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知道会有人来找小侯爷,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白泽踏入临风阁的那一刹,小酒的心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白炎哥哥要走了,因为他曾说过定会有人来寻他,而那人到来之时,便也是他离开之时。
白泽坐在桌旁,扒拉着饭菜,却越吃越难以下咽。
如果吃饭时一旁站着一圈人瞪着,任谁都是吃不下去的。
“啪——”的一声,筷子轻拍在了桌面上,随着那响声,四儿等人脚步一退,皆满脸戒备的望着白泽,白泽哭笑不得的冲着四儿勾了勾手指,待四儿磨磨蹭蹭到了近边,才努力克制自己,轻声问道:“你们家小掌柜的,何时才有空见我?”
四儿拼命的咽了口口水,抬头去望了楼上,见小酒的房间未曾有任何响动,不禁脸一苦,陪着笑道:“这个……小掌柜的今日似乎身子不妥,客官若是不急,还是等等。”
不急?!
怎会不急,皇上发了火召小侯爷立刻回京,自己日夜兼程赶到此处,如今却被一个小妮子晾在了一旁,小侯爷信中曾提到此处的小掌柜是少女一名,如今看这架势,倒还真是一个难缠的主!
“我还是亲自去问问。”白泽说完霍然起身,随着他的脚步一动,那一圈人皆随之而行,挡在了面前。白泽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阻挡自己,他抬头看了看方才四儿视线所及之处,然后身形一闪,一个顿步拔地而起,越过众人飞身而上,直接上了楼去。
小酒在门内坐立不安,当听到小豆子说东都有人来寻自己时,她直觉便知那人定是来找相思谷中的人了。想到此人一进相思谷那两人便要分离,想到自己在谷中所见那两人令人羡慕的甜蜜时光,想到无瑕哥哥陷入昏迷时那人痛苦万分的模样,自己便千万个不愿意让人坏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平静的生活,可是,回来前白炎哥哥说过,不出十日便会有人来寻他,而自己,需要将来人带到相思谷中!
“咚咚咚。”敲门声将小酒惊得一跳,她霍然回身望着紧闭的房门,心慌意乱得不知回应。白泽敲了一会儿门,又扬声叫了几句,发觉还无应答,不禁有些着急,伸手将衣摆一撂,抬腿便向门踹去。
门恰时打开了,小酒怔怔的望着迎面而来的踢踹,身子僵在原地不知躲闪,而白泽发觉门被打开之时已经收势不及,见便要伤及面前之人,只将脚尖一转,生生的扭转了着力点,“砰——”的一声闷响,随即是一丝细小的“咔嚓”声,那脚趾便那般撞在了门栏上,白泽倒吸了一口冷气,整张脸都疼得揪在了一处。
“你没事吧——”小酒见他疼的直龇牙,忙伸手将他一扶,急切的问道,白泽欲哭无泪的抬眼望向了小酒,极其无辜的锁着眉头,颤声道:“姑奶奶,我在外面叫的天都快塌了,你倒好,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开。”
知道那一脚定是极痛的,小酒缩了缩头,咬着下唇将白泽扶到了屋内坐下,又返身去拿了药酒来,蹲身便要去脱他的鞋子,白泽一见那架势赫然一惊,起身反手一撑桌面就往后退,口中竟有些结巴道:“不……不用不用,习武之人没这么金贵,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酒站起身,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解的望着白泽,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道:“我只是帮你擦药而已,你怕什么?”
白泽不安的挠了挠头,脸竟微微的泛了红,尴尬的站在原地,突然一返身便往外而去:“我……还是去……去楼下等着……”
见他一瘸一拐出了门去,小酒脸上笑意渐渐隐去,眼中带着疑惑,跟在白泽身后走到栏杆旁。
白泽下了楼,到了桌旁坐下,小酒在楼上站了半晌,才回身去房间拿了披风,然后跟着下了楼,到了白泽身旁。
“令牌给我瞧瞧。”
白皙的指尖伸到了白泽面前,白泽从身上掏出了御林军的令牌递到了小酒手中,小酒接过细细查看,发觉果真与小侯爷手中令牌一模一样,只少了一个炎字,才将令牌对着白泽一丢,道:“能走了么?跟我来。”
白泽点点头,拿了斗笠跟着小酒走了几步,发觉她竟没有出门,反而又返身上了楼去,不禁有些奇怪,本想开口询问,又怕耽误了时辰,只好忍着心头疑惑,闷不吭声的跟在小酒身后上了楼,然后进了房间。
“我们似乎……”
话语还在口中,发觉壁画左移,然后一道密道突现,白泽感到了一股凉风吹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抬眼看了看黝黑的洞口,惊叹道:“原来玄机竟在此处。”
小酒伸手点燃了火把,站在密道内对着白泽一扬手,道:“进来。”
白泽踏入密道,小酒伸手按在了壁上一处,密道再次闭合,甬长的通道顿时只剩下手中那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焰带来的光亮。
无声的行走,除了脚步声,便是轻柔的喘息声,片刻之后,气氛便渐渐尴尬起来。小酒走了一会儿,突然住脚回身将火把对着白泽一扬,道:“难道不应该你来拿火把吗?”
白泽闻言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将包袱紧了紧,伸手接过火把讪讪道:“抱歉,平日里身边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竟……都忘了这茬。”
“是忘了,还是根本不好意思跟我说话?”小酒突然一歪头,带着调皮的神色望向了白泽,白泽猝防不及,被那话语呛得一怔,接过火把便急步向前,道:“我来带路。”说完大步向前,小酒刚觉得手中一轻,便发现前路灰暗,不禁在那人身后大声道:“于是,我便要摸黑了么?”
白泽正一股脑的往前冲,听了小酒的话,回身一望,才发觉自己走得太快,竟将小酒远远的甩在了黑暗之中。
“我能说你比白炎哥哥和南宫哥哥都笨么?”小酒十分不满的站在原地道,白泽干笑着走回几步,待小酒跟上,再也不敢提气而行,只照顾着小酒的步子,慢慢的走在了一旁。气氛依然尴尬,却较之方才好了许多,那两人静静的走了一段,终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我叫小酒。”小酒弯着秀气的眉头,一对梨涡深深映现。
“我叫白泽。”
“白泽?好奇怪的名字。”
“是小侯爷给我取的,他说,昆仑有神兽,浑身雪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很少出没,除非当时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此兽称为白泽,我自小便只有一个泽字,于是,小侯爷便给了我白姓。”
“这样啊……”
“你呢?小酒,是喝酒的酒么?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啊。”
“我的名字是这样的……”
那两人便那般低语着,在凉风阵阵的密道之中渐渐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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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是从这上去?”白泽抬头看着那从高高悬崖之上倒垂而下的藤蔓,然后回头向小酒确定,小酒笃定的点点头,道:“我去的时候受了伤,昏迷了,然回来的时候是清醒的,他们的确便是从这里上下的。”
白泽摇了摇头,叹道:“难怪那山谷能如此隐秘,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悬崖之上竟是通往谷内的通道,且一般人也根本无法达到。”
“你能上去么?”小酒走到白泽身边,伸手拉了一把藤蔓,发觉枝叶间因大雪天冷而已经冻结成冰,伸手触摸都光滑一片,更别说拉着这个飞身上悬崖了。
白泽抓了几根藤条在手中使了使劲,然后用力一抖,将覆在藤条上的雪花抖落,对着小酒一笑,道:“来,过来抓紧我,我带你上去。”
小酒走过去,白泽一手将她紧搂怀中,另一只手抓住藤条一个飞身倏然而上,随着不断上升的位置而左蹬右抓,小酒只感到寒风扑面,雪花不断的打在自己的脸颊上,耳畔风声也越来越大,强烈的失重感令她不敢睁开双眼,只能紧紧揪住了白泽的胸口,以压制心中的狂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双脚踏踏实实的落在了地面,小酒才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向下一看,顿时身子一颤,又缩回了白泽的怀中。
脚下是风声呼啸的悬崖,悬崖的另一头则是一条修整整齐的小道。
“从那走,脚程快一个时辰便能到谷底了。”小酒指着小道道,白泽点头放开了她,脚步一动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身伸出了手去:“下雪路滑,我拉着你。”
小酒略为迟疑了一下,然后将手伸出,放入了白泽的掌心。
“小心一点。”
“嗯。”
雪依旧在下,小道两旁的树枝被压得弯下了腰,随着呼啸而过的风不时的落下簌簌积雪,小酒与白泽小心翼翼的在山间行走着,心头却都忐忑不安起来。
白泽知道自己出现之后,小侯爷与无瑕公子的这份美好时光便将随之破灭了,他不想去捏碎他们的梦,却又不得不出现,而小酒,则已经预见了当自己二人出现时,谷中的人们会有着怎样的反应,虽然他们都明白这一切终究会来,但明白是一回事,当这一切真正到来,又是另一回事。
身子因不停的行走而微微泛起了热气,当相思谷中的两座小竹楼赫然跃入眼底,那两人竟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有嬉笑声从林子的另一头传出,白泽与小酒十分诧异,交换了眼神之后,两人向着林中走去。林子对着的一端有一片光滑的斜坡,因为厚雪积压,那斜面十分光滑,此时此刻,正有两人从斜坡上踩着奇怪的长木条滑落而下,那种飞一般的速度令人心神澎湃,随着飞扬的雪花,欢呼声与笑闹声不断的传来,斜坡下站着的两人伸开着双手,将从上滑下,落入坡底的那两人一把接住,强烈的冲击让站在下面的两人向后仰倒,厚厚的积雪随着身子的跌落而发出闷响,然后那雪人儿一般的几人又笑着闹着爬起了身子。
“我……真不想……出现在他们面前。”看着搂住无瑕旋转着欢笑着的小侯爷,白泽狠狠一咬牙,站在原地仰起了头,大片的雪花扑在了他的脸上,带着透骨的凉意落入了他的眼中,然后慢慢融化,流出了眼眶,润湿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