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捧起一捧水擦在脸上,滑腻的感觉犹如最柔软的丝绸,顺着指尖流淌而下。华清池果然名不虚传,温泉滑水洗凝脂。可惜,自己身上这层皮又黑又粗。尤其是那双布满老茧的双脚,不像是个二十一岁年青人的,而像是一个老农的脚。
没办法!为了汉中到达成都的铁路,李浩顺着子午谷走了一圈,褒斜道也走了一圈儿,祁山道、陈仓道,傥骆道这些李浩都走了一遍。
看着李浩绘制的地图,李枭也不得不钦佩这个年青的弟弟。为了修建蜀中铁路,这孩子甚至连相亲都没时间。整日里钻山越岭,就是想着早日将蜀中和关中连接一体。
大明的省份里面,蜀中有些特殊。常年与中原大地隔绝,导致这里仿佛是世外桃源一样。关中大地上种满了玉米,可蜀中人仍旧在种稻米。
低下的生产力,导致蜀中极度的贫困。张献忠的一顿祸害,又让蜀中雪上加霜。男人们要么被抓去当兵,要么被抓去当粮食。反正被抓走的人很多,回来的却没几个。
好多妇人把家安在河谷里面,只有这里才能有一点土地,供她们进行可怜的种植业,现在已经能见到有人在地里忙活。
很简单,用木棍在地上戳个洞,然后撒进去几颗稻谷,拿脚踩一次就好,李浩确定他们是在种稻子,不是在种苞谷。
老天爷,种稻子不是该插秧吗?没见过撒种子的,只见过插秧,这样种他娘的会有收成?
县官的解释让李浩无奈,都是城市里面逃出来的人,她们真的不会种地。那些扛着锄头在地里面耕作的女子,很可能以前就是一个大家闺秀。
朝廷有政策,回归到城市里面,家里原先的房子、土地都会发还。可没人会去,张献忠在城里做下的恶事,让她们这辈子都生活的惊恐的噩梦里面。只要一闭眼睛,那张吃人的血红大嘴就会出现在最可怕的梦里。
她们宁愿待在山沟沟里过清苦的日子,也不愿意靠近城市一步。甚至,她们打算这辈子都待在河谷里面。既然张献忠那么凶恶,都没有骚扰这片河谷地,那么其他凶恶的豺狼应该也不会。河谷地让她们心里安宁,外面的世界让她们恐惧。
李浩站在半山腰,就那么看着这群围着粗布,露出干瘪胸脯的女人们。这样种地,只不过种一葫芦收两瓢而已。难怪这里总是会有人饿死!
饿死人在如今的大明是稀罕事,可在蜀中并不少见。尤其是被张献忠严重祸害过的成都和涪陵!
在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里劳作的都是妇孺,小小的孩子挺着硕大的肚皮,在母亲后面在地上练习扎窟窿,李浩不止一次看见,那些孩子从地里刨出种子,连泥土一起塞嘴里吃下去,很自然的,会招来毒打,挨了打,也不哭,只是在寻找下一个偷种子吃的机会。
大肚皮绝对不是吃得太多撑的,李浩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竹叶包好的饭团,放在小孩子面前转身就走,他不想看见孩子的吃相,那会让他难过,可是他错了,没看到比看到还要让人心酸,身后传来的吃东西的“呜”“呜”“呜”的声音,就像野狗在抢食,一边吃,一边发出护食的威吓声。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饥饿更加可怕的敌人,温饱在蜀中以外的地方已经不是问题。甚至在辽东那样的地方,粮价低的惊人,人们在用大把大把的玉米喂猪。
可在蜀中,每年还是有大把的人饿死。
饱经战火毁坏的道路,不能够承受沉重粮车的碾压。无论你外面有多少粮食,都不可能运进来解决蜀中人民吃饭问题。
外面的东西进不来,当然里面的东西也出不去。没办法形成商品流通,让天府之国的人们更加贫困。
铁路,铁路太重要了。有了铁路,外面的世界就会向蜀中打开。人们再也不用生活在饥寒交迫之中,朝廷会把粮食一车车从外面运进来,养活蜀中人。当然,现在蜀中也没几个人了。
李浩从没有像憎恨张献忠一样憎恨一个人,如果张献忠活着,李浩会亲手把他碎尸万段。可惜!再罪大恶极的人也只能死一次,如果可能李浩会跟阎王商量,将他千刀万剐个千八百次。
经过李浩两年来不断的勘察,西安至成都铁路终于方案落定。走甘肃祁山道,然后经过金牛道,最终到达成都。全程达到一千三百多里路,而且这些路大多是极度难走的山路。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修建铁路,不是一般的困难。
修铁路不是李浩应该操心的事情,他只负责出方案。真正施工的是史可法,他手里有很多外族苦力。“就算是用尸体填,也要把西安至成都的铁路填好。”这是李枭的原话,充满了血腥味儿,却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年月在崇山峻岭中修铁路,就是一个风险系数极高的工作。弄不好一个塌方,成百上千的人就会被埋进去,想要挖出来需要愚公移山的精神。
不会有一个大明人以身犯险,这也是李枭特地嘱咐过的。大明人口很金贵,那些苦力的命很贱,很贱!
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一趟,父母和姐姐的坟还在。三个哥哥都在海外打仗,能回家烧些纸钱的只有李浩。
关中的春天比辽东来得早,辽东树干还是光秃秃的,关中这边已经是漫山遍野姹紫嫣红。
“公子!时辰快到了,再不进城就来不及了。”老仆捧着新衣服,站在外面轻声请示。
作为李家四兄弟之一,没人敢小瞧这位李四公子。这一次,他是应了史可法的邀请,为西安铁路学院的学生们来上一节地质课。
做道路勘探这么多年,李浩可以称得上是大明一等一的地质学家。他见过的地形地貌,恐怕绝大多数大明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李浩也有自己的私心,一个人勘探终究效率低下,如果能够在铁路学院成立一个勘探分院。就可以招募许多有为青年,加入到这项艰苦却是必须的工作里面。身为李枭的弟弟,抓人干活这种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从温泉水里面站起来,李浩抹了一把脸。
史可法安排的美貌婢女被赶了出去,来侍候李浩更衣的只是一个老仆。老家伙是李浩买来的!
一次路过西安,李浩发现了在大雁塔下有人在脑袋上插跟草卖自己。问过围观的人才知道,这家伙的老婆生了很重的病,需要两枚银币买来人参才能治好。
手头宽裕的李浩扔给老家伙两枚银币,第二天早上这老家伙就出现在自己门口,说他是李浩买来的,这辈子就是李浩的奴才。
不管怎么说,老家伙就认定了李浩是他主人。没办法,李浩只能把老刘带在身边。
穿着老刘递过来的新衣服,李浩觉得浑身舒坦。丝绸的东西穿在身上,感觉就是比粗布的要好。
今天要去学院演讲,身为客座教授,李浩不想迟到。对于为人师表这四个字,李浩还是很在乎的!
出门上了马车,很快马车沿着官道驶向了西安城。
史可法很有办法,孙传庭也不得不买他的面子。史可法办的铁道学院就在鼓楼不远处,不管是大明还是后世,都属于黄金地段。
李浩行走了学院里面,负责接待的管事对李浩很是殷勤。虽然史可法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李浩的身份,但能让部长大人亲自过问起居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这边是一年级教室,他们的课程想对简单,只不过是教他们怎样把以前学过的数学知识用在铁路上。您今天要给做演讲的是二年级学员,他们将会更加细致的分专业。
学院刚刚创立三年,师资力量奇缺。好多刚刚毕业的学员,摇身一变就留校做了教员。哦!前面就是小礼堂,学生们已经在里面等候着了。”管事是个很健谈的人,一边走一边给李浩介绍路过的建筑。
李浩不说话,只是“嗯”“嗯”“啊”“啊”的应和着,常年在野外让他形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闲下来的时候,他可以枯坐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很像是抑郁症患者。
走到礼堂门口,就有两个人拉开礼堂大门。
“哗!”迎接李浩的是潮水一样的掌声,突如其来的掌声把李浩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的历练,好歹磨练了李浩的心智。当年跟着刀疤在船上混,数十艘战舰的大会战都见过,眼前这几百学员,小场面!
踩着特地铺设的红地毯,李浩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的学员们致意。风度翩翩的一塌糊涂,如果李枭在这里,肯定会怀疑自己的血统,又或者是李浩的血统。
走上讲台,上面早已经摆放好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有话筒,可以通过扩音喇叭将李浩的话一句不落的让全场人听见。
“喂!喂!”李浩的嘴凑近话筒试了试!
果然,李浩的声音在整个礼堂里面回荡。看得出来,史可法现在是有钱人呢。话筒这东西如今价值不菲,他肯给自己的学院弄来,可见史可法对铁路学院的重视。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我中华先民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演讲词是李浩自己写的,如今说起来根本不看稿子,而是信手拈来。翩翩风度,让下面风华正茂的学员们相形见绌。
到底是见过世面,李浩把地理学的知识讲解的通俗易懂,兼之风趣幽默。这些大明铁路事业的未来,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礼堂里面不时响起一阵阵掌声。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演讲才看看结束。学员们离开的时候,不少人看向李浩的眼中饱含热情。他们也很想像李浩那样,能够行走在神州大地上。让大明的铁路线,沿着自己规划的线路铺设。
史可法在京城,接待李浩的是他的侄子史醇!
“李兄不愧是我大明栋梁,这些年踏遍千山万水,也着实辛苦你了。”作为高干子弟,俩人在京城就认识。
史醇对于李浩的钦佩绝对发自真心,两年间几乎踏遍汉中,这个苦他史醇就吃不下。
“见过蜀中凋敝,我就想着尽快建成这段铁路。可惜啊!这段铁路长达一千三百余里,中间又大多是崇山峻岭施工不易。想要贯通,恐怕得十年之功才行。
我听说史部长把这事情交给你来做?”
“的确是交给我来做,我家二弟已经先期去了泉州购买上好的埃及苦力和昆仑奴。另外,我叔父还特地拜托了孔有德和耿仲明二位将军,在青海抓了不少羌人。这样算下来,凑个四五千人没问题。
如果分段施工的话,将会大大缩短工期。不过那样一来,对工程总调度是一个考验,如今我也为此为难呢。还希望李兄不吝赐教,毕竟你是亲自走过这条路的人。”
“那是自然,给朝廷的报告我会再给你细细解释一番。”
“如此多谢李兄,一会儿有晚宴,专门为你举办的。除了学院里面的年青教师之外,还有不少歌女哦。”史醇向李浩挑了挑眉毛,一看就知道这位是花丛老手。
虽然李枭对大明的礼法不屑一顾,不过民间还是严格恪守多年养成的礼法。这年月,大家闺秀还只能是养在秀楼里面,等着未来的夫君在哪一天用花轿把自己抬回家。
出现在这种晚宴上的女子,除了歌姬就只有舞姬。当然,偶尔会有教坊司的女子来客串。可惜!自从李枭登台之后,教坊司里面已经很有有新人加入。如今靠着一群老女人撑场面,逐渐被纨绔圈子摒弃。
“我不大喜欢饮宴!”李浩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或许是这两年累坏了,闲下来的时候李浩只想一个人待着。
“李兄!难道说,你不想多为你的勘探学院拉些教员?今天晚上,可是有许多即将毕业的优等生也要惨叫哦。放心,你的身份被严格保密,不会有人想要借着你的身份攀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