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狼藉的地上。
往日的“崇德殿”以及内城墙,连同周围几个大殿都没了踪影,就似从未出现过,被人生生抹了去。
若此刻有人从高处往下来看,不难发现远处的天边还飘着雪,而这皇城中,就像是有人以这皑皑大地为纸,滴下了一点浓稠的墨渍,唯有这墨渍上飘飞着雨,前所未见的雨。
而在这墨渍中心。
“轰!”
一声声,一拳拳,一双拳头不停扬起又不停砸下。
身下的大地早已凹下去数尺,燕狂徒脸色冷沉,眼里却不顾其他,只看着半掩在尘土中的身影,双拳拳罡如火,一次次的轰杀而下。
“砰!”
“砰!”
可是,两个沉闷碰撞声却豁然终止了先前爆响。
两只手自尘土中猛得探出,齐齐接住了燕狂徒的双拳,一张鲜血直流,满是血污的脸,带着一种癫狂入骨的桀骜,在“咯咯”笑声中抬了起来。
他唇齿溢血,张开的嘴里已分不清舌与喉,像是只有血,一张嘴便是一片殷红淌出来,粘稠无比,和在沙尘里。
“打够了没有?”
紧接着,地上忽见钻出无数黑点,带着难以想象的锋芒,吞吐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剑气,那是关七的头发,如一条条扭动的黑蛇,二话不说便对着他发出无数毫芒一般的可怖剑气,像是万千条如丝细线,在雨中交织翻飞,如风如雾,燕狂徒神情动也未动,只是抬起右腿,一脚扫在他的胸腹间。
“哇!”
关七双手一松,横飞出去的同时,喉中又是一口热血,如箭矢般狠狠砸入坍塌的城楼中,如挂画一样,陷在了里面。
“呵呵……”
他垂着的偷哭脑袋慢慢抬起,口中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望着燕狂徒发出一声冷笑。
下一刻,关七骤然消失不见,再出现,人已到燕狂徒面前,用的竟是“元十三限”的缩地成寸大法,而且好像要更恐怖,元十三限施展此法至少有影动、有迹可寻,关七这一下顷刻便至,只如那神话野史中的仙家神通一样。
然后运起双掌,带起刺耳呼啸,狠狠地盖在了燕狂徒的胸膛上。
竟是“白骨追魂掌”,他用的竟是燕狂徒当年成名的绝技。
“嘭!”
脚下尘土如浪翻滚,燕狂徒退也不退,双拳一起,几在一前一后,轰击在关七的胸膛。
“砰!”
两者皆是有罡气护体,此刻碰撞,竟生金铁交鸣之声。
“我变!”
正在遮风挡雨的“元十三限”脸色一变,事实上他早就变了,那“缩地成寸大法”乃他所悟奇术,从不外传,这厮又是从何处学得,心中惊色尚未平,却听关七吐出这么两个字,旋即脸露骇然,被江湖人一直忌讳莫深的他,此刻神情大变。
“化影分身大法!”
就见关七身形一化,双手一展,六道身影如重影分出,快急如电,转眼站在燕狂徒周遭,七个一模一样的关七。
燕狂徒目光灼灼如焰,像是两朵正在燃起的寒火,只见他脚下一压,气息一沉。
“也让你见识一下我所创绝世武功!”
他刚说完,空中已见无数关七残影,然后渐渐淡去。
燕狂徒同时双手如托天高举,掌心往外一撑,五种狂暴劲力已被他运转而出,彼此交融碰撞,竟是玄妙莫测。
“五雷天罡!”
暴吼一声,他周身有一层护体罡气暴现,其内雷火闪动,又有电光缭绕,却非关七所传“先天无形罡气”,迥然不同。
几在刹那,七个身影已到面前,难辨真假,像是一条条交织纵横的掣电,在空中化出一个个快急虚影,围攻向燕狂徒。
难辨真假,又好像都是真的。
元十三限施展开来,也只能变化达摩金身,可这关七一施展,却已登峰造极,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七个关七,只有一个是真的,但这另外六个却个个像是有自主意识般施展出了不同的绝技。
一人双臂并指,如刀似剑,左手是相思刀,右手销魂剑。一人双手各立起三指,指劲连连破空,劲风刺耳轰鸣,竟然是“三指弹天”。一人以掌带刀,刀势轻盈奇绝,摄人心魄,惊人心神,这是“红袖刀”啊。另一人双掌掌风呼啸如哭,如厉鬼嘶吼,勾魂摄魄,赫然是“白骨追魂掌”。还有一人双手施展擒拿之技,却是“大弃子擒拿手”。最后一人十指连捏指印,快慢变化间,自生无穷玄妙,这是雷损的绝技快慢九字诀。
当年“三合楼”前,连他在内几大高手的绝技,如今竟然都被他学了去,而且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真是个妖孽。
燕狂徒虽早已知道关七天赋惊人,可这种只凭交手便能窥得对手武功的玄妙变化,还是有些让人心惊。
一刹那,像是万千惊雷齐鸣。
燕狂徒罡气之外,只见数十股气劲碰撞,像是一息间遭受了千百次的可怕攻击。
“死!”
厉啸一声,燕狂徒体外本是岿然不动的罡气轰然如大浪朝四方炸开,光芒刺眼至极,紫电雷鸣中,只见虚空中连起疼哼,六个关七已在动行间被骇人无端的五行之气碾为齑粉。
只剩关七一人坠地。
二人几在同时再动。
舍弃了一切攻击手段,一切技法,不闪不避直迎而上。
你一拳,我一掌,竟如寻常武夫当街拼斗那般,拳脚往来,唯一不同的是,二人只攻不守,像是在看谁先倒下。
当胸一拳,贯心一掌。
燕狂徒拳罡声声破空,关七浑身寒劲气滔天,余劲过处,俱遭冰封,二人你来我往,只在废墟中如莽汉一样。
“砰砰!”
伴随着每一声闷响。
二人便已互攻了十数招,久持之下,饶是燕狂徒口鼻中也渐渐滴出点点血迹。
可关七浑身气机此刻不仅未退,更是再涨,他眼中癫狂渐去,一身狂魔般的气机竟在一点点的散去。
瞅准时机。
“关七!关七!关七!”
燕狂徒忽然舌绽春雷,对着关七门面大喝一声,无形中不但夹杂了内力更是糅杂了精神法,如那佛门高僧一喝,可降服心猿,压服意马,驱散心魔。
关七神情一愣。
二人拳掌互击,只在“轰隆”一声,天惊地动中,两人间地面立被巨力撕裂,分向两旁,留下一条骇人裂缝,而他们则是同时迭飞出去,摔在地上,咳血不停。
关七披头散发的站起,先是茫然的望了望周遭已被夷为平地的皇宫,又看了看仅存的元十三限他们,最后看向自己,眼中居然飞快清明起来。
愣了一会。
他忽呢喃自语道:
“我?我是关七?”
声音越来越大。
“我是“迷天盟”七圣主关七,哈哈,我是关木旦,我是关七!”
他浑身血污,此刻却似浑然不觉,大笑不止,竟笑出了眼泪,笑中隐隐带着几分悲怆,然后望向燕狂徒。
目光灼灼,饶是多年未见,但显然他还记得燕狂徒。
“是你?”
“是你治好了我的疯病?”
燕狂徒站起身来,双手手背血肉模糊,骨茬隐见,这全是与关七硬碰硬所致。
他一擦嘴角的血,再咽下一口血,轻声道:
“你的情,我还了!”
原来适才相互拼斗,燕狂徒已是用那五行之气,如苏梦枕一般,强自替他化去体内诸般毒、蛊、余劲,虽有损伤,然经脉已无阻,如今再经他一喝,分明是彻底清醒回来。
“好,确实清了!”
关七满目复杂。
“天下,归你了!”
说完,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形一纵,已没了身影,神出鬼没,也不知去了何处。
雨停了,雪又在飘。
燕狂徒转过身子。
“咳咳,现在,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诸葛小花,你出来!”
元十三限却忽然褪去了达摩金身之相,一指诸葛正我,嘶声吼叫,犹如寒蝉悲鸣。
“今日,咱们只有一人能活,恩怨情仇,一朝了断!”
却又是一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