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念走在前头, 领宁羲参观王府。她小小一个人,锦裙及地, 两手拉着裙摆,学着学堂那些高门贵女的作态, 假装自己也是大家闺秀,回过头对宁羲说:“我们代王府是不是辉煌秀丽?”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自豪,倒不是因为对宁羲做客这一件事而兴奋,她觉得终于能带朋友上门看一看她和圆圆的家了。
以前她想请灼华郡主来代王府做客,赵子渊不肯,正好遇上宁羲,她又欠他一次看望, 所以索性求了赵子渊。没想到, 这一次,圆圆竟然同意了。
赵子渊默默跟在后头,要是他知道沈念念只是单纯想向人炫耀她和他住的王府,他绝对不会拒绝上次说请灼华的事。比起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 显然灼华更没有威胁力。
沈念念指着自己住的屋子同宁羲讲:“那是我住的屋子, 好看吗?”
其实从现在这个角度看去,根本什么都看不到,视野内只有余出的飞檐,饶是如此,宁羲依旧笑着点头:“好看。”
沈念念很高兴,她凑近,指着另一处不太远的地方说:“那是王爷住的地方。”
宁羲点点头。
他们俩说话的样子太过亲密, 赵子渊忍不住皱眉,犹豫半秒后,终是沉不住气往前靠近,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刚靠前,便听得沈念念一脸遗憾地说:“本来我想和他一起住,他就是不肯答应我。”
赵子渊红了脸。
沈念念余光瞥见他,转眸扯住宁羲的衣袖,“宁羲哥哥,你住的地方破,我住的地方好,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赵子渊气噎,当即从中间跨过去分开他们俩,脸色铁青,义正言辞地告诉沈念念:“不可以。”
说完话,他看了眼宁羲,眼神颇有威胁之意,只是宁羲全然当做没看见。
宁羲继续往前走,笑问沈念念:“不是上次还说要叫小叔叔的吗?这会子改口叫哥哥了?”
沈念念振振有词:“为了让你心里好受些,所以我只能委屈叫你一声宁羲哥哥了。”
宁羲一噎,苦笑:“还那真是谢谢你。”
待王府逛了一圈,沈念念精力旺盛,丝毫没有任何疲惫之态,她恨不得将所有和赵子渊有过故事的地方全部展出来给人看,仿佛这样,就能像人宣示,圆圆是她的,连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宁羲主动叫停,他问:“有膳食吗?我饿了。”
沈念念热情好客地问他:“我做给你吃,要吗?”
赵子渊站出来拦住,“我立马去准备。”
吃饭的时候,屋里就他们三人。沈家父母带着沈悠悠出门游玩,一张桌子上摆满美食佳肴,除了沈念念吃得开心外,其他两位不怎么有胃口。
宁羲抬眸笑看赵子渊:“王爷,您别老盯着我,我又不是饭菜,您盯着我也解不了饿。”
赵子渊抿抿嘴,“谁盯着你了?再说,我又不饿。”
他本想说“你们先吃”,站起来的一瞬间,忽地望见沈念念往宁羲碗里夹菜,立马一屁股就又坐下来。
他说:“念念,你别光顾着给人夹菜,你宁羲哥哥有手有脚,他自己会吃。”
沈念念一笑,露出小虎牙,“今天的菜很好吃,你不吃,我就只能夹给宁羲哥哥吃咯。”
赵子渊眉头紧锁,将饭碗往她那边推,“我吃,你夹给我。”
一顿饭,吃得剑拔弩张。
饭后,赵子渊令沈念念去文夫子那里温习功课,沈念念不肯,“有客人在,我怎么能走开呢?”
赵子渊咬牙切齿:“我会替你好好待客。”
沈念念想了想,最终点头答应,离去前她凑到宁羲耳旁说了些什么,赵子渊死死盯着,几乎要将宁羲的脸盯出一个大窟窿。
沈念念转身前捂嘴笑着朝他一眼,招手:“那我先去找文夫子了。”
待沈念念走后,赵子渊与宁羲往书房而去。
两人沉默,谁也没有理谁。
对于赵子渊而言,宁羲是敌国太子,虽为质子,但毕竟在战场上交过手,更何况今日来府做客是由念念提出,他自然又多出几分警戒心。
而对于宁羲而言,赵子渊数次指挥大军拿下胜战,他之所以被俘虏,也是因为赵子渊。
之前在马车上,两人还能淡淡地打个照面,但经过刚才那一顿饭,赵子渊更加不想理会他。
恨不得现在就将他送回去。
宁羲却忽地停下脚步,他说:“王爷,你知道刚才念念跟我说了什么吗?”
赵子渊蹙眉,他并不太习惯从别人嘴里听到沈念念的昵称,他特意纠正他的称呼:“是沈姑娘。”
宁羲轻笑一声,“恩,沈姑娘。沈姑娘说,王爷之所以今日待我不周,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说她的圆圆,人又好又俊,今日吃味了,所以火气冲天。”
赵子渊整张脸涨红,低喃道:“一派胡言。”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立即往前快走几步,留下清冷的背影,心里却思绪万千。
肯定是灼华教坏念念,她现在竟也学会吃味一词了。当着陌生男子面,竟然说出这样胆大的话来。
他气得加快步伐,很快将宁羲甩在身后。宁羲不疾不徐,缓步跟在后面,待赵子渊入了书房,他也挑帘进去。
赵子渊此时已经平复心境,他看着毫无离去之意的宁羲,问:“太子何时回府,小王好差人送你回去。”
宁羲淡定自若地端起桌上茶杯,抿一口热茶,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在府上多赖些时间,质子府又冷又破,像个囚牢,每多在里面待一刻,都觉得痛苦不堪。”
他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心中所想,赵子渊有些惊讶,念及方才去质子府的情形,以他父皇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对这位邻国弃子,确实不会太上心。
想到这赵子渊又有些忧伤。
即使是请如此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质子,父皇却还是防着他,进宫时父皇的那道审视目光,看得他心寒。
换做旁的皇子,只怕根本不用请旨,直接带回府一趟便是,他恪守礼数,不想引起任何误会,到父皇面前一说,却还是引起他百般猜忌。
赵子渊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哪里不好?又或者说,他到底哪里好,父皇竟会如此忽视他却又防着他?
京中兵权一事,他早就已经看出,父皇是故意试探他。
他拿着这么个烫手饽饽,丢掉不是,捧着也不是,横竖怎么做都不对。
赵子渊看向对面的人,他现在的处境,和宁羲的处境又有什么区别?
同样都是被厌弃的人,或许宁羲比他好点,至少曾做过二十年的太子,而他,一天荣宠都未享受过。
宁羲这时轻轻出声:“殿下,我们来下棋吧。”
赵子渊一愣,应下了。
一盘棋局,惊心动魄,战至最后,势均力敌。
宁羲重新打量眼前年少稚嫩的人,虽然心思有些紊乱,但是运筹帷幄,聪明才智堪称绝顶。
他被人称为是天下第一圣手,与赵子渊对战此局,虽赢一子,却是险赢。况且他年长赵子渊一些,假以时日,此人必成大器。
宁羲站起来,朝赵子渊恭敬一鞠躬,他问:“王爷,可愿意与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