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儿——驾,驾——”八马齐驱,车轮从厚雪碾过,留下了一顺溜深深的印记,平坦的路面一望无垠,如这般疾驰而行的豪华马车还有数辆,清一色的四开车门,朱漆油亮,流苏随风飘荡,边角的铃铛伴着马蹄的一路晃动,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铃声。
“下去!”一声不耐的声音突然响起,从飞驰的马车之内被踹下了一个人来,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那人整个身子全都陷入了厚厚的雪中。
因事出突然,跟在马车之后的其它马车皆乱了手脚,勒马的勒马,绕道的绕道,都怕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了那人,一时之间马嘶人仰,喧闹异常。
“噗——噗噗——”死命的将脸从厚雪中扬起,那人吐了好几口唾沫,望着远去的马车拼命挣扎着爬起了身来。
“咱家要投诉,咱家要给差评!大过年的,咱家捎个信容易嘛我,不给钱就算了,还一脚将咱家蹬下马车来,不就是多看了乃们家主子几眼,谁让他自己长那么好看了,谁让了——”
那悲愤的叫声带着不甘,在呼啸的狂风中远远而去,那人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兰花指挑过额前稀疏的短发,迎风一甩,仰头发誓道:“总有一天,咱家的——咦,嗳萌嗳嘶,定会响彻四国,包揽所有邮件货运生意,等到了那么一天,乃们问鼎轩所有的生意咱家都不接,给钱也不接,翻倍也不接,死丫头,乃听到了木有,咱家要垄断物流,咱家要——”叫声戛然而止,殷红的鼻血顺着双唇哗然而下,那人瞬间爆棚的昂扬斗志因迎面突如其来的一脚而蔫了下来。
鬼翼收回脚,掸了掸鞋边沾染的雪花,看了那人一眼,慢条斯理的道:“魏公公,生意再难做,态度都要放端正了,差评是不能乱给的!你们几个退休的太监竟私自创办什么咦,嗳萌嗳嘶,敢跟皇上的全国通抢生意,胆子够大的。”
那魏公公抬头见是鬼翼,不禁将嘴一撇,甩了两把心酸涕,哭道:“皇上给的那点退休工资根本不够生活,还说咱家毒害先皇,那些什么医保社保福利全都取消,咱家现在这日子没法过了,偷偷做点生意,还得天天防备郡管,咱家老了,郡管来追,跑不动,这都被抓了几回了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萧君莫让你毒害先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熊样的啊,萧君莫现在不是办了钱庄了吗?还打了什么口号,一卡在手,畅行神州,何不去投奔了他,给你。”伸手丢下了一锭银子,鬼翼整了整身上衣衫,然后抚平了胸口绣着“全国通”三字的标志牌,道:“以后侯爷府的生意不要接了,稍有见识的人谁不知道,公子生气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去接近,要不那孟小侯爷为何自己不来追公子,偏偏找了你呢。”
鬼翼说完飞身上马,一拉缰绳,道:“明日便是年三十了,魏公公还是赶紧的回去得了,世道艰难,国家给你们提供廉租房,你们便需感恩戴德了,还有,现在买东西送东西都是卖家付费,公公莫非还不知情?多关心时事,才能与时俱进,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了,不要懈怠了,切记切记——”
“卖家付费?诶?我的马儿呢?不是,诶?人呢?都收工了?那我怎么回去?”抬眼四望,四处一片苍茫,便连为配合剧情需要而找来的那头跛脚马儿也已经不见了踪影,魏公公看着手中的道具银子,狠狠一啐,道:“咱家不演了,便当要加肉——”
“公子果真不等小侯爷了?咱们再走可就出了影视基地了,不是说好了跟小侯爷一同回成乐去探望侯爷跟夫人,如今公子一人先到,缠绵公子跟奚昊公子又要借题发挥了。”
“怎样,谁让他自己私下里偷吃了我的东西,还口无遮拦肆意评价了。”
“公子那不是特意去跟魅老板娘学了做给小侯爷吃的么,如今他便是吃了,又何来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他自然是吃了,却敢说我蒸的鸡蛋是南瓜,还有那三鲜白菜汤,我特地将整棵白菜放在汤了煨了两个时辰,你猜他怎么说来着,谁把白菜掉进涮锅水里了,我那叫创意,懂不懂!”
弦伊心虚的看了看车窗外,顾左右而言他的道:“看来这大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春运期间车票难求,这马车票是南宫提前一个月预定的,如今公子生气走了,临了还顺了他们三人的票去,没票上不了车,只怕咱们到了成乐,小侯爷他们三人还不知在何方呢。”
“爱在哪在哪,这路上不是还有他熟识的人么,我听他都提起过好几回了,说苏怡姑娘和璎珞姑娘如今在这路上的加草站开了餐馆,不定他就乐呵呵的去了呢。”
耳听无瑕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弦伊不禁捂嘴一笑,道:“公子这醋吃得没道理,小侯爷定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怎样与我无关,到了成乐,我便去跟奚昊缠绵住在一起,既然他不爱吃我做的菜,我便做了给奚昊缠绵吃去。”
“阿嚏——”远在成乐侯府中的那人一连迭声的打了几个喷嚏之后,终忍不住叫道:“缠绵,药熬好了没有。”
“怎么了?又开始了么?”一道清影从门外急急而入,缠绵将手中药碗放下,抓了厚披风过去将奚昊一裹,道:“当初在白山拍戏的时候就让你多穿点衣服了,偏不听,如今都回来了两个月,竟还未曾复原,这事要传出去,谁还信你这神医之名。”
奚昊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眼皮,道:“这感觉不对,缠绵,不如咱们今年不在家过年了,咱们去旅行过年,反正白炎跟无瑕要回来了,有他们陪爹爹娘亲便可,好不好。”
一听奚昊提起那即将从外地回府的两人,缠绵也忍不住眉头一跳。
白炎辞去朝中事务与无瑕一同归隐已经两年,不知为何,白炎求亲了一百零一次,无瑕便拒绝了一百零一次,当然,这是由提前回来的白少卿提供的消息,然就他与那两人毗邻而居的事实来看,其可信度十分之高。
“他们二人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发觉奚昊极为不满的望着自己,缠绵忙改口道:“最近在读西游,口误,口误!既然都已经抛开了一切恩怨,无瑕为何还不答应白炎呢?”
“于此,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样吧,咱们还是等他们回来之后,仔细问问无瑕再说。”
“如此说来,我便不用去订车票了?”
“春运忙,黄牛横行,还是春天再去旅游吧。”
“小夫君如此体贴,为夫无以回报,便,以身相许,还望夫君成全!”那透着坏笑的脸渐渐贴向了那人清秀的眉眼,眼见缠绵越挨越近,奚昊不由自主的仰起了头,身子慢慢向后倒去。
胸口随着激烈的心跳起伏不定,看着眼前那人放大的脸,奚昊感到有些唇干舌燥,缠绵炙热的气息顺着他的耳畔游走,似要故意逗弄他一般,轻柔,缓慢,让他难耐。
“缠绵……不要逗我……”
身子被压得倾斜,却又因缠绵的拥抱而倒不下去,奚昊呢喃着,用一种透着魅惑的声音呼唤着那人的名字,然后在他的唇重重落在颈间之时下意识的一偏,继而倒吸了一口冷气,骤然间惊醒了过来。
雨茉蹲在两人面前,双手托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紧紧望着两人,见奚昊望向自己,然后在缠绵怀中惊慌的挣扎,她才一嘟嘴道:“你们玩完了没有,我要你们陪我去钓青蛙。”
奚昊窘得满脸通红,伸手将脸一捂,缠绵却哈哈大笑着将雨茉抱起,道:“冬天可没有青蛙哦,走,缠绵叔叔带你去买糖葫芦。”
听他带着雨茉出了门,奚昊才将脸从双手中抬了起来,刚舒了口气,突又见缠绵回转,冲着屋内道:“雨茉你看,奚昊哥哥的脸像不像猴屁股。”
“啪——”的一声,茶杯砸在了门框上,缠绵早有防备的手扣门框在外笑道:“便是想问问你可也要带一串回来甜甜口,既然不要,便也罢了,何必生气。”
奚昊侧头去看那紧闭的房门,突然一扬唇角,笑了。
不知白炎跟无瑕,平日里也是这般打闹吗?白炎顽劣,无瑕却爱使小性子,他俩在一起,定更加丰富多彩吧!
“小侯爷,如果我再也见不到弦伊,记得将我的话带给她,就说,我不怪她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怪她为了公子抛弃了我,不怪她由得公子使性子拿走了咱们的车票,让咱们冻成冰块骑马回家,至少,她今年冬天不用再辛苦堆雪人了。”
“还有我,告诉小酒,我本打算明年开春便去向她提亲,只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若来年她做梦梦到了我,记得多烧床暖被给我。还有,小侯爷,你确定燕王殿下不是为了报复你夺走了公子,才不给咱们上车补票的机会吗?”
“去死!”
那发间结着厚冰的三人抖索着身子趴在马背上慢慢向前行进着,风雪太大,纵裘服大氅重重包裹,终还是抵挡不住透骨的寒风,正当三人精疲力竭,便要失去知觉之时,风中突然飘来了一阵奏感极强的音乐声,那本步履不稳的马儿在音乐声响之时竟忽然间精神百倍,长嘶一声,向前疾奔而去。
“《江南style》,只卖一千两,您还在为马儿萎靡不振而忧心忡忡吗?现在只需一千两,连机带碟,便能让你的马儿精神百倍的带您回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亏本吐血大甩卖,回家过年了喂——”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坐在随身携带的简易凳上,怀抱一个双肩背篓,篓中精巧的低音炮正放着那让马儿热血沸腾的曲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那人的嗓音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斗笠的边缘压得很低,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脸。
“去,问问有得少没。”白炎的话语刚落,便听那人道:“一千两一个子都不少啊,要钱不要命的便别过来啊。”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发觉那人动手关掉了音响,马儿们顿时萎靡,不禁无可奈何的道:“行了,将背篓一并拿来吧。”
银票付了,那人却伸手将东西往雪地上一倒,道:“连机带碟,却不带着背篓,看三位身上也无处安放这音响,便,便宜一点卖给你们,五百两!”
“为何不去抢!”
“我劳动,我光荣!这背篓是我娘亲亲手所编,看你们如此可怜才好意让给你们,既然没诚意,那便后会有期吧。”那人说完将背篓一背,转身便走。
白炎听完,暗忖道:“这台词为何如此熟悉,怎么跟我当初去泾阳卖野味混进相府的场景一般?
“南宫,付钱。”
一千五百两到手,那人将斗笠一推,笑道:“孟白炎,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年夜饭了!”
“武飞云,果然是你!”
“听说有人小两口闹了别扭,这一路上不知等了多少人看热闹,本少爷还赶回家去看春晚,没空跟你墨迹,到了成乐,将我的话带给奚昊,就说,年初二,本少爷定去找他!”斗篷一抛,那人凭空不见了踪影。
白炎有些无力的望了一眼电脑屏幕前的某柒,咬牙切齿道:“蒸鸡蛋变南瓜的明明是你,白菜掉进锅里面捞上来便是,你为何如此多事偏让无瑕放些调料下去,说实话,不是一般的难吃,就算我自己亲自动手,都未曾能够达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拉我做甚——”发觉有人拉扯衣摆,白炎不耐的挥了挥手,道:“别拉着我,我要骂醒这无良的后妈,以后再写让无瑕做菜神马的,她便可以自挂东南枝了,反正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都说了别拉我了!”
“那么,你想怎样一个亡法。”那清冷的声音清脆悦耳,却让那人浑身寒毛瞬间竖立,白炎表情抽搐着回过头去,先是用眼神杀了一遍南宫热河与白泽二人,才又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意:“嘿嘿,无瑕……”
“跟我上马车,所有人退避百丈,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过来,听清了没有。”
不用重复第二遍,便连电脑前的某柒都退避了,因为,有些事情,咱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
“孟白炎,你个魂淡!”
“啊——轻点,无瑕,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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