他,杀了他!”
那边噶尔海和乃木器见呼威为人所伤,也赶紧率人冲了过来。
刘驽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我看你们谁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