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上好的雪梨香酥糕嘞,走过路过都不要错过了哎,止咳润肺的上好糕点,这位公子,看你行色匆匆,可是外出多日方才回家,买些糕点带回去孝敬高堂,这可是咱们靖安城老字号梨园铺子的好东西,您看看嘞。”靖安城东,榆庄街头,漫天绯红的花灯之下此刻正站着一个年轻人,黑衣素马,风尘仆仆。
“掌柜的,找您打听个事儿,这榆庄的诸葛府邸可是在这条道头?”
“哟,公子问的是诸葛大人的府邸吗?在的在的,就往这直走,尽头就是。”那龚掌柜一听来人问的是当今相国的府邸,禁不住眉间一展,堆起了笑意。本还想着再多费几句口舌让这人买了自己的糕点去,可转念一想,诸葛府邸是何等门第,虽然面前这人两手空空,但不定怀中就揣着什么宝贝去给相府进献了,又怎会看上自己这区区梨糕。
“谢过掌柜的,给我来两盒梨糕。”他这边念头刚转,那眉带喜悦的男子便转身跟进了铺子,指向了柜台上最贵的一种梨糕。
记得儿时爹爹常给自己买这种糕点,说吃了润肺,只是以前皆是托人从靖安带的,如今住到了这里,也不知爹爹是否还会常常吃起。
“好嘞,公子稍等,小宝儿,赶紧给这位公子包上两盒最好的梨糕。”
“小的马上就包好,公子爷稍等。”小宝儿应着回头去拿梨糕,龚掌柜则陪着笑意站在了来人身边,见他一直盯着那漫天红灯看,这才又笑笑说道:“公子不是咱们靖安城的吧,今儿个是宫里有喜事,皇上立了新妃娘娘,所以整个靖安城张灯结彩,普天同庆,这花灯百里长街连绵不绝,热闹极了,公子等会儿可以上街玩玩儿,不定在哪就碰上了心爱的姑娘了。”
“皇上立妃么?难怪会如此热闹……”那爹爹他,现在定也在皇宫里吧。
街道尽头便是那陌生的家,自己走时才十二岁,且,是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家吗?还是那个能够包容自己,保护自己的家吗?
指尖顿在空中来了又回,那近在咫尺的距离竟让他产生了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回来是否会给爹爹带来无法估计的灾难,因为,那从小便让他感到颤栗的男人现在已经成为高高在上的皇,自己毫无预警的离开郑哲主回到了靖安,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又会怎样对待整个相国府?
透着苦涩的笑容凝在嘴角,无数种可能在脑中百转千回,寒池轻轻摇了摇头,躬身将手中糕点放在台阶之上,然后转身离去。
或许从自己踏出家门的那一日起,自己,便已经不属于这里!
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了,显然是相府中有人出门。寒池的脚步顿了一下,不敢回头,也不敢离去,就那么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咦?这怎么有两盒糕点?周大叔,您今日定了梨园铺子的梨糕了么?他们也太不懂规矩了,送来了也不敲门,竟就放在外头了,您……您怎么了?”当发觉自己说话周大叔没有反应,却直勾勾的盯着前面背对着站立的一人时,小年华不禁喏诺的吐了吐舌头,将糕点抱起退在了一旁。
相府的管家周通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寒池的背影,当发现自己脚步一动对方便向前而去之时,他忍不住急追着叫出了声来:“请公子停步一叙,在下是相府管家周通,公子可是有事来找咱们家大人?公子,公子——”
寒池没有停下,当周通的声音刚刚响起之时,他的眼中便已经落下了泪来。因娘亲早逝,爹爹一直忙于辅佐当时身为政王的皇上,打小开始,他便是在周通的照顾下长大,于他来说,周通便是自己的亲人,他走时周通跟在身后哭得难以自己,那情形至今依然历历在目,他又怎能忍心让他再承受一次自己的别离。
“公子别跑,在下……在下……”声音突然难以接续,周通在追了几步之后喘息着跌倒在地,寒池的脚步一顿,急切的回过了身来。
“你怎么了?”几步上前将周通扶起,寒池满脸关切的急声相问,周通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背,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骤然间哭出了声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都到了家门口了,你怎么狠得下心哪……寒池少爷……你怎么忍心转身就走,没想到我周通居然还能活着等你回来了……我的寒池少爷啊……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
回到这个早已被淡去了记忆与痕迹的国家,回到那陌生却息息相关的地方!
“我……回来了,周伯,寒池回来了!”
“你说什么?”霍然而起的身子带翻了案桌上的酒壶,诸葛毅吃惊的看着前来报信的侍卫,怔怔的愣住了神。
喧哗的大殿突然间落地闻针,刘劭康支着右颊靠入椅背,看着诸葛毅失态的神情,不怒反笑,道:“何事惹得相国大人如此失措?说出来,让朕也听听看。”
诸葛毅这才回过神来,见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态,扰了皇上的兴致,忙拱手一揖,低头道:“是臣的家中出了点事,臣回去之后自会处理,扰了皇上的兴致,实在是臣的过错。”说话间已有宫女换下了酒壶,打扫了地面,刘劭康不动声色的看着诸葛毅,片刻之后突然将身一起,下了大殿,到了他的跟前,带着几分醉意扬声道:“朕有些醉了,诸位卿家随意,相国大人,送朕回去。”他说完抬步便走,诸葛毅跟在其后走了几步,却心如鼓擂,忐忑不安。
这路……
并非是去往秋心阁的!
皇上他——
脚步越行越疾,诸葛毅也就越跟越乱,当中和殿三个大字跃入眼帘之时,他突然一个趔趄,扑在了白玉石栏之上。
“将人带进来,朕要见他!”
撂下一句话后,刘劭康抬步进了中和殿中,诸葛毅手扶石栏站了许久才缓过了神来,回身唤了一侍卫想要说话,却双眼一抬,突然间老泪纵流。
十年了,寒池他一人孤身在外十年了,自己日思夜盼,就希望他能有回到身边的这一天,可,他不该在未受诏令之下私自回来!若皇上因此而怪罪……
寒池哪,我的孩子哪!
双手颤抖着再次附向石栏,却因彻骨的寒意而再也支撑不住,诸葛毅哑声痛哭着,朝着家的方向拼命的伸出了手去。
寒池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