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人的上衣被层层剥离,房间里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衣衫之内的肌肤已经是血红一片,肩头白纱也已全然被血浸湿,而后背更是鞭痕交错,让人为之震惊!
“弦伊拿伤药来!”无瑕按住明威的肩头,压制着那依然在渗出鲜血的伤口,小侯爷见状从弦伊手中接过伤药,帮着拆开白纱,只一看,便是一愣,继而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觉得此人身形眼熟了。
他的伤口位置与那夜同自己交手的死士受伤的位置一致,且,这肩头的确是枪伤!那么……
发觉小侯爷突然伸手去遮挡明威的脸部,细细瞧着他的双眼与额头,身旁众人皆莫名其妙,无瑕抬眼瞥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却没追问,只轻声道:“赶紧把药敷上。”
小侯爷点点头,将伤药撒在明威肩头,又接过弦伊递来的干净白纱,将那伤口覆盖,绷紧,这才与无瑕去清理他那后背的伤痕。
整个后背几乎已经没有了好皮肉,而那未曾伤到的地方也是旧痕斑驳,能够想象他应常受到这种对待。
他是谁?为何当日出现在死士队伍中,看当时情形,他似乎是发号施令者,那么,能够如此对待他的又是谁?他的武功那么高,绝非泛泛之辈,却又为何甘愿让人如此对待了自己?
太多的谜团绕在心头,让小侯爷疑惑不已,可是那人不但受了伤,且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算要问,也得待他醒来,更何况,他也未必会告诉自己。
“好了。”等一切终于都处理完毕,无瑕才松了口气,将明威交给小侯爷,自己霍然起身间却身形一晃,弦伊忙伸手将他拉住,道:“公子歇会儿。”
大家帮手将明威扶起放入床间,小侯爷返身见无瑕脸色泛白,不禁一急,道:“怎么了?身子不适?”
无瑕摇了摇头,弦伊在旁插嘴道:“公子倦怠,今天睡了一整天,刚醒的,准备吃饭就听门外打闹了,这会子算起来已经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了,怎能不虚。”
“赶紧的吃东西去。”见无瑕身上被鲜血染红,小侯爷走过去俯身将他一抱,道:“别动,弦伊去给公子准备干净衣裳,你乖乖呆着,我带你吃东西去。”
桌间只几样清淡小菜,无瑕脱去外衣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坐到了桌旁,小侯爷回头看了看菜摇头道:“总吃这些可不行,看来我以后得多去跟手艺好的师傅学点拿手菜系,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肉。”
“不喜。”无瑕只淡淡的回了两个字,拿起碗筷静静吃饭,吃了一会儿,终于抬头觑了那人一眼,道:“哪有人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这般盯着看的,可是存心不让我吃了。”
“喜欢看着你吃。”小侯爷反而凑过了身子,到了无瑕身旁,撑着脸颊就那么瞧着他不放。无瑕回过头,垂眸去夹菜,靠近那人的一边脸颊却渐渐的染起了红晕。
“脸红了。”
“咳咳咳——”无瑕丢下筷子捂住了嘴,然后恼怒的侧头去看那人:“你可是讨打了?”
“被你打,心甘情愿!”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闹了,好不容易公子有了胃口吃东西,你再闹我就把你赶出去。”弦伊适时出来插在了两人中间,伸手一推小侯爷,然后给无瑕倒上了一杯水。
“公子喝水压一下,素日里都知道这主是个厚脸皮的了,别理就是了。”
小侯爷闻言不怒不恼,只嘻嘻一笑,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无瑕对面。
无瑕拿起碗筷继续吃饭,打定主意不理那人,过了一会儿,将碗一放,那筷子却径直飞出去打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弦伊扑哧一笑,伸手收拾了桌子出了门去,小侯爷却在被打中之后便趴在了桌上,怎样都不肯再抬起头来。无瑕也不理他,等弦伊打水洗漱完毕之后,见他依然趴着,才走过去拿指头戳了戳他的头,道:“又来给我装,总是拿这个来唬弄我,我不再上当了。”
小侯爷没有说话,依然一动不动,无瑕知他定是又想捉弄自己,遂转身到了一旁坐下,拿了书卷静静看着,弦伊过来奉了茶,走时看了看小侯爷,道:“怪了,竟还能耐住性子。”无瑕闻言放下了书卷,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那人,待弦伊出了门后,终还是忍不住起身到了小侯爷身旁,俯下身子拨开他颊边细发,然后用手推了推他。
“白炎。”一唤不应,他又动手推了推:“白炎,不好玩,快起来。”
小侯爷依然没有动静,无瑕有些慌了神,抓住他的双肩将他一扶,才发觉他竟睡意倦倦的睁开双眼,打了个呵欠,道:“吃完了?”
无瑕吃惊的望着他,道:“你睡着了?”
“谁让你那么久都不来看我,装着装着就睡着了,说,怎么补偿我——”伸手使劲一拉,无瑕猝防不及,整个人跌坐进了小侯爷的怀抱之中。
“别闹!”
“让我抱抱你。”那声音带着困倦,无瑕本还在挣扎的身子便那般僵住了,然后轻轻舒了口气,慢慢放松了下来,心底却漾起了一丝疼痛。
他已经倦到了如此地步,却为了多一点时间陪在自己身边而强撑着精神装傻充愣,逗自己开心!傻瓜!竟傻得让人心疼!
“无瑕,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淡淡的,冷冷的,像花儿一般沁人心脾,想就这么抱着你,永远都不放手,抱一辈子!”小侯爷的额头轻轻的抵着无瑕的后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脸颊贴着他的肩头,闭上了双眼。
“放我下来,压疼你。”无瑕微微一动,小侯爷却双手一用力,不允许他的逃离。
“不会,你太瘦了,要多吃点东西,身子好了才是最重要的,无瑕,等这里的事情一完,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见两个人。”
“等这里的事一完,无瑕要跟大家去丹阳了……”
“你的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无瑕,你乖乖听话,跟我走,我只要你健康,只要你活着,其他的我都不强求,答应我,好不好。”
感到身后那人已经倦怠得无法支撑,无瑕没有再反驳他的话,只是起身拉住他的手道:“去睡了,看你已经困得不行,有什么咱们明日再说。”
小侯爷被他拉着站起了身子,磨磨蹭蹭的被连推带赶的到了门口,却又伸手抓住了门栏,耍赖道:“咱们打个商量,弦伊到你这隔了个拐角,晚上有事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所以?”
“所以……”小侯爷嘻嘻笑着将身子俯下,逼近着那人:“我可以勉为其难在你这打个地铺什么的,反正我身子好,也不介意睡地板,这样你既有人照顾,也可免了我看不到你受的相思之苦,怎么样。”
看那人还不知死活的扬眉得意,无瑕已经无力再与之辩驳,手伸出,将那人扣在门栏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然后轻轻一点他的额头,关上门,小侯爷便那般被拒在了门外。
“我算是领教了泼皮无赖是怎样纠缠他人的了,可惜啊,没看清对象是谁。哎呀,白泽,你以后要是想求哪家姑娘,这招数是一定不能使了,看见没,看见没,啧啧啧,一定会被赶出门。”南宫热河口中说话,身子却早已经回转,在小侯爷奔向他的那一刹,一个闪身狂奔而去。
“你个臭小子给我站住——”
“你说站就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天知道自己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也就公子能镇住这人,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不对,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哈哈哈——”
“让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抓住再说——”
天空响起了闷雷,秋风簌簌,院中的树叶已经开始落下,被风刮着四处飘荡。无瑕走到窗边伸手将窗子推开,感受着那略带凉意的风,深深吸了口气。
贡品送到之后,昔阳哥哥会联络东都的人手,为自己的再入东都做准备,待他们回来之后,大家便会前往丹阳,与各位当家主事者见一面,且丹阳紧挨九原,正好可以一探九原战况。
事情很多,倒不会寂寥,然……离开!此次一别,下次再见,自己与那人又将是怎样的立场?
不敢想!当真连想都不敢去想!
手慢慢抬起,摸到发间玉簪,伸手拔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霎时撒在了身后。
纤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顶端琉璃,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依然翡绿依旧,剔透晶莹,然当年的两个孩童都已经长大,不但再见,还陷入了情感的泥沼,无法自拔。
老天,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若要罚,便惩罚我姬无瑕一人,纵让我受尽折磨,让我粉身碎骨都无所谓,可是,不要再将白炎拉扯进来,你既当初让他忘记了一切,又何必让他再想起来,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身边的人!
“周大叔别忙,公子还未睡下。”
门外传来说话声,无瑕收回心神走到门边将门一拉,周明海匆匆而来,远远的便道:“公子,陈忠的爷爷不行了,庄主不在,此事还需来回禀了公子一声。”
“请了大夫了么?”
周明海摇了摇头,道:“油尽灯枯,已经回天乏术,等着咽气了。”
无瑕回身便去拿披风,弦伊到他身后将他绾好发髻,整理好披风,道:“公子要去么?”
“去瞧瞧,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刚出了院门,便见南院闪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无瑕不禁有些无奈:“怎么还在折腾,再好的身子都经不起你这样的。”
小侯爷见他一身整齐,有些奇怪,到了跟前问道:“好好的,为何要出门?”
“绣庄的伙计家中有事,所以出去看看。”
“你等我回去换件衣裳,我跟你一起去。”
“白炎!”无瑕伸手将他拉住,道:“陈忠的爷爷不行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或许今晚不会回,你好好在家休息……”
“你说谁?”
“陈忠!绣庄的伙计。”无瑕感到面前那人神色有些奇怪,遂解释道:“他的爷爷是绣庄老庄主救回来的,说来也巧,当年老庄主在余杭抚河将他救下带到了临安,而那时,也正好是你我相遇的年份!”
“他的爷爷叫什么?”
“也叫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