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呆呆的站在原地,待他抬头,那人已经远远而去,指挥众人安顿着一切,那修长挺拔的身躯立在人群中,如此耀眼。
“在想什么?”
无瑕骤然回身,见郑澈轩不知何时已经站于身后,忙伸手将他一扶,道:“太子做什么,身子没好,怎可行走。”
“叫我什么?”那人低下头,双眼不动的望着无瑕。
“澈轩……”相处了6年,却突然被那人要求改了称呼,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虽然到了春天,夜晚依然太凉,站了这么久,小心风寒入侵。”郑澈轩伸手整了整无瑕的披风,一听那话,无瑕心头一惊,他来了多久了?那么刚才那一幕……
见无瑕双颊渐渐染晕,郑澈轩口中一叹,轻声道:“无瑕,怎会有这样一个你呢,如此让人疼惜,让人想给你一切,偏偏你又倔强的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深陷,难以自拔。”
听着那人毫不掩饰的话语,无瑕脸色更粉,扶住郑澈轩胳膊的双手紧了紧,然后低低道:“咱们过去吧,寇大夫一会还得给你换药呢。”
“我想要你陪着我,换药太疼了。”
无瑕抬眼一望那人,禁不住“扑哧——”一笑,道:“你可是郑澈轩呢,从来都透着狠气的大郑太子,换药,也怕疼么。”
“我当然怕,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哭,会笑,也会痛的!”
无瑕霎时沉默了下来,扶着郑澈轩走了几步,才道:“无瑕失言了,总瞧见你强势的一面,忽略了你的感受。”
“无瑕,这几天,我总在想,在悬崖之下,你抱着我,呼唤着我的名字,那些,是不是我的错觉,只是因为我当时神志不清,魂魄飘离,所以产生了错觉吗!”
无瑕再次沉默了下来,身边这人与自己相识相扶持6载,他的个性自己太了解了,若自己给了他机会,那么,便如踏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越挣扎,便会越深陷,因为,他的执着将不会再允许自己后退一步!可是,事实却是,当时的自己的确害怕他就此失去生命,害怕他那毫无声息的模样和渐渐冷去的身子,那一瞬,自己的确是感到了心痛!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为何会卷入了这么多理不清,扯不断的情感之中,怕,好怕去面对这一切。
想逃离!想逃离……
“那些……不是错觉,我的确抱着你,叫着你的名字,我害怕你会死,从心底里害怕……那一刻,我没有了对你的恨,对你的怨,我只想你活下来,想你活下来……”无瑕停住脚步,扶住郑澈轩手臂的手指渐渐用力,想要平复心中的波动,可是,那手却轻颤得止不住,然后泪水悄然落下。
“太多的人为我付出,让我已经快要透不过气来了,我的双手溅满了鲜血,怎么都洗不掉了,洗不掉了!”
“没有,你的双手没有鲜血,很干净,无瑕,很干净。”伸手将无瑕紧紧搂入怀中,郑澈轩低迷的声音透露着一种蛊惑,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那人儿。
无瑕,我不会再放手了,我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要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你的快乐与悲伤,都属于我!只属于我!
无瑕趴在桌旁,眼睛还有些红,见寇云将郑澈轩肩部的绷带拆掉,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伤口愈合得很好,那已经收口的圆形伤口结着痂,四周也没有红肿。
手指不由自主的伸出,触向了那道伤痕。
箭伤!贯穿的箭伤!
那人的伤口,也是如此吗?
他的是在胸口,所以,是不是更痛!
诧异于无瑕的触摸,郑澈轩却立时想到了,他定是想到了那人。
孟白炎!无瑕心底永远不可碰触的伤口,也是自己与无瑕之间最深的那道沟壑。
没关系,无瑕,时间慢慢过去,终有一天,你会忘记那个人的。
伸手将那指尖握住手中,无瑕一瞬清醒了过来。
自己在做什么?!
手微微一挣,却被郑澈轩紧握手中,无瑕抬起头,见寇云调好了药走了过来,心头一紧,低低道:“澈轩,放手!”
郑澈轩将那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道:“好。”
无瑕被那一吻惊得忘了挣扎,寇云见两人双手紧扣,不禁尴尬的退了退,道:“寇云是否呆会再来。”
“不用——”无瑕出声叫住他,双手一挣,道:“天色太晚,无瑕回去休息了。”
“可是,那个……公子,咱们都还未吃晚饭呢。”寇云在身后扬声叫道。
无瑕脚步一顿,回望两人,见那两人皆眉角含笑,才想到自己这个借口有多么蹩脚,也不多言,逃也似的出了门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郑澈轩嘴角勾起了笑意。如此可爱的无瑕,只有在不设防的人面前才会出现,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自己了,所以,自己更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小小幸福。
“无瑕的伤怎样了?”
寇云动作一顿,继而道:“公子的伤,一向都由燕王殿下照料,当已经无碍了。”
郑澈轩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寇云悄悄抬眼望了望他,心头实在疑惑,这兄弟两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得出,两人都喜欢这无瑕公子,也难怪,公子倾国倾城貌,女子都不及,且个性独立,如此年轻,便手握那么大的势力,有那么多追随之人,换做是谁,都无法抵挡他的魅力,可是,奇就奇怪在这兄弟两的态度上。
要说不争不斗,似乎两人都不待见对方,可是,却都容忍对方呆在公子身边,若是真心喜欢,不是应该争个你死我活吗?可若说不喜欢,他们与公子呆在一起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感却又是那么真挚。
不懂!真不懂!
不光寇云不懂,弦伊也不懂。
为了避开那两人,无瑕的晚饭吩咐弦伊端到房间里,弦伊提着一个大食盒进了门,倒把无瑕吓了一跳。
“丫头,你做什么,我一个人吃而已,为何弄这么多菜。”
“我的好公子,你明天还是跟大家一块吃吧,一说你不出去吃饭,那两个殿下只差让弦伊将整桌的菜给你端来了,这倒好,你倒是自在了,弦伊这一样样端出来,你吃了两口,又要一盘盘端回去,累死我了,倒不知你们三人唱的哪一出。”
无瑕不禁哭笑不得,本来为了避开那两人准备一路上自己单独吃饭,便因为弦伊这一席话宣告破灭了。
云城,问鼎轩!
冷二正坐在后院看着问鼎轩这个月的账目,他很佩服当初公子的这个决定,问鼎轩的生意十分稳定,足以支撑他们在云城新开的两家店铺的一切费用,本还觉得公子在大晋经营多年却突然结束生意辗转入郑冒的风险实在太大,却没想到才短短数月,大郑的生意皆都步入了正轨。
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入院子,冷二走去,从脚环上拿下了纸条。
公子要回来了!而且是与太子一块!
心头一喜,冷二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公子与太子突然闹了矛盾,竟然拦都拦不住的离开了云城,现在总算要回来了,而且,是与太子一起,实在太好了。
冷二站在院中,想到公子,突然鼻间一酸,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孩子,快十九了吧。
自己至今仍然清楚记得六岁那年与公子前去丹阳,说服冷秋之率部追随,那一晚,自己是看着公子被冷秋之带走的,却竟然自私的没有去制止那一切。
国仇,家恨!居然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来承担了所有。
那一夜雨下得如此大,雷声震裂人心,自己站在远处,听着那间屋子里天翻地覆的动静,听着那孩子口中的哭喊,还有那被困了几天的山猫的叫喊声,那种孩童的稚嫩和野兽的咆哮在那铺天盖地的雨夜显得那么渺小,却一声一声打得人心碎裂。
第二天,当那道门被打开,那整间屋子便如同炼狱一般,公子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渲染,但是他的神情却冷得可怕,他只问了冷秋之可愿率部追随,然后返身离去。自己跟在他的身后,给他放满洗澡水,然后看着他将血肉模糊的身子浸入水池,看着他趴在池边吐得昏天黑地,似乎要将整个身子都吐空一般,他却拼命忍住那落下的泪水,紧咬牙关,不允许那嘴唇咬得破裂的口中发出一丝呻吟,那种孩童不该有的隐忍让自己赫然泪下,跪在池边痛哭不已。
公子!冷二愧对你哪!
冷二仰起头,想让泪水流回眼眶,却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心疼,心疼那个自小便将自己裹在冷冷外表下的公子,十九年的岁月里,他究竟有多少时间是真正开心过的?!
“公子,好不好玩!”面具拿开,弦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无瑕回过头,看了看她手中的面具,道:“怎么不学别的姑娘家拿漂亮的,弄这么个吓人的做什么。”
“那边有花神庙,公子公子,咱们也去拜一拜。”
无瑕无奈的被弦伊拉着随着拥挤的人群向着庙门而去,这一行人行至这岳湖县,正好赶在宿头,碰巧今日竟是花朝节,于是安顿好了之后,弦伊拉着无瑕便出了门去。
无瑕面覆金丝面具,随着弦伊入了庙门,见弦伊那来劲的模样,不禁笑道:“花神专管植物的春长夏养,你倒是求个什么。”
“求……就求咱西院的桃花开得好,公子回去了,便能吃上新鲜的桃花。”弦伊盈盈一叩,神情天真烂漫,令无瑕不禁莞尔。
“嘶——”拥挤的人群你碰我擦,本不可避免,偏偏那一声吸气声就响在自己身后,且贴身贴肉,令无瑕耳根一麻,身子回转间,见一蓝衣男子紧紧贴于自己身后,这一转身两人顿时四目相对,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那人竟还一副陶醉的模样,手中纸扇微微一挑无瑕的下颌,举止轻佻,低声道:“莫非竟是花神下凡么,身上为何带着一种冷冷的香味,勾人魂魄,妙啊,真妙啊!”
弦伊回身一望间,见公子冷冷瞧着那人,一动不动,便知要坏事,心中暗叫了一声:“糟!”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明日预告:今夜人不寐:“别怕,有我呢。”那声音低沉,却字字分明的传进了无瑕的耳中,鼻中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无瑕双眼一闭,倒在了那人怀中,人潮散去,偌大的街道只剩下两个焦躁不安,拔足狂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