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没有想到,安逸王萧君莫直到此刻都没有出现过,似乎这事他完全没有参与,由此也可见他的心机不能以常理猜度。
郑渊主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平王之事安定下来之后,大郑似乎又回复了往日的宁静,可是,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能感到那股暗流已经涌动澎湃,各方势力都在暗自蓄力,只怕郑渊主若真有个风吹草动,这一触即发之势便会汹涌而至,无法抑制。
无瑕依然呆在长亭苑中,郑渊主既没说让他回太子府,也没说让他在长亭苑呆多久,小六子每天跟在身边,看着他如此平淡的面对,不禁心头暗自叹服。这公子年纪不大,居然有如此隐忍的性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无瑕慢慢的描绘着手中画卷,小六子走到身旁,笑道:“公子的画艺实在了得,这桃花竟如此美丽,栩栩如生,色彩也是这般得体,奴才看了都心情大好。”
无瑕回头微微一笑,他在长亭苑中已经不再脸覆面具,除了每日伺候梳洗膳食的宫女,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小六子一人了,所以他的容貌不再需要遮掩,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如此,才令更多的宫女太监们不惜爬墙翻壁,只为能看一眼长亭苑中比女子还美的少年公子。
墙头一声轻响,小六子返身出了门去,揪起了一个小太监道:“居然还敢来爬墙,一个个都不要脑袋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小六子,放了他吧。”无瑕站在门边轻声道:“他们只是好奇罢了,其实无瑕就是个普通人,只是这皮囊生的比一般人美,纵然再美,又有何用,倒不如他们来得快乐!”
那小太监抬头见公子对着自己微微一笑,顿时傻了眼,站在那里半天动弹不得。
看他那副傻愣的模样,无瑕倒真难掩笑意,走过去道:“快走吧,一会被人发现,要挨板子了。”
“是,是,奴才这就走,奴才小安子给公子请安了。”
“你叫小安子?”无瑕勾起笑意,点头道:“我叫无瑕!”
小安子身子僵硬的返身向门走去,小六子一见他居然同手同脚,连路都已经不会走,不禁笑着抬脚便是一踹,小安子正好走到门边拉开门,被他一踹,顿时扑出门去。
“大胆奴才——”小安子刚抬起头,脸上就被人狠狠刮了一耳光。
“公主的脚也是你乱碰的吗,当真是活得不耐了——”
无瑕抬起头,见郑婼歆身边的侍女德雅正扬手扇着小安子,不禁眉头一皱,道:“他不过是摔倒不小心碰到公主而已,何必动手打他。”
郑婼歆见状冷冷一笑,道:“本公主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无瑕公子啊,怎么,在宫里头待得可还习惯,宫女奴才可有怠慢的地方,话说这也奇了怪了,在外面那么多王公贵公子哥巴巴的望着你,到了宫里,连这些个小太监都瞧着你如此喜欢,你说,你是不是很有男人缘哪。”
听她口中挑衅,无瑕返身便走,郑婼歆却一把推开小六子,疾步上前抓住无瑕的胳膊狠狠一拉:“怎么,这里是宫里,见到本公主,还端你公子哥的架子,告诉你,太子哥哥把你当宝,本公主可不把你放在眼里。”
“放手!”无瑕口中冷冷道。
郑婼歆见他神色冷冷,心头有些发悚,却见宫女们都围了过来,面子上过不去,强撑着道:“怎样,你还敢对本公主动手不成。”
无瑕回过身子,轻轻挣开郑婼歆的束缚,下了台阶,站在了她的面前。削瘦却修长的身子高出郑婼歆许多,他将头低下,缓缓凑到郑婼歆面前,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平王是怎么死的吗?”
郑婼歆身子一颤,脚步凌乱的向后一退,无瑕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想对女人动手,现在,离开这里,如果你认为你有资本跟我斗,尽管放马过来,我姬无瑕,随时候教!”
面前这人感觉变了!变得……很可怕!
郑婼歆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这人的气场一瞬变得如此可怕,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自己凌辱的无瑕公子了!
“你……你放开我……”
“小六子,送公主出去!”甩开郑婼歆的手腕,无瑕返身而去。小六子走到郑婼歆身边,躬身道:“皇上说,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了公子,公主殿下,请!”
“公主!”德雅见公主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无瑕凑到公主面前说了什么,伸手去扶郑婼歆,郑婼歆被她一扶胳膊,反射性的一甩手尖声道:“别碰我——”
德雅一愣,道:“公主,是奴婢。”
郑婼歆回过神来,愣愣的望着德雅,道:“走,离开这里,我不要再呆在这里。”说完竟逃也似的奔出了门去,小六子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暗自称奇。这无瑕公子竟如此奇怪,平时待人十分和善,从不端架子,面对皇上的掌上明珠,大郑的正牌公主,却反而态度冷冷,毫不让步。这是宫里,谁不知道云裳公主自小恃宠而骄,他这般丝毫不让,竟也不怕得罪于她。
一阵风吹过,天空飘飘扬扬又开始下起雪来,无瑕进了房间,透过开着的窗望着天空,一时竟愣了神。想当初在大晋自己是何等自由自在,因手中生意遍布大晋各地,一年四季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更别说是被关在这如同囚笼一般的皇城之内了。云城的冬天太冷,自己究竟还能在如此冷的环境中撑多久?!伸手去摸发间,才想到那玉簪早已不在头上。自己果然还是害怕孤独,这样冷的冬天,没有人来握紧双手给予温暖,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公子,您怎么了?”见无瑕双臂环抱,身子轻晃,小六子不禁担心的问道,无瑕回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晚上忘了关窗,受了风寒,不碍事。”口中如是说,身体却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头一晕眩间,无瑕跌坐在了凳上。小六子踌躇的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顿时一惊道:“竟发了热了,太子说,公子身子虚寒,生病万不可大意,奴才这就请太医去。”说完就走,无瑕想叫住他已是不能,坐了一下,更觉头晕沉沉,此刻不到用膳时间,这长亭苑只有小六子一人随侍,现在他去叫太医,竟无人能够扶自己去后院休息。无瑕站起身,想自己走去,却觉脚步虚浮,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生病不能儿戏,只好强撑着等待小六子回来。
小六子一路疾奔,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路上众太监宫女见了他要巴结恭维一番,弄得他烦不胜烦,索性低着头只管往太医院奔,岂不料在转角处迎头便撞上了一人,跌倒时看见那人紫金衣摆,小六子心头一惊,忙道:“小六子给燕王殿下请安。”
郑赟谦见他神色匆匆,不禁眉头一皱道:“何事如此匆忙,撞了我还好,要是撞到父皇母后,你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的。”不对,小六子不是被父皇调去长亭苑伺候无瑕了吗?为何如此神色往这里奔?郑赟谦回头望了望小六子要奔去的方向,那里不是太医院吗?
“无瑕出了何事?”心头一急,那话竟脱口而出。
小六子一愣,马上便道:“公子昨夜受了寒,这会竟发起热来,奴才正要去请太医来给他瞧。”
“他身边可有人伺候?”
小六子这才想起自己匆匆跑来,竟忘了叫人去长亭苑,顿时抬头道:“奴才一急,竟忘了,此刻长亭苑中无人伺候,糟!”口中叫苦,小六子爬起身子便往回奔,跑了两步又想起还未曾叫太医,见他失了方寸,郑赟谦道:“你去叫太医,本王去长亭苑。”
小六子应着急急奔了太医院而去,跑了两步回头一看,燕王竟似比他还急,身子一闪便已没了踪影。
无瑕趴在桌旁,脸色绯红,他知道自己发热之症可大可小,弦伊在身边时,那发热的药是常年备着的,可是入了宫后,不但药断了,连那药丸都很久没有服用,太子被禁令不许入宫,听小六子说,他让人带了药丸进来,竟也被阻了,他当时急得都快疯了,还好自己这段时间身子争气,却没想昨夜睡不着,起来看夜色,竟忘了关窗,因此便受了寒,自己此刻倒希望这消息不要传出去,否则太子定会不顾禁令强闯入宫,要是皇上大怒,刚压下去的暗涌只怕又起波澜。
胸口很闷,自己竟如此不小心,只盼小六子叫了太医瞧了,吃了药便没事,自己实在不想为此再闹出什么事来。
听有人入门,无瑕强撑起身子,抬头道:“小六子,可是太医到了?”
却不料来人令他一怔,郑赟谦入了门来,看无瑕双颊绯红,身形轻晃,不禁眉头一皱,道:“竟不知你平时是如何照顾自己的,身子不好,当知处处都需小心,这宫里可不比太子府,有人惦着你,宠着你。”
无瑕心头一堵,扬头道:“无瑕不是孩子,不需要燕王殿下来教训,殿下是否走错了地方,这长亭苑现在是无瑕居住,殿下请了。”那神情,居然下了逐客令。
郑赟谦眸中一沉,走上前去,也不多话,伸手将无瑕身子抱起,无瑕一惊,正欲挣扎,郑赟谦却低低道:“你再动,我便这么抱着你去太医院。”闻言无瑕身子一僵,不再挣扎,郑赟谦抱起他,返身去了后院,入了房间将他放入床中。身子躺下,无瑕感觉胸口不再那般紧,却依然侧过身子,慢慢蜷缩,郑赟谦一见他那模样,惊道:“可是心头病犯?”
无瑕蹙着眉头,没有应他,郑赟谦见他默不作声,返身便向外走,却听身后一声轻语:“你不恨我吗?”
郑赟谦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平王是我设计除去的,你当恨我的。”
郑赟谦依然没有回头,口中缓缓道:“天下之争,本就是脚下踏着枯骨,手中鲜血淋漓,他日你我水火对峙,还不知谁死谁手,或许有一天,我郑赟谦也变成了他人脚下一沓血肉,亦或许你无瑕公子功败垂成,成为一缕亡魂,所以,这个世界,只有胜者,失败者永远都是不被怜悯的。”
“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郑赟谦双手一紧,愣愣站立了半晌,终回头去望那人儿。
因为,我居然爱上了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对立者!
可是,那口中道出的,却是……
“因为,我希望我的对手,不但是计谋,不但是精神,他的身体,也应是强大的,这样,才配做我郑赟谦的对手!”
明日预告:莫失莫忘:画卷缓缓展开,无瑕那美丽的容貌赫然跃入眼帘,殊宸望着那画卷,开心的笑道:“是无瑕哥哥,跟真的一样,那,白炎叔叔想无瑕哥哥了,殊宸也能叫他来看么?”
李宗治抚摸着殊宸柔顺的短发,道:“不能哦,因为,白炎叔叔看了,会流泪的。殊宸想白炎叔叔流泪吗?”
“不想!”
“那么,咱们就来守住这个秘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