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初秋,濯清来到柳家庄园。见到了贾蔷从姑苏买来的十二个小姑娘,现都跟着喜庆班众戏子后面学戏。
小姑娘们都喜欢越剧的《梁祝》,尤其是《十八相送》。听说濯清是作者,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为首是一个俊秀的女孩,扮相一看就知道是小生,她问道:“湘莲哥哥,可不可以与琪官哥哥表演一出,给我们瞧瞧。我们也好揣摩揣摩,怎么才能唱好。”
蒋玉菡笑道:“这是为首的小生,叫文官,最能说会道。”
这时候一个长得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黛玉之态的小姑娘,也开口道:“我听说,湘莲哥哥虽是世家子弟,却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戏子,定会唱给我们听的。”
蒋玉菡笑道:“你还拿话堵我师兄呢?”
又对濯清说道:“这是演小旦的龄官,最是伶俐。”
濯清对龄官笑道:“那我就和师弟唱越剧《西厢记》中第二场《酬韵》,你来演红娘。”
三人便上的戏台,庄园里那些还俗的尼姑,扬州解救回来学戏的女童们,都围到台下。众人只听到:
……
柳湘莲:小姐长叹,必有深意,我不免高吟一绝,看她如何?
(吟)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蒋玉菡:好清新的诗啊!
龄官:是啊,听声音好象就是那个年方二十三岁,未曾娶妻的书呆子呀,小姐,你也和他一首吧。
蒋玉菡:(吟)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柳湘莲:(唱)莺啼燕转撩人心,敏捷才思含深情,国色天香善诗韵,月儿作证与你酬唱到天明。
龄官:小姐,夜深了,怕老夫人责怪,我们回去吧!
柳湘莲:(唱)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人方便,只怕这刻骨相思病更添。
比起昆曲《西厢记》的高雅优美,越剧版《西厢记》更通俗易懂,下面听戏人大多都是来自江南,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散了场,濯清对十二官说道:“罗刹国有个演戏的人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说我们演戏的时候要沉浸在角色的情感之中,去体验角色的行为与内心思想的微妙变化。这是入戏,但最重要的是你还要出戏,因为生活不仅仅是唱戏,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将来若遇到困难,喜庆班和柳家庄园就是你们的退路。”
众小官都听的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
濯清也不要她们全听懂,只要她们将来不会走上邪路、绝路就好。
其实他们也是众人的影子,就如同柳湘莲、水溶是柳濯清的影子一般。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
也如同龄官、晴雯是黛玉的影子那样,虽人生际遇不同,内心都是一样,不甘为奴隶,我志在清高。
蒋玉菡又与濯清聊聊最近的情报:主要是冯唐小动作频频,经常不在府里。而仇都尉那边倒是按兵不动,也许是长安知府的倒台,让他们意识到了危险,收敛了许多。
蒋玉菡又说起十二官:“十二官里,学戏最快是豆官,才九岁,身量极小,演小花脸,活灵活现。正旦是芳官和玉官,小旦是龄官、官和蕊官,小生是文官、藕官和宝官,老旦茄官,艾官老外,葵官大花面。龄官、芳官是当中长得最好看的。贾蔷和龄官最近老眉来眼去的。”
蒋玉菡说完叹了口气,濯清当然明白他叹气的意思。
蒋玉菡继续说道:“芳官偷偷跟我说藕官和官常扮做一对,每日唱戏的时候都装着亲热,一来二去,两人就装糊涂了,倒像真的一样儿。”
濯清也叹气道:“这是入戏太深,没出戏。”
蒋玉菡这才又说道:“最近我才认识一个人,名叫花自芳。他妹妹听说在荣国府宝二爷房里做大丫头。为人老实忠厚,倒也聪明。我想让他跟着我,将来我进忠顺亲王府,万一暂时脱不了身,又有急事,可以让他去和师兄联系。”
蒋玉菡说完去喊花自芳,来见濯清。
只见花自芳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皮肤稍黑,穿着布衣长衫。
花自芳见到濯清就叩头,濯清拉住,笑道:“在柳家庄园,不必行大礼。”
濯清又说道:“我们做的这些事,一要嘴严;二要忠心;三要机灵。踏错一步也许命就没了,你敢做吗?”
花自芳回道:“王爷放心,蒋兄弟和我说了些情况,我敢做!”
濯清说道:“好!你从今以后就是我师弟的影子。我给你们两人各起一个代号,蒋玉菡就是‘81194’,花自芳就是‘81192’。而我的代号就是‘79694’。以后传递消息只写代号,不写名字。”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传递消息的细节,濯清才返回西府。
刚进重华院,香菱就悄悄对濯清说:“今儿下午,听说荣国府大老爷,跟老王爷、老太妃提亲。想把迎春姑娘嫁给二爷做侧妃。林姑娘气得哭了好久。后来迎春姑娘去了潇湘馆,林姑娘反而跟她有说有笑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濯清也叹口气说道:“迎春姑娘也是可怜,遇到那样一个爹,又有那样一个主子娘,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林姑娘哭是因为贾家做事太霸道,全不顾别人感受。对迎春姑娘好是心疼她二姐姐,若她那样老实人去了别家,也许日子更难。”
香菱恍然大悟:“二爷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爹娘?”
濯清不知不觉走到潇湘馆,又觉得太晚,打算调头回重华院。
正好紫鹃从里面走出来,喊住濯清道:“二爷来了,怎么不进去?”
濯清笑道:“本来我想找林妹妹说些什么话,后来一想也不需要说什么话。”说完濯清就走了。
紫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到潇湘馆和黛玉一说,黛玉自言自语道:“他想说的我都知道,我想说的他也全知道,又何必再说。”紫鹃心想,真是一对活宝。
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