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轮寒月近中天,青碧碧的,就像是罩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独月当空,不见星辰。
“大概快中秋了吧!”
“金风细雨楼”十几里外“苦水铺”的外围,立着一个人,一个黑白发丝参半,淡淡轻话的沉稳少年。他正负手瞄了眼那轮月亮,然后又看向了黑乎乎的苦水铺,里面像是没有光,唯有朦胧月光自屋檐落下,现出了一间间寒窑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苏梦枕与白愁飞的影响,他现在也有些喜欢负手而立。事实上那两个人这样做并非是为了摆出风度,或是别的,只因他们要藏起一双手,苏梦枕的红袖刀便藏的很好,等闲时候难见,但等真瞧见的时候,就是杀人的时候,而白愁飞杀人全凭一双手,如此就更要藏起双手。
他现在也一样。
“四爷!”
一道黑影自远处掠来,临到近前躬身禀报。
“弟兄们传来的消息,楼主带着白、王两位副楼主于傍晚到达“六分半堂”总堂,一起同行的还有刑部朱老总,而雷损也请来了方应看方小侯爷,加上狄飞惊,双方大打出手,中途朱月明偷袭暗手临阵倒戈欲杀楼主,而狄飞惊同样反刺伤了雷损,以致雷损引爆了那个棺材里的火药,尸骨无存。”
那人是个灰衣汉子,这是当初“莫北神”所率领的“无法无天”,此次苏梦枕交给了他,而且还有一个人同时到此
“朱月明,方应看!”
燕狂行喃喃念了一声,然后忽又笑了。“雷损还真是够狠的,那按照这意思,狄飞惊现在已经成了金风细雨楼的人了?”
“属下以为,狄飞惊反叛六分半堂重伤雷损应该是有投效之意。”
汉子只答了燕狂行问他的。
燕狂行道:“大哥他们现在如何?”
灰衣汉子不敢迟疑。“楼主他们正在楼中大摆酒宴!”
“嗯!”燕狂行点点头,然后轻声道:“去守住各路岔口,看这时候,我该进去了!”
“属下领命!”
说完,未见燕狂行有何动作,他只是脚跟一抬,双脚足尖一点,整个身子便似迎风飞起的纸鸢,袍袖鼓荡,直飘飘的自地上飘到了空中,后又在屋瓦一点,人已径直飘入了“苦水铺”深处。
只飘出不到百来丈,苦水铺的月光下也出现了一个人,对方气息潇洒出尘,同样身穿白袍,负手望向那轮寒月下的“玉泉山”,在那里,正是金风细雨楼的位置。
这个人的神情显得格外孤漠,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他那张脸渐渐显露出一丝悲意和哀色,仿佛在等着什么,却又久等不到。
这个人,自然便是“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是雷卷,另一个,是六分半堂另一名属下,林哥哥。
二人立在他身后,不敢打扰。
“来了!”
狄飞惊兀的开口,波澜不惊,显得很从容。
身后雷卷与林哥哥同时变色,他们警惕环顾,方才望见月色下一条挺直而立,静默如石的身影。
待看到是燕狂行后,无不失色当场,时至今日,已无人敢小觑眼前这个少年,其赫赫凶名,更是传遍江湖黑白两道,真正的名震天下。
“你都来了,我怎能不来!”
燕狂行看着这个半低着头的人,眸子里不知道是倒映着天上的月,还是真的会发光,发着冷幽幽的寒光,宛如两点鬼火。
狄飞惊一抬手,身后的两人当即会意的退到远处,流出足够的地方给这即将出手的二人。
往昔狄飞惊虽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总管“六分半堂”大小事务,但是能真正见到他的人却少之又少,更别说见他出手了,恐怕除了雷损,没人知道他的深浅,又或许,连雷损也不知。
月光下,狄飞惊终于转过了那颗低着的头,然后抬起,自远方的“玉泉山”落到了近处,看向燕狂行。
刹那间,宛如虚空生电,又像是月色中有两道摄人毫芒划过,在雷卷等人骇然的注视下一闪而逝。
可怖的目光竟是犹如实质,燕狂行被他这么一瞧,一股寒气当即自眉心生出,身子一震,像是头颅被一柄无形重锤砸了一下。
果然,这世上多有藏者,藏剑者,藏剑不出,敛意于鞘,不出则已,出则光寒天下,藏刀者,藏刀不露,敛锋于袖,若露刀于世,拔刀既杀人。
而狄飞惊藏的是眼。
这一双眼睛,可当真是惊世骇俗,看似艳丽动人犹如女子,可现在谁也想不到这双眼睛会这般的可怕,他转过头,抬起头,看向了燕狂行。
用的竟然是一记凌厉绝伦,惊世骇俗的刀招,他手中并无刀,眼中有刀,乃是“眼刀”。目光一凝,只见那双动人眸子已现滔天寒意,有刀光自眼中迸发而出。
“原来是精神法!”
燕狂行不吝赞叹,只见那两抹刀光如影透出狄飞惊眼眸,直指而来。
天底下诸般神功妙法层出不穷,那日在“三合楼”关七便曾以目催发惊世剑气,如今狄飞惊以眼化刀亦是不同凡俗。
姬神秀眉心一寒的同时,身形猝然拔起,飘纵直飞,背后双手骤然一扬,一双手已然被一股阴寒气劲包裹,似因时节之故,如今夜寒风起,空气被他寒劲一袭顿时凝成一团雾气。
遂见月下一人凌空而起,周身寒雾笼罩,如仙如鬼,狄飞惊目光一转,那刀光径直跟上,居然紧跟不落。
然下一刻,那团缥缈无比的雾气中,数道清晰掌印像是化作实质,径直自雾中钻出,掌劲过处,空中水汽化雾,宛如十数只勾魂鬼爪,又像是十数条毒龙,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拥作一团,罩向那抬眼的青年。
两道实质目光当场在空中溃散。
狄飞惊深藏不露,此刻一鸣惊人,一身气机更是再难收敛,见掌风袭来,他脚下步伐连连腾挪,人已纵向一旁。
“砰砰砰!”
掌劲当空而落,便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响中,月光里的石路上,已多出一道道清晰的掌纹,烙印其上,交叠重合,令人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