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自有戾气,那一行众人踏入客栈之后并未出声,满座宾客的大堂却突然间静得惊人,食客们纷纷起身离座,小二见状也不阻拦,低眉敛目的送了他们出去,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一干人等坐着的位置靠了过去。
“客,客官们吃点什么?小店……有有,有上好的酒菜……”小二兴业有些结巴,却并非天生,而是被吓的。佟掌柜满脸堆笑的进了门,将兴业往回一拉,亲自拿了抹布去擦桌面,道:“还问什么问,赶紧把店里的好酒好菜都拿上来就是。”
“只要菜食,不要酒。”其中一人开了口,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抛,再不说话。佟掌柜躬身点头将银子收下,临了瞥了一眼那为首之人。
那领头的显见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进门之后连眼都没抬一下,似乎是有事在想,又似乎,他本来就是那样。佟掌柜让兴业去叫了石头,这店里就数石头最灵活应变,他可不想在这些人离开之前出任何纰漏,所以要石头来打理应对。
石头却早已探出了头来,那骤然安静下来的情形显得如此突兀,让他肉跳心惊,见掌柜的在楼下朝自己扬手,他忙回身将奚儿放下,塞了一个小球在他的手心,笑道:“石头哥哥要离开一会儿,奚儿公子自己玩儿。”奚儿拿了球点了点头,石头便将房门轻轻一碰下了楼去。
那厨房里本做着一店客人的菜式,这会子突然就剩下一桌了,倒也不忙不乱十分充裕,佟掌柜招呼着让人上菜,也不管是否值那一锭银子的价格,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些人出去。
菜满满的上了两桌,那些人也不说话,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一扫而过,眼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佟掌柜暗暗松了口气,正想让石头再给上两壶茶去,就听楼上门“砰”的一响,紧接着一个小球从围栏上空弹跳而下,正正砸向了其中一桌的人马。
“嗖!”寒光闪过,还未待众人看清一切,那小球已被人凌空斩断,飞向了一旁,紧接着两道身影一跃而起,眨眼之间揪着奚儿小小的身影落了地。
“啊?!奚儿公子!”佟掌柜与石头同时叫出了声,眼见奚儿被一人揪着后领抡在半空,两人吓得魂都快没了,叫过之后同时上前一步,却立时被人用剑架在了脖子上止住了。
“放开我!”奚儿并未显出害怕,反而有些生气,小小的手脚在空中舞动着,还时不时的去够揪住自己的那人手臂。佟掌柜急得脸都变了,那剑刃抵在他的颈间让他动弹不得,他怕奚儿受伤,只好哀求着跪下了:“诸位大爷行行好放了那孩子吧,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了,那领头之人这时也回过了头来,只瞥了一眼拼命挣扎的奚儿,又看了看佟掌柜与石头,然后指尖轻轻一扬,那人便将奚儿一松,摔下了。
“哎呦,嘶——”奚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石头正想上前,他却一骨碌自己爬了起来,想也不想张口便咬在了那人的指头上。
“找死!”那人防不胜防,竟被他一口咬得死死,疼痛之间扬手便朝他的天灵盖拍了去,店内众人瞬间都失了颜色,眼见奚儿便要毙在那一掌之下,一道银光突然从店外射入,穿透那人扬起的手掌,带着他的身子向后一退,奚儿也就此摔下,被石头一个猛扑死死护在了怀里。
罢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佟掌柜心底暗骂,回身一把揪过了兴业,扬声喊道:“去,去侯府找周将军,今天这事完不了了!”他那话刚完,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领头之人并未下令打杀,反而起身一步去了受伤的那人面前,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那人胸前。那人闷哼一声双膝落地重重跪倒,手掌仍在汩汩冒血,却一句话也不敢回,只伏在地面动也不动。
“只是个孩子罢了。”
简短的几个字让那跪着之人全身一颤,紧接着他的身子伏得更低,口中应道:“是属下的错。”
那领头之人这才又看了看护着奚儿的石头,示意道:“带他走。”
石头忙不迭的抱着奚儿退去,佟掌柜方才舒了口气,心想这事便过去了,就见那领头之人身影一闪,直直奔出了门去。佟掌柜这才想到方才那从门外射进的暗器,待余下之人也一并闪出了门之后,他才往那暗器所去之处一看,只一眼,便脸色煞白,惊骇更甚之前。
那柱子里钉着的不正是弓所用的暗器吗?
没错,那如蝉翼晰薄透亮的暗器正是弓所用的惊蝉没错!
糟了,弓一定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看到店内的情形才出了手的,这会儿这些人定是去追他了!
怎么办?他们人那么多,武功也一定不弱,弓要是应付不过来……
“你怎么还在啊?不是让你去找周将军了吗?!”回头见兴业还愣在身后,佟掌柜叫苦不迭的顿了顿足,兴业回过神来正要出门,就听门外惊叫声连连,竟是双方在街道之中就已经打起来了。
“这可怎么好啊!”佟掌柜急得团团乱转,门外人群四下逃散,他心急如焚的奔出门去,见混乱之中一道人影左突右撞,顷刻之后跃上屋顶,似乎是想要将人引离街道。
佟掌柜上前几步,扯着嗓子对着那人影叫喊道:“往侯府跑——弓——往侯府——”弓顿了一下,随后回转身子往了侯府的方向而去。街道上人群乱成一团,那门口停着的马儿随着主人的身影向前狂奔,撞翻了摊贩,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不堪。
周胤正带人巡防回还,刚入城门便收到有人在城内闹事的消息,他本以为不过是地痞小混打架,谁知到了西街才发现交手双方竟都非泛泛,在令人将狂奔的马匹拉住,准备出手干涉之时,他却突然发现了那马鞍旁隐隐现出的一缕明黄的流苏。
那流苏系在一道鎏金令牌上,藏于马鞍下的暗格之处,当令牌入手,看到令牌上镌刻的字时,周胤的心也随之落入了谷底。
这些人……
他们所持的是皇上亲授的令牌,他们是皇上的亲卫!而他们现在所追的人,居然是……
居然是弓!
怎么办?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足以制止他们的行动,可是,弓他是——
他是——
“住手!”拥堵的人墙之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厉喝,一辆马车嘶鸣着停住,随着人群的散开,那站在马车上的女子扬起明媚如初的脸看向了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
“百里,你若还认我是主,便放开他,他是……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