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夜重,晨起操练的士兵光着膀子杀得如火如荼,康阳已进,西北防线全面崩溃之日就在眼前,大郑士兵源源不断的输入令晋人惶惶不可终日,无数的百姓背井离乡朝着中部逃亡。
议事厅里很早就亮了烛火,甚至在最后一班岗哨交接之前,无瑕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方。郑澈轩闻讯赶来时,无瑕的手边已经摆上了厚厚一摞的战报军情,包括之前没有看过的,不曾了解到的任何一点,都已经一字不差的补上。
“你这是与我置气是吗?”郑澈轩颇有几分气急,议事厅里只点了蜡烛,整个厅内清清冷冷,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抓了无瑕的双手放在手中,顿感透骨的清凉。
“该死该死!”他呵了两口气,揉着无瑕的手指对着外面喊道:“赶紧的让人把火道里的火升起来,元辰,去熬一碗姜汤,再去把公子的手炉拿过来。”
“是。”元辰应着匆匆出去,门口的士兵则忙不迭的去抱柴火生火道,郑澈轩看着无瑕,叹了口气:“你想要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一个人巴巴的抱着这么大一摞东西看什么。”
“问的终究不如自己看的透彻仔细,就比如,我不知道现在晋军的将领是谁,不知道兵马调动分布格局,不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也不清楚郑晋开战之后韩国和赫博多的走向。澈轩,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摒弃在这场战争之外,这是我的战争,是我跟大晋需要了结的宿怨,你替代不了,所以不要拦着我。”
“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还有需要完成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不会倒下。”无瑕淡淡的回应着抽回了手,郑澈轩被晾在原地,却突然没了脾气。
这便是无瑕了,任何人都不可掌控他,要得到他的信任,只能毫无保留的让他参与进来,其实很多事情真的瞒得了他吗?很多时候他之所以不说,只是因为说得再多不如他自己去做吧。
“以后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郑澈轩柔声说了一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搭在了无瑕肩头,然后坐下来,将还未曾看过的战报抽出,一卷一卷展在了桌面上……
“他们进城了。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这城里怕是不会简单。”
“咱们暂且先跟进去,若是情形不对立马就走。”
“好。”
守城的士兵歪歪斜斜傍着城门对着过往的姑娘吹口哨,那一行众人绑着人进门非但没有受到拦截,反而有守城的士兵对着为首的那人低头哈腰道:“哟,石爷,您回来了。”
“嗯。”那被称石爷的男人拖着尾音不阴不阳的应了一句,看那几歪瓜裂枣衣冠不正之貌,禁不住骂道:“他娘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两天要是给老子出了纰漏,大当家的不打死你们,老子也得剥了你们的皮!招子都给我放亮起来,别有的没的都往城里边放,这几天有大鱼,别坏了大当家的好事!”
“那是,那是。”那几人连忙点头,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那石爷说完骂完带人进了城去,白炎等人则静悄悄的撤了回去。
“怎么办,看样子这城不会那么容易进。”
“怕什么,有缠绵大哥在呢。”衡越有些兴奋,从见到缠绵开始,他就一直想着要缠绵再教给他一些东西,可缠绵既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师傅,也再未在他面前展现过易容的手艺,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期盼,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再学到几分手艺。
缠绵却扭头对他一瞥,不咸不淡的说道:“我这一脸疤痕的,瘸着跛着怎么都进得去,倒是你们,得好好打扮一番才行。”
“那”衡越那一个那字还没说完,缠绵竟已经自顾自的拉着马儿往城门走去了,衡越目瞪口呆的伸着手,剩下的话语生生噎回了腹中。
“他……他,他……”
衡越傻了眼,少卿也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白炎却丢了戴在头上的斗笠,从包袱最里面掏出一件粗布的外衫套上,然后对着衡越道:“把你在路上做的那几张面具拿来。”
“我,我就是,做着玩儿的。”衡越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有些扭捏起来,白炎见状一笑,说道:“总比我这半面刺青来得好些,别再耽搁时间,天快黑了,一会儿就进不了城了。”
“那,那你们可不许笑。”衡越有些脸红,就似他偷偷学艺被当场抓住了一般,他磨磨蹭蹭从包袱里拿出了自己制作的人皮.面具,挑了最好的三张,然后将其他的一把丢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你这是”
“只要有用的,其他的省得被查出来惹麻烦。”他倒是很洒脱,丝毫没有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
三人迅速做了伪装,见后方来了另外几人,遂不声不响的混合着一并朝着城门走去。
天色已有几分暗淡,那城门的守军一天下来颇有些倦怠,此刻吃完了饭守着一四方桌撮着牙花子唠嗑打屁,见又有人进城,皆有些不耐的围了上来。
那后来的都是些附近的百姓,进城走亲访友做点小生意,衡越虽然手艺不如缠绵,可那面具贴合,看不出任何破绽。三
人分开而进,衣着打扮与普通百姓无异,那些守军装模作样的抱了一堆朝廷通缉的官文对照了一番,见没什么可疑的,正撂手打发进城时,却有一人“啧啧”一声,将白炎给扣住了。
衡越和少卿为之一惊,手不由自主的往马鞍旁探,白炎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对着扣住自己的那人躬身一揖,喏喏的道:“大人,小的不是坏人哪,求大人放过小的。”
“去去去。”那人将他猛地一推,他顺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那人则抚着乌骓马的皮毛惊叫道:“这可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啊,值老鼻子钱了!来,兄弟们,把这马给我牵走了!”
“大,大人!”白炎爬起身去抓那人的手臂,那人“蹭”的一声抽了半鞘长剑对着他道:“还不滚!再嗦宰了你!”
白炎假意一瘸一拐的往后退,看了眼被拉住的踢云乌骓,眼闪泪花的对着那人说道:“还请大人一定善待了它,求您了。”
“滚!”那人又是不耐的骂了一句,这才收了利剑回过了身去。白炎揉着触地的膝盖一跛一跛往前走,衡越少卿则一左一右随着他,直到拐入了巷角,两人才急步靠近,说道:“怎么办?咱们去把马儿夺回来。”
“不用,乌骓自己会回。”白炎说完将食指拇指放入口中一个响亮的呼哨,片刻之后听得一阵喧闹,街道上传来了人仰马翻的声音,再一会儿后不再有人尖叫,骂骂咧咧的声音也随即消腾下去,他这才飞身跃上巷子的墙顶举目四望,见远远的一处客栈顶部飞扬着一抹绯红,他会意一笑,对着那两人道:“走吧,缠绵已经安顿好了。”
三人悠悠往街道上走,天色已黑,商铺小贩忙着收摊打烊,人来人往无人在意,他们一路向前,却在临近客栈时发现了端倪。
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两道身影就一直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他们拐入巷口,那两人也随即跟上,停顿了一下,似想等他们走得远些再继续,他们却哪容得下失去先机,就在那两人进入巷口的一刹那,同时一个返身扑了上去。
巷口狭窄,无灯无烛,两厢交手之下各尽其力,来人并非泛泛,其中一人身手矫健灵活,另一人则有着不一般深厚的内力。
白炎与一人过了两招,突然心中一凛,张口叫道:“住手!”
那两个字短暂而急促,衡越和少卿听到停下,那两人听到也随即停下,在细细辨别了一番之后,白炎眼角一润,发出了一丝轻吟,那两人则对视了一下,“啪嗒”两声直跪在地。白炎没有伸手去拉,只半蹲下地,扣住了他俩的肩臂,哽咽却沉稳的说道:“好兄弟,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