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棠,船已经备好,鸿达跟刘恕带人在雅水西边等候,你找到柔儿之后便直接带她走。”将手中长剑对着许诺一抛,凤垨冲着他笑了一笑,然后将身子往梅树旁斜斜一靠,悠闲得与身旁的事物格格不入。
归云庄虽然散了,可许诺手中的影刺却依然在听候调遣,鸿达与刘恕寻了船只靠在雅水边等着接应大家。凤垨算准了许诺会去做最后的努力,争取让冷秋之与大家一同离去,所以他一直都在这里等,等着许诺死心,等着他离开这个羁绊了他十多年的地方。
“你去找,我留下来。”许诺抽出长剑看了一眼泛着寒光的刃面,然后抬步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你知道的,柔儿一向都不听我的,你最好快点决定,是你带着她走,还是我们三人一起死在这里。”凤垨笑着冲着许诺扬起了眉头,一副玩世不恭之貌。他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冷绯柔在这归云庄中除了她自己的爹爹之外,便只听许诺一人的话,方才她伤心之下从长浩天中跑出,凤垨就在门外,却根本叫不住她。
许诺的脚步一顿,继而皱起眉头回过了身去。
“朝廷的大军已经在山脚下了,你若是再不去找,我不介意跟你一起死在这里,下了黄泉,咱哥俩还能结伴喝个孟婆汤,过一次奈何桥,说不定,下辈子投胎当真做了亲兄弟。”凤垨说完竟忍不住“扑哧——”一笑,眼底眉间夹着揶揄,毫无惧色。
许诺无奈的叹了一声,他知道凤垨的脾气,也知道他说到做到,是以在一叹之下便做出了妥协,脚步一动间直奔了南面而去。
南边的院子曾经住过柔儿最爱的那个男人,她此刻心灰意冷,一定会去那里。
“徵棠!”
凤垨又唤了一声,许诺没有回头,却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的话语。
“找到她后就走,不要再回来。”
眉间了然,许诺没有去回应凤垨的叮嘱,却突然低头笑了,然后矮身一窜,如离弦利箭一般倏然不见了踪影。
凤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吐了一口气,然后将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随着那哨声,院子周围窜出了无数道黑影,只眨眼间便聚在了他的周围。
“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无论怎样,都要让大小姐安全离开!”
“是!”
虽然冷秋之不仁,这归云庄却依然是与大晋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留下来的这些人全都是许诺一手调教出来的影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十分低调,到了此刻却成了归云庄中剩余的最后一支,也是唯一一支力量,冷秋之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是会感到欣慰呢,还是会感到羞愧呢……
“柔儿——”
大门未关,院外已经开始着火,屋内那人却一动未动,安静得可怕。
许诺奔入屋内,看见了背对着大门坐在桌旁的冷绯柔,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冷绯柔的手臂迫使她回过了身来,然后抚住她的双颊,低头看着她,轻声道:“良辰在雅水等你,霍大夫也已经去了,你听话,乖乖的跟我走。”
冷绯柔有些呆滞的眼神因他的轻抚而微微一动,然后双眼一抬,茫然的看向了他:“走……去哪……天地之大,已经没有我冷绯柔的容身之地了。许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哀莫大于心死,如今归云庄没了,爹爹没了,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自己活在这世上,又还有何意义。
“你还有我,还有少卿哪,你难道不想去找他,如果不想,你又何必跑来这里,还拿着他送给你的木雕。”伸手握住冷绯柔的手,将她手中的木雕展现在面前,许诺微笑着看着她,轻声道:“没有人可以为别人活一辈子,有些事情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柔儿,你爹爹选择的道路不该由你来背负,归云庄没了,并不代表你便失去了一切,你的幸福在自己手中,要靠自己去争取,我相信少卿离开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你若爱他,便去找他!”
泪水从眼中落下,冷绯柔低头看着白少卿送给她的木雕,喃喃道:“天地浩大,我又能去何处找他。”
“只要有心,便一定能找到!”
“真的……可以找到吗……”
“当然。”十指回握,将冷绯柔的双手与那木雕一并握入手中,许诺微笑着示意了一下,拉着她慢慢踏出了房间。
火势迅速蔓延,不堪负重的房梁在身后断裂,曾经承载着短暂而美好回忆的一切在烈火中渐渐殆尽,一丝一毫都不再留下。
“啪啪啪。”门环叩响,尤晗疾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望了一眼,然后将门闩拉开,扬声道:“小侯爷,白大哥来了。”
白少卿踏步入内,将手中包袱对着尤晗一递,边走边道:“听苏将军回去说起发生的事情,侯爷十分不放心,说让小侯爷这几日留在这里陪着公子,我将他的换洗衣裳带了两套过来。”
“是吗?”尤晗听罢喜颜于色,对着白少卿道:“大家都在忙,公子还在睡,小侯爷在奚昊公子这头,白大哥这边请。”
白少卿应了一声刚刚抬步,便听身后又传来了门环叩响声,尤晗一听忍不住笑道:“怪了,今日竟如此热闹,不知又是谁来了。”他说完便去开门,白少卿停步回望,待大门打开之时,才见竟是鬼翼进门,还是一副风尘仆仆之貌,于是好奇的回身问道:“怪了,看你这模样似乎是出了远门了。”
鬼翼抹去脸上汗珠冲着他一笑,道:“出去了几日,白兄也是刚进门吗?”
“给小侯爷送几件衣裳,顺带来看看你们。”白少卿说完将身一让,道:“你先进,看你这汗津津的模样,当真是热坏了,赶紧的去冲个澡凉快凉快。”
“好嘞。”相互之间已经十分熟悉,是以不用客套,鬼翼应着疾步穿过长廊向着自己所住的院子而去,白少卿这才又朝着奚昊与缠绵所住的南院而去。
这院子如今热闹得紧,无瑕要安静,所以除了几个警备的龙卫之外,其余人全都聚在了南院之中,刚入了院门,白少卿便呆住了。
那院子中如今密密麻麻晒的竟全是药材,便连空气中都漾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奚昊正躬身挑选着良品,而其余的人全都围在了一处,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这花果然好奇怪,这应该是制过了的,却依然保持着如此鲜艳的色彩,让人看了赏心悦目,爱不释手。”
“幽冥生长于瘴气弥漫之处,常年绿意盎然,十年开花一次,当花开之时,其生长之处方圆几十里蚊虫尽灭,瘴气却愈发浓烈,常人此时若是靠近,必死无疑。”奚昊俯身挑着药材,口中轻声言道。那话一出,围在幽冥旁边的几人皆往后一退,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
“别怕,花儿摘下之后只要不入口中便不会有事。”
“你就别吓他们了,白泽一路揣在怀中的,若是有毒他早就没命了。”缠绵从屋内走出,将手中药钵往奚昊面前一送,奚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将药汁滤出,然后加入熬着的药里。”
“好。”缠绵应着抬头一看,见白少卿站在人后,忙回身对着屋内道:“白炎,少卿来了。”
“哦?”白炎在屋内应了一声,不待白少卿走到面前,他便已经跨出了房门,急声问道:“可是军营有事,爹爹让我回去?”因他来时匆忙,直接从栈道便奔了城中,所以未曾去向孟昶龙言明,方才苏翀走时,他才特地让他带讯将事情告知,此刻见白少卿前来,以为是爹爹唤他回去,是以有些着急。
“不是,侯爷让我带了几件衣裳来给小侯爷,说,这几日让你陪着公子,不用担心栈道那头。”
白炎闻言心头一暖,还未及说话,便听奚昊在旁笑道:“爹爹竟还怕你在此没了衣裳穿,还特地让白大哥跑来送这一趟。”
缠绵听罢禁不住瞥了奚昊一眼,摇头道:“你这笨笨傻傻的,也就是我要你了,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嫌弃你了。”
“为何。”奚昊不满的撇起了嘴,瞪了他一眼,不服的道:“我怎么笨了。”
“你且听少卿还有什么要说的。”缠绵说完挑衅的看了奚昊一眼,然后下颌微扬,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侯爷让我看看奚昊公子的情形,还让我问无瑕公子现在的状况究竟怎样了,他想要得到确切而详细的回复。”
白少卿那话一完,奚昊顿时明白了过来。
送衣服不过是一个借口,爹爹想要知道的是自己和无瑕现在的情形,想必他听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之后十分着急,可他脱不开身,所以才寻了可靠的人来探明情况。
“烦白大哥回去之后告诉爹爹,就说我们一切都好,再告诉他,无瑕需要的药找到了,我便一定能够让他好起来,请爹爹勿需担心!”奚昊心头感动,也不去计较缠绵逗弄自己,对着白少卿说道,话音刚落,便见院门又拐进了一人,边走边道:“好热闹啊,我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回来了!”云岚见鬼翼进门,出声招呼了一下,鬼翼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没有交谈下去,旁人看在眼里,也未曾去问。
他们本就是大郑的虎贲,受了郑哲主的命令跟随在公子身旁,所有的行动皆受命于他们的皇上,所以旁人从不过问他们的一切。鬼翼走了这几日,大家从没深究过他是去做什么,有着怎样的目的,如今他回来了,自然也没人去问他所办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说到发生的事情,我回来的途中倒是听到了一件大事。”鬼翼挽了袖口帮着将药筛中的药簸了一簸,选出了几颗混杂的放在了一旁,道:“还记得咱们去过的归云庄吗。”
当初无瑕被困在归云庄中,云岚曾带着鬼翼与虎贲前去增援,长风林之战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记,是以当他说起之时,云岚不禁心头一凛,问道:“怎么了?”
“我回来时途径蒙城,看见了几万人的兵马从蒙城经过,打听之后,才知是去剿灭北方归云庄的大军。”
“啪嗒——”一声,白少卿手中药筛打翻在地,他愣愣的看着鬼翼,然后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双肩低吼道:“你再说一遍,是去剿灭什么?”
鬼翼被他那一抓一吼闹得有些发懵,然看他神色焦急,遂双眉一锁,再次重复道:“说是朝廷派去剿灭归云庄的大军,右将军李穹池带兵,已经是四日前的事情,想来现在已经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