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建国这么多年来,一直处在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之中,算起来金云溪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过,最近的平静到真有点让人不适应。
东宫那边似乎依旧如常,柳博谣每天也必然是陪到她上晚朝,期间或聊天,或坐在一旁看书,到是个不错的陪伴,她的存在稍微填补了些钟离的空缺,像是少了那么点孤独感。
“陛下,盛大人的折子到了。”龙德殿的执事女官按时送来了盛图的奏折,这些日子他虽告假在家,每日也必然会送折子来,一般都是让人交由龙德殿执事女官直接转手金云溪,期间并不着他人之手。
柳博谣正在案旁磨墨,一大早起来,金云溪突然有了写字的冲动,此刻刚刚写了两个字女官就送上了奏折,不免有些扫兴。见女官双手捧了折子过来,柳博谣放下磨石退到一旁。
只见金云溪打开奏折看了一眼,嘴角上扬,看来盛图折子上的定不会是什么坏事,执事女官见状福身告退。
“可读过兵法?”放下折子,继续写字。
柳博谣微微点头,“到是看过一些,并没读完。”
金云溪略微抬头,唇角微微扬起,这丫头到是聪明,话只说一半,平平常常,不出头也不落后,只求个中庸,“没读完也好。”笑着继续落笔,盛图的折子上引用了兵法中的几句话: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其余什么也没说,不过却也什么都说了。这几年,朝廷上党派渐成,你攻我伐的暗中较劲她自然看得出来,也知道这是必然的,只要不伤及朝廷的根本,她到也乐于看他们争持不下。
盛图这折子很明显是在提醒她龙刃的事,最近几年龙刃一直镇守西北,兵权在握,少年得志自然有些盛气凌人,得罪人也是必然的,参他的折子虽不能说天天有,零零散散却也没停过,有些她暗自给压了下来,有些太说不过去的,就让兵部按例处罚,她并不想将他的年轻气盛给压下来,她还想将他这股子猛劲留到以后大用呢,只是这小子不大争气,老给她惹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麻烦。据说上个月剿了边关的马匪得了些东西,没上报就分给了兵将,这本不是件大事,毕竟他们常年驻守边塞,离乡背井的,有些事过于严苛到显得呆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算了,本以为不必太在意这件事,看盛图的折子上的意思,像是朝臣们有意想借此找说法。
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安变”两个字发呆,此刻若是把龙刃暂时调任京中,该由谁来接掌西北的兵权呢?“左清。”叫了一声贴身女官。
“在。”左清早先是钟离的女侍,钟离走前将其送给了她,是个相当伶俐的丫头。
“传旨,朕今日身体不适,朝会取消,请四臣銮和殿议事,其余朝臣奏折一律交由龙德殿女官承上。”既然知道他们想联合参奏,她自然不会置自己于败势之中。
南岳自从开科取试以来,广招闲才,朝局已逐步成型:内外丞分封一品加爵,辅佐君王,四臣一品,仅次内外丞,可以与君王参商军机要事。四上将分掌兵权,军队封赏、晋级等则交由兵部管理,调配则直接听从君王号令,属于中央集权制,也是每朝每国开国时的必然制度。
金云溪之所以只让四臣銮和殿议事,因为她知道四臣表面上虽然同进同出,私下里却并非一派,如果想知道朝廷上现在有什么意见分歧,只需看他们四人便知。按照她的推测,金、魏两国不久之后可能会有波澜,确实有必要将龙刃调回京城镇守凡州,但调也要有个由头,不是朝臣们争几句她就要随了他们的愿,她既要随了他们的心,也要让他们弄清楚谁才是有权说话的人,别斗昏了头,失了上下之分。
左清领命出去,柳博谣也福身告退,进退适宜这才是大家风范,恃宠而骄可千万要不得。金云溪喜欢她的乖巧,更是赞赏她的聪慧,这丫头比她当年沉静许多,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无欲无求,她当年不过是个伪人而已,嘴上说希望平静、安逸,做得却是完全相反的事。
侍女们给香炉里添上了清脑的熏香,并取了花茶来与她清嘴,待一切完毕后,四臣还未到,她到是讨了个闲。
“东宫的婆婆们有什么话传来吗?”南岳皇宫与他国不同,因为女帝的原由,宫里大部分是女人,还没有宫刑一说,自然也就没有太监之类的宫人,金云溪也没理会这些事,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简单的生活,只在涉及到国体时才会装装奢华,后来因为立了太子,这才将宫廷内务拾起来整顿,但也仅仅只是简单的整顿。南岳皇宫共分内、外、东三宫,内宫为金云溪的居所,东宫为岳北南的居所,这两宫均以女侍居多,女侍又分女官、侍女、婆婆、仆妇四种,女官与侍女的职责差不多,只不过等级差了一点,婆婆的人数相对较少,主要负责教导以及侍侯一些未婚女子不方便在场的事,比如整个皇宫里只有东宫有婆婆,原因就不必明言了,仆妇则是做杂事的。两宫之外还有三殿,俗称外宫,包括龙德殿、銮和殿、泰庆殿,龙德殿为朝会的场所,銮和殿为军机议事厅,泰庆殿则是朝臣们朝议的地方,此三殿的守卫大部分由羽林军负责。金云溪提及了“婆婆”一词,旁边人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太子殿下已经回宫几日,若是宫内有异,婆婆们自然要禀报内宫女官。
“禀陛下,东宫还未曾回禀。”
嘴角一扬,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干吗非要盯着人家夫妻的事情不放呢?再说他们还这么年轻,以后多得是时间,也不急于一时,“四臣到了吗?”
“已在銮和殿等候。”
“摆驾吧。”
一行路上,她一直在想盛图奏折上的那几句话,除了暗示她龙刃的事情外,似乎隐约还带着另外一些意思。最近他告假在家,一方面是因为家中有丧事,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朝廷上的党派分歧,还有就是潜心研究金、魏两国的局势,这也是金云溪的意思,毕竟让她闭关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这人说话向来隐晦到需要别人猜谜语,一时还真猜不到他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行到銮和殿,四臣请过安后,她还没醒过神来,案下的四人自然不敢妄自打扰她的思绪,只是立在案下静候,偌大的銮和殿寂静无声,众人连呼吸都不敢过于频繁,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说吧,不是有事情要说吗?怎么都不说话了?”倚到靠背上,虽然表情并不严厉,却让人看着害怕。这都要归功于她平时的绵里藏针,砍了三个官吏的脑袋后,私下里早已没人敢看不上她,所以说,适当的严厉可以造就一种威严的气氛,但且记不可滥杀无辜,那只会制造恐惧气氛而已,威严与恐惧可有着天壤之别。这就跟你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理由惩戒一个人,与在不适当的时候,用不适当的理由惩戒一个人一样,前者是明君,后者则是暴君。
四人都偷偷用余光瞄瞄身旁,说什么?要怎么说?谁知道皇上现在知道了多少?万一不小心正好撞到刀刃上,那可就不好看了。于是谁也不想先开口,殿内比之先前更加安静。
“怎么,都没话说?”坐直身子,“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听着,朕来说。”这招以威势吓人真得是屡试不爽,每每都能让她独得先机,先发制人,“昨天有人递折子上来,说是上将军龙刃违反军规,私自将缴获的钱财分给了官兵。”瞅了一眼案下,四人低头,没人答话,“虽然这并不是件大事,不过朕想,如若不小惩大诫,以后兵部还要怎么奖惩众将官!你们说是不是?”
能说不是吗?四人均点头称是,刚刚皇上说第一句话时,想参奏龙刃的一派还乐呢,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事,只等他们一发挥,自然能让那龙刃吃不了兜着走,可后面那句话一说,他们就明白了,皇上这是有意要保龙刃啊。当然,想保龙刃的一派正好反过来,听了后面那句话后,不免暗暗松口气。
“朕这几日身体不适,也不想多为这些事费心,让兵部发个调令,先将他调回来,等朕亲自来教训他。”解了他的职,顺了两边的心意,更重要的是她要龙刃留守京畿,顺便还使了把软刀子,告诉每一位朝臣,别在这时候跟她玩心眼,玩党派,想让谁下台,还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四臣莫不作声,低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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