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直瞪到双眼流水，张着大嘴的林小川才适应了这仙苑里的仙气瑶光，看到在朱楼画阁前，在一颗小桃树下平息静坐的卜药莲，林小川连忙呼了口气，快步走到他跟前。

　　全部心神都不知跑哪儿去了的卜药莲，愣是连林小川走到他身前也毫无知觉。林小川好奇的对着卜药莲摆了摆手，二仙人依然毫无反应。林小川皱了皱眉，看着一旁像是在发散着暗淡光芒的小桃树，握了握指关节，忍着自己没去碰触卜药莲和那颗桃树——桃夭和卜药莲相认的时候，林小川已知桃夭的本相就是三界神树蟠桃树。此时的情景看起来怕是桃夭出了不小的岔子，卜药莲丝毫不能离身。也难怪他叫了那么多次，卜药莲都没理过他。

　　林小川围着一人一树转了两圈，确定自己一个凡人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希望他俩能平安无事。

　　溜了一圈，乱看了几眼，看到卜药莲当初用来医治刘秋菊的无尘水，居然有一个湖那么大；又发现每次被他用来治疗猪崽的仙芷草堆的像个小山一样，林小川恨恨的看了卜药莲两眼，有这些玩意儿，想发财也太容易了。可惜这卜药莲顽固不化，怎么把这些宝贝取出来的口诀半句也没传与他。

　　暗自牢骚了几句，知道埋怨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的林小川，到底不敢多耽搁，他那身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最后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宛若雕像一般的卜药莲，林小川轻叹口气，默念脱出口诀，刷的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躺在床上的林小川眼都未睁，随便动了动胳膊腿，好像……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让人头疼的事儿好像又多了一件，而且他还没有丝毫头绪，想要给卜药莲帮忙也无从下手。林小川叹了口气，却忽然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从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哎！小川兄弟，你醒了？”

　　林小川猛一睁眼，近在眼前的可不正是刚他还在猜测的支书家儿媳妇——小慧。

　　霞飞双颊的女人正半蹲在他床边，捧着脸看着他，说话间也忘了换姿势，直看得林小川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个，小嫂子，你这是？”

　　听到林小川的声音，小慧本就红润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满脸通红，慌忙站起身子，连摆着手说道：“我，我刚去婶子家串门，听她说你回来了，就想来看……啊不是，就想来问问小川兄弟，上回我给你说那事儿……然后看你正在午睡，我就，没敢喊你。”

　　女人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更是低着头捏住了衣角，倒像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少女一般。

　　林小川拍了拍额头，笑着说道：“小嫂子，这事儿我在心上放着，不过看病要讲究一个对症下药，你们想要孩子，你没事，那问题肯定在我哥身上。但我这两回都有些赶，没凑住给我哥看，你看要不这样，等收过麦子了，你领着我哥去李营找我，我看了才心里才有个底不是？”

　　低着头的小慧也不回话，林小川耐着性子等了一回儿，女人才小声说道：“小川兄弟，你有心了。这也就是我的命吧，反正他

　　家，呵呵，算了，说了没得污人耳朵。对了，小川兄弟，你这次回来还要走啊？”

　　小慧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但林小川也不想深究别人家里的龌龊事儿，在他们这穷乡僻壤，各种陋习还没完全消除，有些事儿太正常了，所以他也只是摇头一笑：“就是请假回来看看，帮婶子把麦子收了就还过去，不能不挣钱啊。”

　　“噢，真好。小川兄弟，其实，其实我家里还有个妹子。”小慧抬起头，偷偷的看了几眼林小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这又是哪一遭？

　　见林小川没接话，小慧轻咳了一声攥着手说道：“我妈去的早。我爹是个混账赌皮，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就把我卖过来来换了一笔钱还账，这两年估计钱又输光了，前些天又托人稍信过来，想把我妹子也卖给他们家，呵呵，他家还有两个儿子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姊妹俩造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罪！？”

　　女人说着说着，大颗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呵呵，我家，不说那个混账老……哎，我家那小叔子一直眼馋我。平日里挨挨碰碰，没少想占我便宜，我这买来的贱女子又哪敢声张什么，那畜生见我这样，更蹬鼻子上脸。我家那傻子没在屋的时候，那畜生甚至往我床上爬。我当然不肯依他，我再卑贱，可这是人做的事儿吗？”

　　“只是，只是听到家里捎过来的信儿后，我这两天都再犹豫，要不要随了那小畜生的心意，然后闹将开来，出了这样的丑事，哪怕他家再不要脸，可能也不会再打我家妹子主意了……小川兄弟，我这想法，是不是很恶心？”

　　哽咽着的女人，满脸都是泪痕。

　　林小川长叹口气，摇头轻叹，这混账人间，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这世上从没什么公平可言。

　　面对命运的不公，面对身边的不平事，有人会冷眼旁观，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人则会古道热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的性格和阅历会决定一个人的选择，但只要不去危害社会，好像怎样选都没有错。毕竟没有谁，天生就是英雄。

　　从小怂惯了的林小川，当然不是那种路见不见就会大吼一声的英雄好汉。看着蹲在地上哭得很是伤心的小慧，林小川心里虽然觉得有些酸楚，但也不知该怎样出言劝慰。再怎么说，再怎么龌龊，这也是人家的家事。小慧的遭遇他很同情，但林小川又和她不熟。何况这世上值得同情的人太多太多，他终究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所以在一阵沉默后，林小川也并不想多说什么——他饥一顿饱一顿躲在风雨交加的破屋里瑟瑟发抖的那些年月，也没见谁同情过他。

　　再有一层，则是因为林小川真不想去招惹在这牛家村稳坐了二十多年支书的牛进财。人家老子就是老支书，到牛进财这儿，打改革开放开始到现在经过了多少年？县里镇上的领导班子都换了几茬，牛进财一直都是稳坐钓鱼台！这么一个不过百十户人家的旮旯村子，为嘛一个村支书能富到在省会都有几套房子？十几二十万买个儿媳妇眼都不带眨的，还想再买一个？说民脂

　　民膏什么的，呃，种地早就不要钱了，国家还有补贴，一个破村子又能有什么油水。细说起来，这里面当然有不少弯弯道道。

　　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

　　桃源镇能打着‘历史名镇’的名号，发展成一个周遭有几十个小工厂的轻工业重镇，着实没少占‘地利’这一点的光。处于两省交界处的桃源镇，八十年代起就有着横穿两省的重要铁路航线从镇内穿过。国道，省道更是一样不缺，可谓四通八达的交通重镇。自打两省高速在桃源镇镇边定下了高速路口之后，桃源镇周遭的地价更是水涨船高。而高速收费站用的那百十亩地，好巧不巧，原本就属于牛家村。

　　那么大一块地能卖多少钱？到现在牛家村村民都不知道。至于一家一户又得了什么好处？好像是屁也没有。林小川还记得那两年，村里人闹起来，几十家都私下签了名凑了钱，说是要告牛进财，因不能越级，那只有从乡里告起，从乡里到镇上，再从镇上告到城里，没到市里，这事儿就没人敢再提了。最后怎么按下去的，林小川不清楚，但也从村里几家人的白事上，听到了一些很夸张或者完全不夸张的说辞。打那之后，林小川就知道，他们这个小村子里，那个面容看着很和善的老支书，是个惹不起的聪明人。

　　趋利避害，可以说是市井小民，平头百姓的本能。所以尽管眼前的支书家媳妇儿真的很可怜，但林小川却真的不想去招惹这一身麻烦，他本就是没爹没妈的小混子，遇到了个狗屁神仙才渐渐好过起来，如今更是有了一个以前想都不敢去想的漂亮女朋友。胸无大志的林小川，如今的理想就是多多赚钱，能早日有勇气问问苏晴家的真实状况——上午那辆骚红色的跑车，还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现下也真没什么心情去操心别人家的龌龊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何况还是这样尴尬的局面。

　　捂着脸哭了一阵后，小慧耸动不已的肩膀总算平静了下来。女人擦拭去自己脸上泪痕，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为难之色的林小川，强笑着说道：“小川兄弟，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咋了。见了你，就跟见到自家亲兄弟一样，什么话都憋不住。这事儿你别笑话，听听也就算了，就当，就当让我冒冒气儿。”

　　不知该怎样说话的林小川纠结了半天，方才轻叹一声沉声说道：“嫂子，你给我说这些……说句不当说的话，我只是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干嘛非要糟践自己呢？这年头，只要有手有脚肯吃苦，到哪儿都饿不死。你说心疼你妹子，不想让她往这火坑里跳，你就没想着，自己先跳出来？”

　　小慧听完林小川的话，突然像是呆住了。直愣愣的看了林小川一阵，直看得林小川心里发苦，小慧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川兄弟，我当然想，只是，只是……算了，这就是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女人说罢，似是很欣慰的笑了一笑，而后对林小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女人单薄的身影，林小川心里有点憋，可他攥了攥拳头，终究也没说什么。

　　各人自扫门前雪了，莫管他人瓦上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