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从山谷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回到了这头，寒光烁烁的枪头划过地面，染了一汪血红；看着眼前那遍地横陈的尸首，苏翀长叹一声，痛心疾首的垂下了头去。落凤坡中早有伏兵，只在公子从营地出来之后将细作引入瓮中，自己曾想过会有多少暗藏的叛逆，可从未想到，竟会有如此之多！

　　这些人平日里与一般将士毫无两样，他们隐藏极深，从未露过马脚，如公子所说，若非他们自己暴露，旁人绝无可能有机会将其揪出。按理说他们烧了大营，毁了器械，本可以一如既往的再次潜藏，静待下一次的行动，可是，却因为不愿放弃千载难逢除去冷公子的机会而最终暴露了自己。

　　人性如此，奈何，奈何！

　　“公子便笃定他们一定会来？”语带苦笑，虽是反问，却未有丝毫的怀疑，苏翀反扣长枪到了无瑕身旁，无瑕淡淡的抬起了头来，轻声回道：“他们又何尝不是在赌，无瑕来时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他们既然潜藏已久，就一定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慕将军说过不让任何人跟随，将军手中的兵必定不会违抗军令，所以，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若能除掉我，他们在主子面前的前途当不可限量，人心便是如此，一旦贪欲横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是，公子能确定他们的人都已经全都来了吗？”

　　“你看他们的装束与准备，他们根本就已经不打算再回到营里，显然他们也知道烧营毁物这么大的动静我们会有所察觉与怀疑，所以，他们准备拿了我的人头回去复命，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是谁都当全力以赴，不甘落于人后，只可惜……我姬无瑕的这颗人头却不这么好拿。”

　　“公子考虑事情面面俱到，实在让苏翀佩服。”

　　“我却宁愿来的不是他们而是赫兵，苏将军，你识得他们其中多少人？”无瑕那话问得极轻，却打得苏翀心头一颤，有了酸楚。

　　识得多少人？

　　那死了一地的人中很多都是从东都开始便一路跟随而来的，无论他们的主子是谁，在这朝夕相处的无数个日日日夜夜，他们也曾与大家同生同死共同御敌过，而今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将性命留在了这埋骨之地，虽然也属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可终究人心是肉长的，看着他们如今的惨状，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是啊，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跪着，也要将它走完！

　　“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将军，苏将军与公子他们一起回来了！”充满兴奋与喜悦的叫喊将慕枫沉凝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挑帘而出疾步向前，看见了不远处荡荡的人马中无瑕那透着微笑的脸，终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头大石来。

　　回来就好，回来了便说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如今只要全力以赴向着汲水前进便可！

　　“公子辛苦了，下了马进营中休息吧。”慕枫伸出手去，亲自将无瑕搭下了马来，无瑕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想先去看看楚乔。”

　　“楚乔与缠绵大哥在一起，我带公子过去。”

　　“不用了，这两日将军也辛苦了，从明日开始，无瑕还有很多事情要将军去做，所以，休息很重要，我自己去就行了。”无瑕说完扬手唤了弦伊，慕枫见状不再坚持，退了一步，道：“那好，慕枫便不再坚持，明日开始，无论公子要做什么，我都一定全力支持，绝不拖了后腿。”

　　“好。”无瑕闻言抿嘴一笑，带着弦伊撇下众人往了缠绵的营帐而去，到了近前，却发现缠绵的帐中灯火通明，且，人影济济，他心觉奇怪，遂出声唤了一句，岂料帐帘一挑之后，便被一人死死抱住了。

　　“这是……怎么了？”低头发现胸前那人是奚昊，无瑕不禁哭笑不得的将双眼转向了缠绵，缠绵正与楚乔和另外几人席地而坐做着东西，见无瑕进门，忙将手中活计一放急急的走了过去，诉苦道：“可算是回来了，以后再有这煽风点火的事儿可千万别让我去做，你走了这一会儿，奚昊就跟我生气到了现在，还说——”

　　“谁让你煽动大家说无瑕的坏话的，大家跟着你一起起哄，我都恨不得捏死你。”奚昊从无瑕怀中抬起头来瞪向了他，想着方才他易容混在人群之中煽动大家反对无瑕，又想到无瑕在众人面前冷意斐然受尽委屈的模样，不禁心头又是一酸，作势便要去打缠绵，缠绵见状闪身一躲，苦着脸对着无瑕道：“赶紧的给我求求情，这主意是你想的，偏生打架报仇的差事没轮到我，倒让我做了坏人唱了黑脸，这回我在奚昊心中可算成了浑蛋，无瑕，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们已经动手在做鸢了么？可有想到办法解决风向问题？”无瑕却早已被那案桌上的纸鸢拉去了注意力，奚昊去打缠绵，他便走到了案边细细去看已经形成的纸鸢雏形，楚乔正坐在旁边，见他低头来看，忙将身一让，道：“公子请坐，我们与缠绵大哥商议之后，将鸢的两翼各增宽了两尺，形成了蝠翼，因要载人，所以鸢身不能用纸，绢帛在此也无可能，我们觉得最好还是用皮类来试，因昨日大火烧营，死了很多马匹，马皮后身十分结实，我们将其烘焙打磨之后裁剪成型，做了这个雏形，方才我们去了后方高地试过一次，可是，正如公子所说，风力决定了走向，我们现在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时间紧迫，赫兵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他们的援军，我知道很是为难大家，可是我们现在器械被毁，就算想要强攻也已是不能，汲水城中有了意想不到的变故，若我们能出其不意入了城去，便可一举将其拿下，阻拦赫兵援军于汲水之北，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希望在明日之内得到解决之法。”

　　“公子放心，我们便是不眠不休也一定想出办法解决问题。”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楚乔说完与那几人埋头去完善细节，缠绵这才将无瑕一拉，又示意了弦伊一下，道：“双眼都是血丝，让弦伊打了水洗把脸，就在我这歪一歪，正好陪了奚昊，你放心，明日日落之前，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缠绵，我怕白炎他……没时间再等了。”

　　“我懂，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的计划成行，只要你有信心，我们便也有信心，一定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