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过眼云烟,那个美眸潋滟如波,微笑倾城如歌,眉若远山唇如粉菱的男子……
那个浅衣飘飘,眉梢飞扬,恣意睥睨,懒散不羁,人前笑若皎月悠然,却会轻易被她激怒,只有在她面前情绪多变,会愁会怒会悲会喜会哭的男子……
那竹林里月光下背着伤浅笑吟诗的男子,那个随手接过飘落的合欢花插入她的鬓角,笑着说你会依附我的男子,那个吹着《蒹葭》带她看烟花的男子,那个冀州山麓下骑马一路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男子,那个在庐州城与她生死交托的男子,那个别扭阴坏温柔深情走进了她心底的男子……
那笔锋若人般恣意飞扬的行楷……
晚上睡意了了,坐在帐篷外看月亮,竟想着永安的月色是否一样。
借着月光给你写信,此刻一壶清酒,一支竹萧。
月光拉长我一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分外扎眼……
先慈新冠,予卿随之,月恒日升,一霄一夕,吾当如期,但望卿安,扶舟共渡,一方水湄,亦安吾心……
这般那般,这些那些,在金针和着内力的冲洗下,渐渐退出了她的记忆,直至那个身影淡化,最后如烟般湮灭……
天地混沌,沧海桑田,亘古化为瞬间——瞬间遗忘,不留一粒尘埃。
当真还是应了那句话,从此隔岸?
郧县城郊雨已停,沐沂邯的眼神飘渺,若有似无的看着前方青蓬马车,他的爱,他的牵挂,不多时就会随着车轮辘辘背着他而远离,他看了看前方的地平线,还好,没有阻碍,至少能看到那青蓬车消失在那条线。
“冰蓝……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斥尘衣面无表情淡然道:“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师兄这是在劝我还是劝你自己?哈哈哈……”沐沂邯笑着摇头,眼角溢出笑的泪,他指尖挑开眼角的湿润,笑意不减的道:“佛说的八苦,我到是觉得后面四苦才是真正折磨人的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别离亦有散,长久无法量,想求得不到,该放舍不下!”
沐沂邯说完笑意也不见,目光牵向静静停在道边的青蓬马车,“我不念佛不谈佛,苦痛自尝我亦无所畏惧,改变我一生的不会是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而是她的今生在尘世中脚尖所指的方向!”
斥尘衣的眸子亮了亮接着黯淡下来,他微微一叹后淡淡道:“你心念如此,我自认比不过你,我亦无惧苦痛,但负担太重也不配谈佛理,我会好好照顾她,但凡她的需要我亦会满足与她,但望你能在泥泞中抽身,若有那一日,我当以公主之礼将她送嫁,但……”他偏头扫了眼身后的青蓬马车,回过头道:“也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沐沂邯笑的谦虚,“谁说晋王正若青松明若皎月,要论圆滑世故拐弯抹角,区区甘拜下风!”
斥尘衣面带讥诮,“怎么?能右手画圆左手画方的安睿候竟会对自己没信心?”
沐沂邯眉峰一挑,“哪能?强敌当前岂容退缩?自是要万分谨慎的!”
斥尘衣微微颌首,“在下不敢当强敌之美称,侯爷抬举了!”
沐沂邯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便请晋王备好佳酿,本候必赴这千里之约!”
斥尘衣抬眸直视,“本王翘首期盼侯爷光降鄙府!”
“请!”
马车各自反道缓缓启行,一个往北一个往南,秋风吹散了原地的烟火味,只余下一些脚印证明着方才南北两位绝世男子碰撞出的硝烟十足确实存在,但在不久这些脚印也会被新的脚印覆盖,不留痕迹,却在记忆中不可抹去。
沐沂邯坐在萧静媛来时的马车上,沐悉安排的,因为沐护卫认为主子此刻就是弱鸡,随时都会倒。
“主子,方才您说的话怎么那么酸?”沐悉想趁着主子弱鸡的时候多埋汰埋汰。
沐沂邯闭着眼冷然道:“酸么?那现在来点辣的你要不要尝尝?”
沐悉掩嘴一笑,呵呵道:“别逗了主子,您现在捏死只蚂蚁都困难,何况是……哇!”
沐沂邯一口鲜血喷了他一脸!
可怜的主子被护卫气得吐血,倒霉的护卫被主子一脚蹬出了马车,主子用行动证明了他连只混蛋都蹬得动何况捏死只蚂蚁,所以,某只混蛋护卫被留在了泥巴里反思。
沐护卫认真反思了半秒,从泥地里爬起来,拦住了迎面过来抬着简易棺椁的步兵,他对着棺椁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你的仇主子都给你报了,你英烈护主沐悉佩服你,现在还需要你帮个忙,也是为了你那个小姐,小蜜儿你在天有灵,应该是愿意的吧,你愿意就不说话,不愿意就请说个话,你现在不说话沐悉就当你愿意了,你放心,主子会将你风光大葬,来世投个好胎,享尽荣华富贵。”
沐悉念完又拜了拜,叹了口气道:“开棺!”
还没出郧县,孙树德和冯泰一行人马北弛而来,孙树德一个骨碌翻身下马,看到队伍后面两架棺椁,大惊失色,尖声问着骑马的沐悉:“这,这,这怎么回事,侯爷呢?”
沐悉朝马车撸撸嘴,又撇了撇嘴唇阴阳怪气的道:“孙总管,您这身老骨头,不怕在马背上颠散了么?皇上也真舍得!”
“呸!”孙树德恨啐一口,道:“你懂什么,皇上让杂家来传口谕,紧赶慢赶的连夜敢过来,不都是为了咱侯爷!”
“孙公公!”马车帘子掀开来,沐沂邯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神色悲沧黯然。
“侯爷!”孙树德迎上去,急急道:“皇上命老奴敢来传口谕,皇上只要侯爷平安回去,其余不追究,侯爷若喜欢那个女子,皇上会许了侯爷。”
沐沂邯听完,仰天猛吸了一口气,半晌垂下头,点漆黑眸聚满泪光,哽咽道:“虽已晚矣,还是要多谢皇上……”说完身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萧焕长女萧静媛因爱成嫉,买通杀手杀害安睿候未过门二房夫人筱元儿还将其破相,其手段残忍另人发指,后因赏银纠纷,萧静媛被自己买通的杀手所害,安睿候带兵相救不及,一夜间痛失两位爱妻,病重卧床不起,因萧静媛心肠歹毒,此事全因她善嫉引起,已犯七出之条,皇上下旨安睿候有休妻出妻之权,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收回了当日赐婚,萧家二夫人悲痛欲绝,一口气上不来就跟着女儿去了,萧焕因此事圣上插手无疑是在打他嘴巴觉得颜面无光羞愧难当,后又想着这样也好能和沐沂邯划清界线,正处于左右矛盾之时,侯府传来消息,安睿候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萧氏厚葬灵位入沐家祠堂,此前事也不再追究,这下萧焕傻了眼。
现在全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安睿候大度宽容,长情重情,是为全南晏年轻男子之楷模,萧家大女善嫉丑恶,心肠歹毒,是为全南晏女子之鉴戒,一时间安睿候的形象又有了新的突破,满身光环光辉四射南晏杰出青年第一位十大未婚妙龄女子梦寐以求之良夫岳父岳母心中之良婿榜首。
永宁帝当日得知萧静好死讯时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本该死现在死了也好十绝恐怕难再现世谁也别想得到,忧的是冰蓝只怕因此萎靡不振父子关系只怕会更加恶化,还有一点,那个车夫的尸体已经寻回,他当时看了一眼就已经认得是宫中之人,皇后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沐沂邯将小蜜儿厚葬,碑上立的是筱元儿的名字,以妻之礼下葬,牌位有两层,后面一层是小蜜儿的名字,自此供入沐家祠堂,永受沐家香火供奉。
一场风雨停歇,一切回归原点,只是潇沅小筑再也看不到暖心的灯火,有下人看到过侯爷经常到小筑照顾院子里的藤萝,有时一个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一坐,兴致来了自己烹壶茶,喝了一口摇摇头又倒掉,然后就托着腮发呆,一坐到深夜,有一次突然跳下了湖,半晌湖面没有一点动静,吓坏了府里的下人,后来他自己又上来,歇了会又跳下去,如此反复最后没了力气才颓丧的上岸,自言自语喃喃着:“抢去又丢掉,我怎么可能是真的赏给那内侍呢,哎,现在找也找不到了……”
下人们都知道侯爷对元儿的感情,纷纷唏嘘着: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人死如灯灭,却可怜了活着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