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的殿门被关上了,关上之前,郑赟谦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各位大人尽兴,天亮之前,文官武将,任何人都不许踏出这建章宫半步,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这些人之中,除了明面上与萧君莫交往过密者,私下也不知还有谁与之勾结,现在让人一并将其软禁,省得到时候乱上添乱。
见燕王带兵离去,建章宫被重兵把守,殿内众人大感不妙。
“发生何事?”
“禁军将殿门把住了,可是宫中有异变?”
武将们心急如焚,文官们却吓得瑟瑟发抖,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好好的喜宴变成了一场煎熬。柳城魁到了门边向外细看,从殿下答应娶兮飞那天他便感到不安,生怕其中有何变故,今日只看到一切顺利,也放下了心头大石,不料此刻竟突然发生这事,建章宫被封锁,那兮飞在颐宁宫可又安全,不行,自己不能如此等下去。
回身环顾大殿,然后悄悄去了后殿,拉开帷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窗,柳城魁纵身一跃,双手攀住窗栏稳住身子,然后一掌劈在栏杆上,窗栏应声断裂,前殿喧哗一片,那声音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柳城魁探身而出,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红烛轻晃,柳兮飞痴痴的坐在床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已经几更了?他,为何仍未归来!
流苏轻晃,那大红的盖头让双眼所见皆为一片红色,低头看了看仍然紧握手中的沙果,柳兮飞有些发呆。
“小姐,殿下为何还未回来?”木木坐在桌旁撑着脸颊,双眼已经困得睁不开,柳兮飞抬头望了望门的方向,然后轻声道:“困了吧,你去睡。”
“不行不行,喜娘走时说了,要木木呆在这里,等殿下回来让小姐与殿下喝了合卺酒才能睡下,木木不能睡,一定不能睡。”那小丫头坚决摇了摇头,却根本已经撑不住,嘴里说着,身子却渐渐趴下,最终倒在桌上睡去了。
柳兮飞深吸一口气,唇角浮现了一抹苦笑。
那人,此刻是否在用酒意麻醉自己呢,今天在大殿之上,当他脚步顿下的那一刹,自己竟慌乱得无以复加,听说无瑕公子也会在那大殿之上,那时的他,是否便在望着那人呢。
虽然知道他的心中无法抹去公子,可是,自己仍然感到心酸无比。两行清泪顺着眼眸滴落,打在了手中的果子上,柳兮飞伸手将眼泪抹去,她不愿让那人回来之后看见自己哭泣,因为自己答应过公子,既然深爱那人,便不能让他感到压力,可是那泪为何越抹越多,越来越止不住。
门猛的一响,柳兮飞骤然一惊,听门外宫女高呼“将军”,柳兮飞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开盖头站起了身,门被推开,看见门内那人儿,柳城魁松了口气,柳兮飞却在那一瞬身子一退,跌坐在了床上。
“爷爷,何事……”
柳城魁踌躇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宫中究竟出了何事,可是燕王封锁建章宫,在大婚之日不顾新娘而去,说明情形实在不太妙,自己,该怎样去跟兮飞说?
柳兮飞的身子瑟瑟抖动起来,她再次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柳城魁面前,张嘴想问,却半晌不知如何开口,终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轻声道:“爷爷,殿下在哪?”
“丫头……”柳城魁叫得有些心酸,看着兮飞那煞白的脸,他不忍的别开了头去:“没事,爷爷就是来看看你。”
“爷爷!”柳兮飞再次叫道,声音已经不再颤抖,却更加得让人心疼:“出了何事?”
柳城魁双眼一闭,眉头深锁,长叹了一声,道:“宫中可能发生变故,殿下让人封锁了建章宫,派了禁军把守,他,带着兵马离去了。”
身子猛的一颤,手中果子顺着纤长的十指落下,摔在地面,然后噜噜抛向一旁,柳兮飞身子一动,抬腿便往外奔。
“丫头——”
柳兮飞被拉得骤然一回身,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抖索,气息不匀。
“宫里现在兵马调动,外面情况不明,你切不可出去。”
柳兮飞死命一挣,可又怎挣得开常年征战,老当益壮的爷爷,纵如此,她却依然不顾一切的向外冲,木木听得动静,头一抬起,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道:“怎么了?殿下回来了么?木木这就准备合卺酒。”
柳兮飞隐忍的哭声被木木的那一句话打得失声而出,她哭泣着回头望向了柳城魁:“爷爷放了我,不管宫中变故为何,我一定要看着他安全,若那变故冲了他而来,兮飞既然嫁了他,便要同他一起进退,他若有事,我柳兮飞绝不独活!”
柳城魁那紧抓的手被那一番话震得一哆嗦,柳兮飞身子一挣便出了门去,木木呆呆的站在桌旁,半晌才道:“怎么了?小姐去哪?爷爷,怎么了?”话虽在问,木木却没等到那人回答,已经拔腿紧随柳兮飞而去。
四处都是戎装佩甲的禁军,柳兮飞从长廊冲过,那一抹大红的喜服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凤冠已经被她弃掉,浑身叮当作响的环佩也被她摘下抛开,松散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到了颐宁宫外,一队禁军拦住了她的去路。
纵然很多人并不认识这位新王妃,可是今日是燕王大喜,这宫里除了新王妃,又有谁会身着喜服呢。
“属下叩见王妃,燕王殿下下令,宫中戒严,请王妃回宫!”
“殿下人在何处?宫中出了何事?”柳兮飞急切的追问道,那带头的禁军迟疑了一下,低头道:“属下只是听命行事,请王妃回宫。”
“让我过去!”柳兮飞脚步一动,那一队人马却起身将她拦住了。
“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许在宫中走动,王妃还请回宫等候。”禁军挡在面前,丝毫不让。
“放肆——我是燕王的王妃,谁敢拦我——”柳兮飞怒喝出声,那一队人急急一躬身,却依然不动。
“殿下之令,属下不敢违背,若王妃执意要过去,便请杀了属下几人!”
柳兮飞心急如焚,却又越不过那道阻挡,木木匆匆奔来,一见这架势不禁一惊,伸手便去拉她,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突然多了这么多兵马,定是出了大事了。”
紧握的双手被指甲咯得生疼,柳兮飞转身的一刹,看见了从高高台阶之下匆匆而过的人。
殿下!
“殿下——殿下——”那叫声眨眼便被淹没在了纷乱的脚步声中,柳兮飞扑在石栏边,身子拼命探出,希望能够让那人听见,可是,那人的身影却渐渐远去。
不,不要走!就算只看一眼,也让我知道你没事!
赟谦!
“赟谦——”
那疾奔的脚步突然被拉住了,因为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如此喧哗的场景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是谁?!
郑赟谦回过了头来。
夜色中那拼命向外探着身子的女子刺痛了他的双眼,身子一转,向着那人飞跃而去,柳兮飞看着那极速而来的人,欣喜的落下了泪来。
“我……”突然想到自己此刻如此形象,柳兮飞有些慌乱,凤冠霞帔早已被她丢掉,散乱的发髻被汗水浸湿贴着脸颊,自己跑出了新房,没有等他来掀盖头,也没等他来喝下合卺酒……
此刻的自己竟如此不堪!
“你担心了!”那人到了跟前,伸手抚了抚柳兮飞颊边凌乱的发,轻声道:“我考虑不周,应该叫人通知你的,你回房间去,不要乱跑,我会让人保护你。”
“赟谦!”伸手抓住那人便要转身离去的身子,柳兮飞道:“答应我,一定回到我的身边!”
那人的身子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却十分清晰的点下了头,然后一跃而下。
柳兮飞站在石栏边,看着郑赟谦迅速没入夜色的身影,心一瞬安定了下来。
他没事!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站了半晌,柳兮飞回头对木木微微一笑,道:“咱们回房间。”
“属下恭送王妃。”
轻轻一点头,柳兮飞带着木木离去了。
那人儿陷在沉睡之中,半露锦被之外的手中,被人放入了一支玉簪。
小侯爷站在床边,眼中带着不舍与眷恋,修长的手指轻轻勾勒着那人儿的眉目。
无瑕,原谅白炎,如果可能,白炎希望带着你离开这一切,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你抛不掉仇恨与责任,白炎不忍逼你,却也不能看你受人欺辱,你好好睡,白炎走了!
“小侯爷,萧君莫的人已经到了。”缠绵在门外低低道,小侯爷收回手指,回身走向了桌旁坐着的一人,道:“咱们走!”
桌旁那人站起身子,回过了头来。
浑身素洁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那人抬眸一笑,灿若朗星,眉间一粒朱砂如血滴落,见小侯爷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那人双眼一瞪,道:“再看,把你眼睛挖掉!”
小侯爷“噗”的一笑,伸手将他一拉,道:“缠绵的手果然巧夺天工,不过神韵依然不及无瑕,无瑕可不常露出笑容。”
“走啦——”那人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返身拉门而去,小侯爷回头看了一眼无瑕,似乎想将他的模样镌刻入心,不舍,却终还是返身而去。
床上那人儿身子动了动,没有醒来,却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慢慢落下……
“走!”
两道身影从长亭苑一掠而出,萧君莫抬头去望,空中那两人回头一瞥,眨眼便没。
“给我追——”双手一扬,萧君莫气急败坏大叫道,当那大队人马随着那两人直奔宫门,缠绵从黑暗处走出,他看了看那队人离去的方向,然后飞身入了长亭苑,推开了无瑕房间的门。
“无瑕!”指尖沾去那人儿眼角渗出的泪水,缠绵怔了怔,然后回身叫道:“小六子!”
小六子跌跌撞撞从屋外奔入,神色焦急,指着屋外慌张的道:“公子,公子跟小侯爷他……他们……”那话却在看见无瑕的一刹那顿住了,小六子吃惊的张大了嘴,指了指屋外,又指了指床上的无瑕,半晌说不出话来。
寇云紧跟在身后进了门,一见无瑕,也是一副诧异莫名的模样。
“你们好生守着这院子,我要出宫一趟。”缠绵也不多言,拔腿便出了门去,小六子与寇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为何,会有两个无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