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依然在下雪,厚厚的覆盖着一切。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穆紫妍手端茶盘入了门来。
那人依然在看卷宗,满脸倦意,却不肯歇息,或者说,不想让自己有停下思考的间隙。
“太子!臣妾端了茶来,太子喝了再看吧。”
“搁着吧。”轻声答了一句,郑澈轩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翻阅。
“臣妾……做了糕点,要不要拿来给太子尝尝。”
“不用了!”依然没有抬头,就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太子——太子——鬼翼有消息来了!”门外传来京天的声音,郑澈轩霍然起身,奔到门边,京天进了门,见太子妃也在,脚步一顿。
“无瑕可好?”那话语脱口而出。
见京天低着头不答话,郑澈轩才意识到穆紫妍在身旁,回头道:“没事你下去歇着吧,我还有事跟京天说。”
穆紫妍拼命抑制心头的酸楚,轻轻一拜,转身而去。
“鬼翼怎么说?”
穆紫妍离去的身影一顿,然后疾步而去。
“公子现在在寻城,估计下一站便是蒲州了。”
“他,可好?”
“鬼翼说,公子一切安好,身子也没事,路上也颇为平静。”
“那就好,那就好。”口中长舒一口气,郑澈轩那略为苍白的面庞浮现了一丝安心的笑意。
“太子既然如此担心公子,何不亲自去瞧瞧,老这么惦着念着,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京天看了,心头实在……”
“不了,他此刻,定不想见到我,我又何必去扰了他的清净。”郑澈轩苦笑着摇了摇头。
“莫非太子竟就此放弃公子,不再见他,放任他离开?”
“京天,在孟白炎这事之前,无瑕便说过要离开我。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是否,是因为我太执着,太霸道,所以让无瑕感到窒息,感到喘不过气来!我自认我对他的爱,不比孟白炎少一分,可是,孟白炎为了他,可以容忍我带着他离开,因为他懂得为无瑕放弃,懂得为无瑕考虑,而我,在这一点上,的确比不上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爱,并不是说将那个人绑在自己身边便能够拥有的,京天,我想试试,尽我的付出,能否换回一片真心。”
“可是太子,如果公子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你……”
“京天哪,无瑕的心,是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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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于大哥的账目做得如此精细,计划也如此周详,无瑕实在不用担心了。寻城虽小,但是咱们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有了差池,积少成多,生意才会越做越大。”无瑕将手中账目合起,递还给于瑞安,于瑞安接过笑道:“自然,于某可是生意人出身,这里虽然是郑国,可是,人的生存,衣食住行,是怎样都少不了的,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经营的。”
“自然放心,无瑕什么都不怕,只怕大家在外受委屈!”
“傻公子!”
“于大哥竟在说公子傻么?”弦伊端着参茶从外而入,笑道:“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聪明绝世的无瑕公子,竟也有被人说傻的一天。”
“丫头,可是许久没教训你了,跟公子耍贫嘴了。”无瑕脸色一沉,却丝毫不见怒火。
弦伊吃吃一笑,道:“公子竟也跟弦伊耍脾气了,虽然我是丫头,可是,比你大哦。”
“月份而已!”
“那也是大!”弦伊很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又道:“再过两月,公子就要满十九了呢。”
听弦伊一说,无瑕才想到,自己竟又要大一岁了。
十九!自己就要满十九岁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
六岁过后,自己便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但是,去年的那一天,却因为那个人,而让自己的生辰变得不一般。那一天,自己与他在三生石前绊了红绳,纠缠了那份情缘。
那走在街道慢慢牵住,十指交错的紧扣,那红绳紧系,站在对面扬眉挑衅的神色依然历历在目,那人此刻,可还好?没有了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了对自己的爱,于他,是否还好一些?毕竟,自己与他的分离,痛苦得,让人不能回想!
“小侯爷!”南宫热河低低唤着那人,心疼不已。
扬眉,唇角勾起,垂眸一笑,小侯爷靠在床边轻轻道:“怎么,本小侯还没死,竟摆了张死人脸作甚。”
“这事真不是我出卖你的,夫人带着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房内呆着呢。”南宫热河无力的辩解着,小侯爷望着他,道:“我知道!”
“你知道?”南宫热河惊呼出声,然后低吼道:“就是说,你打开始就知道不是我?那你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盯着我。”
“怎样啊,现在被抓回来的人是我,你都说了,自己自小便是我的出气筒了,难道现在才有觉悟吗?”小侯爷竟满脸不耐的瞪了瞪他,理直气壮。
“你这人真是——”南宫热河气得直跳:“早说啊,还怕你以为是我出卖了你,至此连我们大家都不再相信了。”
“你们都是我至亲的人,我若不相信你们,还能相信谁……”小侯爷口中似叹息般的话语让南宫热河心头一堵。
他依然是放不开的,就算此刻脸上带着笑,那心里,必定也在淌血,该怎么办?若不能让他见公子,他必人前嬉笑,人后落寞,让人无法面对;然若是让他见了,谁都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什么事,竟让人如此纠结为难!
“不知奚昊跟南宫先生一路可好。”小侯爷突然转了话题。
南宫热河挤了挤小侯爷,靠在床栏边,道:“燕山度自建国便是晋韩必争之地,隔几年便要起战乱,战况应不是很激烈,也勿需十分担心,倒是九原,武凡中那老匹夫,仗着京中势力,一直扣押着赵括将军,偏虎符被你换了地方,竟无法得知下落,现在已经是一月天,三月公主和亲,若中间有所差池,赫博多再次挥军进犯,倒是令人担忧。”
“我去看过佰茶,南宫,佰茶心底,是否有人?”
“诶……”南宫热河不知如何回答,佰茶心中那人,是弓!小侯爷失去记忆,所以不记得了,可是,弓是公子身边的人,他与佰茶,便如公子与小侯爷,根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却偏偏爱上了对方!
南宫热河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天这到底是耍的什么把戏,情爱本就是让人痛苦纠缠的东西,更何况是不被允许的情爱。
“公子今日可还在寻城逗留?”木梳理过如墨青丝,弦伊将那长发松松绾起。
无瑕抬头去望窗外,本已经晴朗了一天的天空,又开始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
“竟不知郑的冬天如此寒冷,去年的这个时候,咱们才刚刚离开庆安前往成乐,天气可是暖和多了。”弦伊整理着桌上物件,口中溜出那话,当意识到成乐二字在公子心中的分量时,话语猛的一顿,抬眼去瞧公子脸色,却看不见任何波动。
“让司马套了车,咱们,去蒲州!”无瑕突然起身向外而去,弦伊追在身后急急道:“怎突然就要走,司马去办公子吩咐的事情,还没回呢,公子,公子——”口中叫着,却不见无瑕停下,弦伊将手中东西一放,向门外奔去。
无瑕让鬼翼套了马车,于瑞安得知消息,放下手中生意赶回宅子,见公子正站在门前等着弦伊准备东西,忙道:“司马人还未回,公子为何突然便如此着急离开?”
“让他随后跟上,我们直接去蒲州,应不会在中途逗留。”
“公子,出了什么事?”
无瑕微微一笑,道:“无事,只是……不想静下来。”
弦伊拿着东西的手一顿,无语的望着公子。
不想静下来,这算什么理由!
“公子——”口中一声大叫,见无瑕无辜的望着自己,弦伊气嘟嘟的憋了半晌,那责怪的话语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将手中东西狠狠一放,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可要派人跟随,此去蒲州路途较远,司马未回……”
“不用了,于大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皓儿也是,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孩子,无瑕走了。”轻柔的一转身,那道素洁没入马车内,鬼翼一声轻喝,车轮滚滚,在渐渐飞扬的大雪中缓缓而去。
于瑞安长叹一声,知道公子从来说一不二,不敢派人跟随,却又不放心,回身召来一小子,道:“从小道直奔蒲州,告知冷三爷公子将至,让他尽量让人往前迎,这一路大雪,马车必定快不了。”
“是!”
弦伊将暖炉生好放入无瑕手中,又将厚绒毯盖在无瑕脚上,无瑕低头一看,笑道:“鬼翼在外头赶车都没我穿得厚实,你再弄下去,公子就要成个大粽子了。”
弦伊闻言一看,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帘子一挑,见鬼翼披着蓑衣,拿着长鞭的手通红一片,顿时眉头一皱,道:“如此一看,最可怜的还是鬼翼,可是马儿又不能自己辨别方向,要说都怪公子,偏急急上路。”
鬼翼扬起长鞭,回头一笑,道:“这点风雪算什么,我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不怕这些。”
“那,公子为何身子虚寒?公子也是男子,也是习武之人哪!”
“丫头,今天可是专找公子麻烦?”无瑕眉头一皱,却突然凝神不语,弦伊一看奇怪,还未开口,无瑕食指竖起噤声,然后突然道:“鬼翼,打马疾行!”语顿,又道:“来不及了,小心应付!”
马车后突然出现数骑,一溜的黑衣紧束,马蹄纷沓,直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