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小侯爷知道无瑕在发脾气,伸手推开门,见无瑕正不耐的撕扯着掌中的白纱,却因裹得严实,指尖无法着力而将双拳砸在了桌面上。
“进来做什么,来看我有多不济吗?”见小侯爷进门,无瑕低吼着将扯下的碎纱朝着他丢去,拒绝着他的靠近。
“无瑕,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对,不该责怪南宫,我是太着急。”小侯爷小心翼翼的靠近着无瑕,见他情绪激动,忙又住了脚步,轻声道:“你别生气,手上的白纱脏了,我来给你解开。”
“走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伸手将桌面的茶杯一扫而下,无瑕喘息着撑在桌面,双眼噙着泪水不肯抬头:“这样的身子要来何用,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双眼一闭,什么都不用去想。我好累,撑得好辛苦,白炎,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想要就那么一睡便不再醒过来。从我在大郑身中奇毒,容貌尽毁,跳入蜀氤河开始,我便不止一次有过这种念头,外压如此重,偏这身子又如此不争气,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嘘——我在这里呢,我就在你身边。”小侯爷伸出双手,从身后将无瑕紧紧环绕:“相信我,奚昊一定会有办法医治你的,你切不可自暴自弃,否则他知道了定饶不了我,他那个臭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会怪我没照顾好你,你知不知道,我受伤那段日子,当真怕极了他,因为他每天都要给我扎针,那么那么长的针,很疼的。”脸颊轻轻摩挲,让那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小侯爷轻语着给着无瑕依靠,不知不觉的拉开了话题,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你说,他比我矮,却为何要我叫他做兄长,每次看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便十万个不甘心。我有很久没看见他了,心里还真想他了,无瑕你呢?”
轻柔的碰触令无瑕的防备渐渐减弱,不再犟了性子挣扎,然后低低的回应了一句:“想。”没有了抵抗,无瑕由得小侯爷将自己按坐在凳上,然后蹲身在自己面前将那白纱一层一层的剥离。
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却依然触目惊心,小侯爷心疼的抚过那两道伤口,见无瑕不由自主的一轻颤,忙将手一缩,道:“还好是手掌而非手指,否则十指连心,会更加疼痛,下次切不可再如此了。”
“两道伤痕换回一条人命,值了。”
小侯爷听了那话,抬头看着他,突然嘿嘿一笑,道:“也好,你现在不能握金丝,便乖乖的跟在我身后,有什么我都挡在前面,我来保护你。”说完站起啪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了一副豪迈状。
无瑕看着那人,突然便没了怨怼,双手伸出,从小侯爷身侧环过,将他抱了个严实。
“无瑕,不要随便抱我,我会起坏心思的。”小侯爷依然嬉笑着,无瑕埋首在他怀中,小性子顿起,不松反紧道:“你敢!”
小侯爷心底哀嚎了一声,他倒还真是不敢,现在的无瑕便若一个易碎的娃娃,让他那不知起了多少回的坏心思生生被压了下去。全身心爱着的那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眼前,这对一个渴望着他的人来说,是种难言的煎熬。
喉结轻滑,小侯爷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去相思谷。”发觉无瑕身子一动,小侯爷伸手将他的头轻轻一按扣在怀中,不许他反驳:“弦伊会去通知周大叔,无瑕,你要相信大家有能力做自己的事情,你让人调银子过来重建绣庄,便要去相信他们,我知道你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可是,你要放手给他们去做的机会,不要什么都一肩扛起来,你的肩膀如此瘦弱,会受不住。”
无瑕没有再说话,抱着那人的双手紧紧一扣,头无意识的在小侯爷怀中轻蹭着,手指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身后轻轻滑动,舒展着被束缚了一整天的指尖。小侯爷背脊一僵,突然感到一股热流从腹部涌上,那燥热感令他难耐异常。无瑕却毫不自知,并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给了那人多大的诱惑,依然将脸颊贴着小侯爷的胸膛,轻声道:“白炎,你的心跳好急。”小侯爷将头一仰,欲哭无泪,忍耐了一会,终还是忍不下去,拉开他,返身便往外走:“有些渴,我去喝水。”
“白炎,白炎——”见他拔腿便跑,无瑕有些疑惑,起身追了几步,然后低头看了看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刚蹲下身子准备收拾,那人却又突然回转,没有进门,只在外面大叫了一声:“东西我回来了收拾,你不许捡。”无瑕起身再看,小侯爷已经跑得没了影踪。
白泽与南宫热河正在收拾东西,听到院子里传来水声,两人跑出一看,小侯爷竟抱着一只木桶站在院中,浑身湿透,见两人出门,他甩去发间水珠,抹了一把脸,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天气太热,冲个凉。”
那两人手中东西依然没有放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十月的天气,夜已过半,这厮竟还叫嚷着天太热,当真是让人无语。然看他那凶巴巴的模样,两人也不敢多言,见他丢下木桶去了自己房间,待门被狠狠碰上之后,才互相做了个鬼脸,回了屋子去。
小侯爷进了门,兀自靠着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中躁动的渴望,才慢腾腾的走到衣柜前拿出了干净的衣裳。
衣衫褪下,放在怀中的红巾被他拿出轻轻摊开,指尖摩挲过那朵绚烂桃花,然后露出了一丝温柔的微笑。无瑕就在身边,这当真便如一场梦境,让人不敢相信。换上衣衫,想到刚才无瑕那无意识的亲昵动作,小侯爷双眼一闭,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道:“孟白炎,你在想什么,他不过是伸手抱抱你而已,真该死!”
“谁该死?”耳边骤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小侯爷回身一看,那两人竟不知死活的凑到了身后,他哼哼冷笑了两声,骤然回身一拳便甩了过去:“不就是你!”
南宫热河应声而倒,无辜的捏着鼻子瞪着双眼望着天,口中含糊不清的道:“白泽,为何每次都是我。”
白泽低头望着他,深表同情的摇了摇头,道:“因为每次凑热闹你总是挤在我的前面,可知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南宫热河呆滞的点了点头,然后爬起身子,与白泽向着门口而去,到了门边,却突然大叫一声,道:“公子只是抱抱你而已,你便想了什么了?”
“南宫热河——”身后劲风直袭,南宫热河撒丫子狂奔而去,白泽站在原地,看着那挑衅者与追打者,终于明白他二人的顽劣如何而来了,当真是物以类聚。
“眼不见心不烦,睡觉睡觉!”
任那两人鸡飞狗跳,白泽伸了个懒腰,知道必定会有人出来制止,果然刚转了身子,便听破空之声响起,然后听得南宫热河“哎呦——”一声叫道:“怎么又是我!”
弦伊的声音远远而来:“不是你还会是谁?再闹我便上房来打,看你们消腾不消腾。”
白泽哈哈大笑着关上门,阻了那一院子喧嚣。
这四人同行……前途堪虞也!
晨曦微露,桃乐轩的大门便已经大开,看着弦伊大包小包的将东西放上马车,无瑕皱起眉头道:“你再塞下去,这马车也不用坐人了。”
小侯爷站在一旁低声嘱咐着白泽,见时间差不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回去之后小心注意武相府的动态,若有紧急事宜,便来金翎相思谷找我们。”
“小侯爷放心,我会时刻注意动向。”
弦伊终于将一切放置妥当,小侯爷让无瑕入了马车,自己赶车,南宫热河骑马跟随,然后与白泽和鬼翼道了别,沿着街道渐行渐远。
待马车淡出视线,白泽对着鬼翼拱手告别,向着军营而去。
车到城门口,才发现周明海带着绣庄的伙计们等在了路旁,小侯爷喝止了马儿,无瑕挑帘一看,正欲下车,周明海已经抢先一步到了马车前,伸手递过一个小竹篮,道:“李大嫂刚做的桂花糕,送给公子甜口,公子只管放心离去,咱们大家一定会重建绣庄,待公子再到临安之时,定能看到一个全新的川蜀绣庄!公子保重。”
“公子保重!”身后众人纷纷附和着,无瑕看着众人,微笑着一点头,道:“无瑕不能与大家并肩而战,实在心有愧疚,绣庄的一切全靠大家了。”
“公子放心,咱们一定不会让绣庄垮掉!”
看着那一张张饱含关切与信心的面孔,无瑕心头一酸,身子一退,靠入了马车之内,小侯爷对着众人一抱拳,扬起小鞭轻喝一声,车轮再起,滚滚而去。
“将军,将军!”
营帐的帘子被猛的一掀,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帐内,急切的回禀道:“林尚尧死了,今早上送牢饭的狱卒说,尸体已经发僵,估计昨夜便已经死去了。”
莫进平蓦然一惊,回身望着白少卿,道:“好快的动作,相国府果然手眼通天,看守牢房的人全是经过精挑细选,便如此依然出了纰漏,看来当真不能小觑了他们的实力,我去调集人手将此人揪出来。”
“人已死,做什么都已是惘然,他们既然敢动手,便已经是不留退路了的。莫将军,当务之急,是将他们画押的口供和互相勾结的证据与往来的账目送入京城,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召集人马,准备返回东都。”
“好,为免有失,我会加派人马跟随你们一同入京!”
“有劳!”
马蹄儿声声,一人极其难听的歌声随着车轮的颠簸一路向南,空中不时的传来旁人不满的叫声与那人得意的笑声,远远的,几道黑影追随其后,随着几只飞鸟的扑棱四下而散,眨眼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