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工作之后,严世蕃又恭恭敬敬地取出一副卷轴,双手捧给司徒策:“家父听说你新买了一栋宅院,尚未题写宅名,家父感念你送他那副《兰亭序》临帖,所以给你亲笔题写的这幅宅名。”
司徒策忙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写的是“司徒府”三个字。笔力雄劲,力透纸背,果真是好字。加盖的印章,正是留在银子上的那枚“惟中”二字的章。心想这严嵩要是不干奸臣,专心书法,只怕也是一代书法名家。现在他给自己住宅题名,可有点为难了,要悬挂嘛,又是个奸臣的字,不悬挂嘛,被他知道了只怕会责难自己。想来想去,还是挂吧,反正挂的是他的字,而不是他的为人。
司徒策一直想问范冲那边怎么样了,严世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上次那件案子你处理得非常好,交代范冲也很到位,他经在锦衣卫魏岳峰同知提审之后,供认他们三人是江洋大盗,见财起意杀人越货,然后咬舌自尽了。唉,真是个忠勇之士,我已经下令对其家属厚加抚恤。”
这是司徒策预料到的,也是他希望的,在得知凶手是东厂鹰组的杀手之后,他就策划了这个计划,他从刁鹏那里知道东厂鹰组杀手是一个非常秘密的组织,只有东厂的鹰组杀手的管事才掌握杀手人员情况,其他人包括东厂的官员都不知道,所以,就算暴露在锦衣卫手下,也可能不知道范冲就是东厂鹰组杀手。
另外,在他理解看来,能成为东厂鹰组杀手的,绝对是千里挑一的,而一个够格的杀手,应该是非常忠于所属组织的,即便是落入敌手,也会守口如瓶,甚至以身殉职。鉴于上面两重考虑,他才甘冒奇险,留了范冲这个活口,好让这件案子在锦衣卫那里得以交差。
果然不出所料,范冲坚持到最后,将这件案子归结到了江洋大盗劫杀上,然后咬舌自尽。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司徒策并没有为自己成功处理了这件案子而高兴,反倒有些不安,尽管范冲和蔡耀犯了杀人罪,是罪有应得,但是,这是锦衣卫和东厂各自拥戴的两排的争斗的结果,而现在自己又卷入其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二天,司徒策便请了木匠按严嵩的题字雕刻牌匾,数日后完成,虽然决定挂,但是到底是个奸臣,也没心思搞什么挂牌仪式,叫了两个仆从,抬上去挂上也就是了。
——————————————————
京官的两个孙女当了司徒家的大厨之后,做的饭菜很合司徒策的口味,他对玲珑的慧眼识人很是赞赏。
这天晚上,司徒策在家里吃过饭,正端着一把香茶坐在书房里,费力地看着那一行行竖着排列而且是繁体字的杂书,他本来想好好看看四书五经的,可是,他发现那玩意太难懂了,看的他昏昏欲睡,还不如看点小说来的愉快。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看小说也没有给他更多的愉快,因为这些明代小说,大多是文言文写的,有点像《聊斋志异》,而且还是繁体竖排,还不习惯,看得很累,但是总比没有看的好。
玲珑端了个针线筐坐在他身边,不时帮他剪灯笼的红烛线头,古代的红烛线头不会自动掉落,必须不时用剪刀剪掉,否则影响燃烧,会进而影响亮度,这就是“何当共剪西窗烛”诗句里描绘的场景。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入秋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起来,玲珑在给司徒策缝制一件厚夹袄。见司徒策的茶盏里的茶温了还没喝,便放下女红,端起来倒在痰盂里,然后从火炉上取下茶壶,重新冲了一杯热茶。
司徒策放下书卷,拿起茶喝了一口,赞道:“玲珑冲的茶,真的很香,是我喝过的最香的茶了。”
玲珑嫣然一笑,道:“老爷,咱们那么多金子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买些田地商铺,用钱赚钱,才是生财之道啊。”
司徒策对生意经是一窍不通的,笑道:“这个你帮我做主好了。”
“奴婢也不太懂,只是前几天,帐房京二叔说的,说这么多钱应该用钱去赚钱,要不然,他这帐房闲着两手,不能给老爷赚钱,没机会报答老爷救命之恩,实在是感到惶恐。”
玲珑所说的“京二叔”就是那京官的外帐房,为了好称呼,玲珑跟司徒策商量之后,在这些人原来的称呼前面加一个“京”字,以区别自家的人。本来,司徒策是想用那京官的名字命名的,但老妇说不敢,他们现在是司徒家的仆从,不能再用原先的姓氏,所以就用了这个“京”字代替。
司徒策道:“是京二叔的主意啊?那行啊,你们就看着办好了,不用问我,做生意我是不懂的。”
“这个京二叔在行,我听的出来,要不,咱们先拿一些银钱出来做做试试看,老爷您说行不?”
“行啊!”
“那好,那明儿个我就跟京二叔还有京大娘商量。然后物色好了再给您禀报。”
这京大娘便是那京官的大儿子的妻子,现在是司徒家内宅管账。
司徒策接着看书,玲珑接着做女红。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青石板上,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有点像柳儿弹琵琶的拢弦声。
便在这时,听到一阵噼噼啪啪踩着积水上台阶的脚步声,很急。司徒策叹了口气,合上书,道:“有事情了,看不成书了。”
玲珑奇道:“老爷在屋里怎么知道有急事?”
“如果没有急事,看门的京三娘是不会不走抄手游廊,而径直冒着小雨跑过院子来的。”
京三娘是京官的三儿子的妻子,被玲珑留下来在内宅当门房。
玲珑正要说话,便听到大堂门外京三娘急促的声音道:“老爷,衙门来人了,说发生了命案,请您赶紧去。”
司徒策朝玲珑耸耸肩,扔下书,道:“知道了,我马上来!”
玲珑忙冲着外面道:“京三娘,你赶紧通知门房预备马车!”
“已经说了。”
“京哥儿呢?”
“也叫了,在前厅候着呢。”
京哥儿就是京官的小孙子,在老妇的哀求下,留下来当了司徒策的贴身跟班小厮。
玲珑边说着便放下针线筐,打开立柜取出司徒策的勘察箱,又拿来一把红漆油纸伞,出了房门,在门口一侧等着,司徒策迈步出来,他却不走天井,勘查现场虽然要求尽快,但也永不止争分夺秒的程度,只是快步从抄手游廊过耳房穿厢房来到垂花门下,这里已经没有遮雨的地方了,只能打伞。
玲珑撑开雨伞交给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小厮京哥儿,然后把手里的勘察箱也交给她。
京哥儿一手费力地提着沉重的勘察箱,一手高高举着雨伞,踮着脚想给司徒策遮雨。司徒策笑了笑,道:“你还小,等过两年再帮我打伞。”说罢,从他的手里取过雨伞和勘察箱,快步往大门走去。
京哥儿还不会当跟班小厮,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站在那瞧着玲珑。玲珑瞪了他一眼:“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去啊!一直跟着老爷,听吩咐,别跟呆子似的!”
“哦!”京哥儿这才撒开脚丫子追了上去。
司徒策快步如飞,已经出门下了台阶。两个捕快等在那里,迎上来道:“师爷,西门大街晏家老爷在家里被人杀了,不少贵重东西被劫走,贺兰师爷已经去了。”
“晏家老爷?”司徒策低头回忆了一下,立即想起先前在自家办酒宴是,这晏老爷曾经来过,是县里的名流乡绅。想不到隔了没多久就被人杀死在家里了,人的生命当真脆弱。
这时,司徒家的马车才从马厩门出来,嘚嘚踩着青石板路面,地上的积水四下里飞溅,车轱辘吱呀呀转着,来到台阶前停下。
赶车的原先也是那京官的赶车把式,姓马,人称老马头。司徒策道:“老马头,这半夜里出车,你辛苦了!”
哪有老爷跟下人这样客气的,老马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慌得差点跪在地上,哈着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司徒策收了雨伞,提着勘察箱钻进马车,京哥儿跟过来,站在那,瞧着老马。他原先是公子哥,出门坐车都有马凳子,踩着上车的,所以瞧着老马头,等他拿马凳子。
老马头气得没办法,低声道:“我的哥儿,你现在是小厮,不是公子,不能跟老爷一起坐马车的,要跟我坐在前面!”
那京哥儿倒是一点就透,涨红着脸,跳上车把式旁边的车辕,斜着身坐着,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抓着车架子,生怕掉了下去。
司徒策掀开车帘,道:“你进来吧,外面雨大!”
京哥儿身子动了动,马上道:“多谢老爷,小的在这就可以了。”
司徒策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两个捕快翻身上马,前面领路,两马一车在静静的夜里沿着街道往前奔驰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