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伊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与南宫不对劲也就算了,为何连公子和小侯爷也这般别扭的避开了彼此?
马车依然疾驰,然今日小侯爷好沉默,公子也是,只靠在马车之内,不言不语,他们吵架了么?出门之时似乎并无不妥,小侯爷依然那般小心翼翼的将公子扶上马车,亲自给他垫好了软枕,眉眼之间的疼惜一如往日,可是,这气氛好奇怪。
心中疑惑,弦伊挑开帘子望了望骑马跟在一旁的南宫热河,对他使了个眼色,南宫热河也已经发觉不对,见弦伊以目光询问,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本还想说话,却被弦伊一个白眼顶了回去。
这丫头,当真不知要跟自己闹到何时。
南宫热河心中长叹了一声,打马与小侯爷持平,轻声问道:“小侯爷今日为何如此沉默。”
小侯爷正驾着马车,见他跑来询问,懒懒一扬眉,望向了他:“你自己的问题处理好了?有这闲工夫来管本小侯的事情,给我专心点注意后面那些人,咱们此去金翎有十天路程,必须在达到之前甩掉他们,不能给缠绵和奚昊惹了麻烦,无瑕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我不希望他再劳心劳神。”
南宫热河听了那话,知他与公子并无问题,却不知为何要刻意保持了距离,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缓了缓马蹄,跟在了马车后,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那些人必定就在不远处,但除了昨日在那小镇因为人多他们拉进了距离之外,此刻根本无法见其踪影。
小侯爷驾着马车,心头暗自沉思。那些人当不是武相府的人,若是,他们就不会一路上如此安静了,那么,会是郑哲主的人吗?鬼翼去了东都,若说是大郑的人,或许亦有可能,那么他们便应当只是跟随了,可是,无瑕现在身子如此虚弱,万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回头看了看马车,小侯爷心中有些忐忑,虽然奚昊是天下第一神医,可是,无瑕的病是自小便有的,他也曾经被奚昊的爷爷鬼谷子救过,若那病有方可医,那么当年鬼谷子前辈就应该会为他医治,而不会任其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心底一沉,小侯爷突然有些慌乱,然后竟涌起了一丝怕意。
若自己带着无瑕去了相思谷,见到了奚昊,而得到的答案是——无药可医……
马车便那般一顿停住了,小侯爷怔着眼神望着前方,赶车的长鞭握在手中,随着风儿轻荡,然后他突然低下头,无力的将头靠在了膝盖上。
“怎么了?”马车内传来了问话,小侯爷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常态,笑着扬了扬长鞭,道:“没什么,从这开始咱们要加快动作了,你们坐稳了。”说完鞭子一扬,从空中甩过,马儿再次起步,弦伊挑开帘子看了看,道:“可惜了这两匹马儿,竟被当了拉车的来使了。”
赤霄与乌骓并驾齐驱,拉着马车飞速前进,无瑕靠在马车内,透过弦伊挑起的帘子看着车外那人,心中涌起了莫名的疼痛。
他那般满怀希望的带着自己去找奚昊,若是奚昊给的答案是……无法医治……
若果真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光是想到他落寞的身影,自己的心便痛得受不住,若有一天,自己化成一掬黄土,留下他一人……
双眼一闭,无瑕靠入软垫之中,默默的流下了泪来。
情深不寿!自己倒宁愿他少爱一点,将来也能够少痛一点!
“公子。”见无瑕骤然泪下,弦伊也不由得润了眼角,拿起罗帕沾去无瑕颊边泪珠,然后陪着他一同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
一路上竟出奇的平静,几天过去了,除了小侯爷与无瑕之间微妙的变化之外,一切皆无异常。第七天的晚上,一路急赶的四人便到了金翎小镇!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到达了金翎最大的客栈之外。
“临风阁!好字!”抬头看着那灯笼映照的金字牌匾,小侯爷赞了一声,跳下了马车,然后却又若有所思的紧盯着不放,眉间渐渐漾起了不解。
南宫热河将帘子挑起,弦伊首先躬身而下,无瑕紧随其后,见小侯爷还在仰头去望那牌匾,不禁瞥了他一眼,言语中有了一丝嗔意:“这字怎么了?你若喜欢,我便写了送给你。”
弦伊在旁“扑哧——”一笑,道:“公子说得没错,小侯爷若是喜欢这字,公子倒真可以写了送给你。”
小侯爷这才回头望了无瑕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那字,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如此熟悉,这字是你题的?”
无瑕抿嘴一笑,还未说话,客栈之内跑出了一个半大的小子,急急的迎出门来,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里面请。”说完又冲着里面叫道:“四儿,来帮着卸马。”
“哎,来了。”从客栈内又跑出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快速从几人身边跑过,去帮着卸马车。
小侯爷眉头一锁,再往里去,发现来往招呼客人的竟都是一些莫约十五六岁的孩子,不禁更是吃惊,回头去看无瑕,却见他摘了面具,微笑着抬头四望,然后,一道青色的身影从二楼之上一跃而下,小侯爷尚未回过神来,便见一眉目秀美的少女将无瑕的手臂抓住了。
“无瑕哥哥!”少女的脸上漾着惊喜,一双扑闪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此刻面前站着的果真是那人,正拉着无瑕又笑又跳,嘴角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迷人之极。
“小酒,好久不见了。”
“嗯!”小酒使劲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又大叫着扑到了弦伊的怀中:“秋姐姐,果真是你们,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弦伊伸手一捏小酒的鼻尖,笑道:“自然不是,你若怕是梦的话,便让我来掐掐你,看会不会疼。”
“秋姐姐依然这般爱欺负人,还是无瑕哥哥最好了。”小酒说完拉了无瑕便往内走,无瑕也不多话,回身示意小侯爷与南宫热河跟随。
后院种满了桂花,满园飘香,让人心旷神怡,然身后跟着的那人却一脸黑线,心情十分不爽。
小酒将几人带到了后院的厢房,拉着无瑕坐下,自己却搬了凳子坐在他身旁伸手搂着他的胳膊道:“无瑕哥哥好久都没来看过我了,你看见外面的牌匾没,那是你亲手题的字,我将它挂在门口了,我可想你了,你这次来准备呆多久?”
小侯爷坐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明知道这少女定是无瑕旧识,可是这一口一个无瑕哥哥,还……拉拉扯扯!小侯爷感到一股无名火起,鼻中冷哼一声,见无瑕侧目望向他,也不妥协,只梗了脖子向旁边一扬,模样竟可爱至极,这下子倒引起了那小酒的注意,她放开了无瑕的手臂,起身到了小侯爷身旁,绕着圈打量了一番,道:“无瑕哥哥,你上哪捡了这么一个爱吃醋的娃娃来。”
“噗——”这下连南宫热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侯爷更是脑门冒火,霍然起身道:“看清楚了,我跟你无瑕哥哥一般大,且有这么高这么大的娃娃么——”
“呀,果真,竟这么高,无瑕哥哥没你高呢,肤色好漂亮,是晒成的么?”小酒说着竟伸手一按小侯爷的胳膊,道:“好结实,果真不是娃娃,不过,你刚才那个算是在吃醋么?”
“是又怎样,无瑕是我的,不许你跟他拉拉扯扯!”
无瑕坐在一旁,头疼的揉着额角,他不知为何小侯爷一瞬间成了不讲道理的孩子,但看他那一脸蛮横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心头漾起了甜蜜。这几天来,他都在尽量避着自己,便连晚上,也再不跟自己同塌而眠,虽然知道他是怕耳鬓厮磨间又发生那天那种情形,但这几日来,自己却总是压不住那淡淡的失落感,现在看他虽无理取闹,却又真情流露的模样,当真是很开心。
“小酒,别去理他,素日里他是极好的,但就是牵涉到公子身上,他便是个极其不讲道理的主。”弦伊在旁一扬手,招呼小酒过去:“让人去准备房间吧,咱们赶了一天的路了,当真饿了乏了。”
“哎呀,竟忘记了这茬。”小酒说完冲着小侯爷一做鬼脸,葱白般的手指在鼻间一刮,道:“羞死人了,男人竟然也吃醋。”说着才发觉了不对,蓦然一惊,抬头道:“你坏啊,无瑕哥哥可是个男子,你倒是吃个什么醋?”
站在一旁的弦伊跟南宫热河轰然而笑,小侯爷却只翻了个白眼,到了无瑕身旁坐下,抓了他的手在掌心,道:“我就是喜欢他,怎样。”说完抬手整理了一下无瑕颊边的碎发,无瑕只微笑着望着他,默不作声。
小酒看着他二人,突然唇角一撇,道:“我以前就在想,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无瑕哥哥,原来,是这样子的。”说完又细看了他二人,有些沮丧的道:“好吧,我承认,你们看着很登对,你是哪儿跑出来的妖孽,没事干嘛长这么好看,人家还想长大了嫁给无瑕哥哥呢。”
“我看你是没机会了。”小侯爷说完回头对着小酒做了个鬼脸:“你的无瑕哥哥这辈子是我的了,啊不对,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弦伊,你还准备站在这里看多久的好戏,还不去跟小酒收拾房间。”无瑕伸手扣住了小侯爷的下颏将他转向了自己,然后便那般望着他,道:“不许再胡闹。”
那三人出了门去,无瑕才望了一眼身后,道:“小酒是这家客栈的主人,店里的伙计全是她捡来的孤儿,在还未遇到缠绵之前,我曾逗留此地,那时便已经与她熟识,当年她爹娘不幸身亡,她的二叔想要趁机霸占这个客栈,我便让弓去跟他好好谈了谈,所以小酒才得以接手这一切,她比我小三岁,我将她当成妹妹看待,仅此而已。”
让弓去跟他好好谈了谈,这话让小侯爷听得一笑,然后他翻转了无瑕的双手,看了看那已经不再包扎的掌心,道:“好吧,我承认我这醋吃得没理由,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在此逗留?”
无瑕微微一笑,语气笃定的道:“因为小酒会有办法帮咱们甩开身后跟着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