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作罢。

　　全程自我陶醉闭眼演奏的老头，看着跟前突然多出的四个年轻人，也是有些惊奇，片刻后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你听得懂这个？”

　　林小川微微颔首，笑道：“这有什么听不懂，怎么说也算是国粹。不过大爷，您这曲子，有几个音节却是走了音。”

　　原本看着一脸专注十分好看的年轻人，心里很是欣慰的老头，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尴尬——他没料到这年轻人居然是懂行的。

　　二胡想要拉得好，讲究一个钢肩铁腰麒麟臂。三年琴五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从来都不是说笑。岁月不饶人，老人演奏的时候，自知手抖了两下，确实是走了两个音。

　　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懂行的行家，老头儿也和颜悦色了起来，对着林小川说道：“二胡，小兄弟也会？”

　　林小川笑着点了点头：“略懂一二。”

　　“呵，现在玩这个的年轻人可不多见。要不拉上一段儿？”

　　微笑着的林小川刚想摇头拒绝，却是看到了三个小丫头满是不能置信又夹杂着某种期待的眼神，心中居然升起了三分豪气，刚才那样让人自惭形秽的场景其实并不好受，林小川呼了口气，展颜一笑,那就让小丫头们开心一下吧。

　　“成。拉得不好，大爷你别笑话就成。”

　　老头呵呵一笑，将手中的二胡递了过来。林小川接过，随手调了调弦，这把二胡也是精品，音色要比他家里那把破二胡要正的多。

　　“小兄弟，想要拉个什么曲目？《田园春色》还是《山村初晓》？”面目和善的老头说出的曲目，也是二胡初学者最常拉的入门曲。老头这番说辞其实也并不是轻看林小川，只是林小川太过面嫩。老人这样说，其实还是心怀善意，怕林小川下不来台。

　　林小川对着老头点了点头，轻声一笑：“许久没玩，就拉个《战马奔腾》热热手吧。”

　　此言一出，穿着背心的老头倒抽口凉气，竟是忍不住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可惜没有袖子。

　　“战马奔腾！！！这曲子，小兄弟你能拉？”

　　林小川颔首一笑，手起，音出！

　　慷慨激昂，万马奔腾！

　　听众只有四人，可随着越来越高昂的曲调，三个丫头的眼睛越来越亮，须发花白的老头都忍不住抖起了腿……

　　仅仅三分多钟的曲子，当然不长。可一曲落音，听众四人齐声叹息——这是无比满足的长叹。接着就用力的拍起了巴掌！三个丫头更是把小手拍的通红都不愿停。

　　眼中泛着泪光的老头，凝视着林小川，良久。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得闻此曲，夫复何求。”

　　林小川赫然一笑，将二胡还给了老人，然后对着三个眼睛明亮似星的丫头招了招手，笑道：“走吧。”

　　“小川哥！你这太犯规了啊！！”兴奋到霞飞双颊的小花，发出了最直接的感慨。

　　“犯规，犯什么规？”林小川挠头。

　　三个丫头对视一眼，无奈长叹，这样的男人非把她们当妹子，以后以这样的参照物去找对象，好像有点难呢。

　　看着转身欲走的四个年轻人，寂寞的老头儿脸上的寂寞之色又重了几分，顿了一顿后，老人笑道：“你们几个，不是来参加酒宴的？”

　　林小川耸了耸肩：“不是。呵呵，我们就几个平头百姓，那样的场合，掺和不了。”

　　“……呵呵，我就说！小畜生瞎胡闹！特么的，劳资就想跟几个老哥们好好喝回酒，那小畜生弄的那是啥？小林八蛋想聚会拉关系，滚他家办啊！还说给劳资庆生，劳资在那儿都不自在，庆个鸟蛋的生！”老头狠狠的吐了口吐沫，言语非常的不客气！

　　听到老头的牢骚，林小川泛起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感情这穿着背心大裤衩的老头儿，就是今日的主角，方皓然？感情这生活，还真的有奇迹可言？

　　呆愣住的林小川尚未说话，那发着牢骚的老头，忽然摆起了笑脸，搓着手说：“小兄弟今日有没空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林小川不笨，眼睛一转就预料到这老头想说什么——无非见猎心喜。

　　要是这个老头真的就是今日的主人方皓然，这等久居高位，享尽富贵荣华的大人物，到了这岁数，追求的享受就是真正的兴趣了。这老头二胡其实拉得不错，想来也浸淫了有些年，遇到林小川这样感染力可谓天下无双的高手，又怎能不动心。

　　可林小川也不会因为面前的老头看着普通，就把对方当白痴，有所求的可不只是对方。所以林小川转了转眼，就把老骗子给他的那张帖子拿了出来，笑着说道：“其实今天是个长辈给的帖子，说让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辈，过来见识见识世面。只是没想到这里架势太大，还真有些吓住了。”

　　那老头接过帖子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精彩，双手都忍不住的抖了一抖。片刻之后老头长叹一声，苦笑着说道：“小辈儿胡闹，让先生见笑了。赵先生做惯了世外高人，闲云野鹤，果然还是不喜这样的俗气场合，说来还是我孟浪了。不过赵先生能让先生前来，也是给足了方某面子。小辈儿没个眼力价，招呼不周，先生切莫与他们一般见识。走走走，方某屋里还有几瓶好酒，请先生移驾，也好浅酌两杯。”

　　老头说罢，就很是亲热的握住了林小川的手。林小川心里一动，却是不动声色的点头微笑。目前的情况虽然不明了，但林小川至少能确认，眼前这个老头应该就是此间的主人方皓然，而那个猥琐的老骗子应是姓赵，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那赵老头意有所指的话，是说这里有他想要的灵气。虽不知到底是什么物件，但至少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干嘛不顺势进去看看？

　　这么想着，林小川就对着三个一头雾水的小丫头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上。既然有主人的盛情相邀，应该也没什么人会不长眼色，玩他们几个的难堪。

　　跟着老头的步伐，随意的说了几句闲话。再次来到热闹非常的七号楼下的花园场地，林小川心里真正踏实下来，看来这老头确实就是方皓然。

　　方老头看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先生和女士，眉头却皱的极深，也有不少人看到这个穿着背心大裤衩的老人，满眼都是讨好之色，却也没谁敢过来搭腔。方老头也不理他们，满脸嫌恶的拉着林小川往里走。

　　此时却有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要算是美女的年轻女人，快步的走了过来。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这就是读书不多的林小川第一眼看到白衣绿裙的方秀儿时，脑中不由自主蹦出来的诗句。柔和，温婉，满满的书卷气，仿佛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并不斯文的朝着几人小跑了过来，微微的有些不协调。

　　“爸，你跑哪儿了？张叔叔，郑叔叔他们早就来了，喝了一肚子茶也没见你人影。”面容秀美的婉约美女，拉着方老头的胳膊轻声埋怨。

　　方老头呵呵一笑，拍了拍林小川的肩膀说道：“我是去迎贵客去了。小张，小郑让他们候着就是。对了，林先生，这是我家小女，方秀儿。看着乖巧，却最是淘气。秀儿，还不给林先生问个好。”

　　眨着卡姿兰大眼睛的方秀儿有些好奇的看着被方老头亲热的拉着，俊俏好看到不像话的年轻男人，她可不记得自家老爷子对哪个年轻人如此和颜悦色过。还要尊称为‘先生’？

　　被方秀儿惊艳到的林小川，可不敢露出什么异样表情，有苏晴的先例在前，这样的大家小姐，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随便看两眼养养眼就已足够。所以林小川也只是故作神秘的笑了一笑，就跟着方老头的步子往里走。

　　方秀儿看到林小川看到她只是匆匆一撇就别过头去，心里也是有些诧异，男人她见多了，寻常男人谁见到她不是眼睛放光，没能耐的大多都会自惭形秽，自行远离。有点本事的，除了那些性取向口味特殊的，谁不是用尽千方百计，只为能让她多看他们几眼。其中当然不乏故作姿态，像如今的林小川一般摆出一副高冷范的男人，但方秀儿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她的家世在这儿放着，就算那些踏遍花丛的老手，看着她也多是眼神发热。故作高冷，当然也只是另一种手段罢了。可今日遇到这英俊的不像话的年轻人却是真的让方秀儿觉得意外，她可从没见过自家老爷子对哪个年轻后生摆出过这样亲热的态度，而这个年轻人也只是扫了她一眼，眼中的欣赏之意毫不掩饰。可其后如避蛇蝎一般的躲闪开来，就有点让人生气了。

　　美丽的女人大多自负，何况方秀儿这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娇女。

　　只是方老头的问话打断了转着眼睛的方秀儿的思路。

　　“秀儿，老李和老苏来了没？”

　　方秀儿莞尔一笑：“李叔叔在国外啊，人回不来，忙着参加什么会议来着，昨儿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苏叔叔的话，刚晴晴给我说了，晚点就会过来。”

　　听到‘晴晴’这个名字，林小川和小花她们同时心里一颤，不会这么巧吧？而方家父女两人接着的对话又再次证实了‘无巧不成书’这一点……

　　“老李这老头儿，这岁数了也不消停，满世界的乱飞。他家那宝贝孙子来了没？”

　　“来了啊。跟晴晴一块儿给你置办礼物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嘻，听说俩孩子快订婚了。难得小白这孩子有心，这么些年一直等着晴晴，他们这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方秀儿微微带着羡慕的话语，却让林小川的心直沉到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