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了一天,到晚纷纷扬扬洒下了雪花,漠北天气虽然寒冷,一年四季基本有三个季节都在下雪,可乍然之下还是让大家有了惊喜。十月未到,雪花虽大却不及冬日寒冷,弦伊与奚昊又笑又跳的闹腾了半晌之后终于想起了无瑕,连哄带骗的将奚昊推回了帐篷之后,她急剌剌的奔向了营中。
“公子睡了么?这十月还未到呢,竟就下起雪来了,一会儿缠绵公子就会将暖炉给公子拿来了,火炉已经升起,公子若还觉得冷,我再去向侯爷要一顶外帐去,像以前那样将公子的帐篷给罩起来。”跺着脚下的泥泞,弦伊躬身入了营帐,口中不停的冲着床榻走了过去,到了近边才见无瑕未曾睡下,只裹着一床被子半趴在榻头作画。
“又在画些什么?自扎营之后就没自在过,这烛火如此暗淡,也不怕坏了眼。”看无瑕聚精会神的描画,弦伊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返身去拨了灯芯之后又去拿了裘袍过来搭在了被子上。
“这都是些什么呀?公子现在不画桃花,改画人了吗?”见无瑕笔下所绘十分精细,场景人物皆十分打眼,弦伊忍不住好奇的凑过了头去,谁料无瑕竟双手一捂,小性子油然而发:“不许看,我画我的,你只管挑亮了灯芯睡你的觉去,白炎今夜要晚回,我要等他。”
“可奇了怪了,以往公子画画可从不避人,如今竟连我也不给看了,莫非晚上小侯爷回来了,你也这般赖皮的趴在画上挡着吗?”弦伊看他神色不对,存心与他挤兑,岂料无瑕竟冷哼一声瞥过了眼来,并未反驳她的话:“自然,我便这般趴着,他还能奈我何。”
“扑哧——”弦伊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无瑕却丝毫不让,僵持了一会儿,弦伊终摇摇头败下了阵来:“而今不去打仗了,倒愈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了,孩子气比以往更重,都是小侯爷给宠出来了,等宠到没人能镇住的时候,看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去。”弦伊素来伶牙俐齿惯了,与旁人也常常如此针锋相对,然对于无瑕,她却只有无可奈何的份。
“谁要悔得肠子都青了去?是无瑕么?白炎又做了什么淘气的事惹他生气了?”门口传来了缠绵的调侃,随着一阵冷风卷入,他捧着暖炉进了帐中。无瑕眉目一转,将瞥向弦伊的眼神转向了他,黑瞳映着烛光,耀出了一丝狡黠的光芒:“倒是有一个人,说他后悔当初信错了人,以为那人是个谦谦君子,谁知,私底下却是个大尾巴狼。”
“你说谁是大尾巴狼?白炎么?那小子估计这会子又在打喷嚏了。”缠绵故作不懂的靠近了无瑕,将暖炉往他身旁一放,伸手咯在了他的颈间:“这才一天没来,你的嘴巴便变得如此不饶人,弦伊说得对,全都是爹爹跟白炎宠出来的,今日不镇镇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无瑕被他一呵忍不住痒痒,咯咯笑着滚进了被中,口中道:“竟不知你有三只眼,好好的捡了鲁班大师的眼睛不还回去,偏要摁在自己的额头上,莫非三只眼睛放马方便,看得远些么。”见他这般境况之下还与自己打趣,缠绵忍不住摇头大叹不已,弦伊则在旁笑得弯下了腰去:“愈发了得不,连缠绵公子都镇不住他了,这马王爷好歹也是天上天驷星,到了他的口中竟成了昧人眼珠的坏人,再这么下去,也不知他会编排出其他什么东西来,不行,缠绵公子可得好好治治他,否则咱们这就被他掀翻天去了。”弦伊说完也捋了袖子伸出了手去,无瑕见势头不利于及,忙丢了被子一个翻跃下了榻去。
“这是在做什么如此热闹?”帐帘方才挑起,白炎便觉眼前一花,继而后背死死趴上了一个人来:“回来得正好,他们都在欺负我,非得让我求饶不可,白炎,帮我撵了他们出去。”无瑕整个人扑上他的后背,白皙的双足更是无意识的缠住了他的腰,白炎完全不在状态的站在原地,看着那虎视眈眈的两人,哭笑不得的拱手言道:“两位爷赶紧回去吧,我家娘子身子不好,万一受了寒小的可担待不起,有什么得罪之处,小的替他赔不是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请两位大人大量放了他这一回,我保证没有下一回。”
“瞧瞧瞧瞧,公子的小性子就是被他这么宠出来的。”口中如是说着,却也担心无瑕就那般挂在那人身后会受了寒气,弦伊哼哼了两声之后首先让开了身子,缠绵也是一脸无奈瞪着无瑕,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了一边。
无瑕透着一丝小得意的搂着白炎的脖子到了床榻边,一踏上床头便倏然钻进了被去。
“乏了,我先睡了。”他说完将被子拉起盖过头顶不再动弹,缠绵恨得牙根痒痒,却奈何不得,只好整了整暖炉里的火,对着白炎道:“晚上注意了他,别让他手脚探出了被外,下雪了,冷得很。”
“知道了,我的好嫂嫂,赶紧的回去给我的好哥哥沤了被窝去。”白炎嘻嘻笑着应了一句,缠绵见无瑕一人便已如此难缠,偏生又回来了这么一人,顿时感到头大如斗,心知斗不过他二人,遂也不再纠缠,返身出了帐去,弦伊紧随着他出了帐门,白炎这才回过头去,拉住被角轻轻一拽:“出来。”
“已经睡着了。”被中传来如斯一句,然后果真不再动弹,白炎好笑的看着那滚圆的一团,突然双眼一低,伸手抽出了被被角压着的几页纸来。
眉目舒展,唇角也慢慢扬起,那纸页上的一笔一划重现了往日种种场景,白炎看着看着,湿了眼角,漾起了感动与珍惜。
这是自己与无瑕初遇的情形,那波光粼粼之下,一个被人追杀的孩子与另一个孩子自此交集了他们的命运,虽只寥寥几笔,却勾起了自己无数的回忆。无瑕的手如此之巧,那一幕一幕仿佛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十年后的那一天,若非自己神差鬼使的掀开了七重轻纱,重见了埋于记忆深处的那粒朱砂,或许自己与他便从此各自天涯,再难遇见。
“所以说,上天注定你我会重遇,对吗,无瑕。”
被中一动,继而慢慢露出了那张明艳如昔的脸。无瑕回过头去,静静的回望着那个充满了感激的男子,唇角一松,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来:“我不信天,不信命,只相信自己的争取,是注定也好,巧合也罢,我姬无瑕这一生都感谢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