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善义自从明军过后,心中就一直惦念,他着实希望这股明军能击败宣川蒲的建奴,这十余年来建奴是朝鲜欺辱的苦了。
当年他还是一个举人功名年纪尚轻时,建奴就在辽东萨尔浒等处大败明军,数千朝鲜军兵也被俘获,这些人很少一部分逃归朝鲜,其他都成了建奴的奴兵,让朝鲜举国上下群情激愤。
从那时起,他就是尊王攘夷的一员,为抗击建奴奔走。
可惜,十余年过去了,建奴不但建国了,还将整个辽东吞下,将明军赶到辽西,大明在朝鲜人心目中可是天朝上国,天一般的存在,竟然不敌小小的建奴,当真是耻辱。
朝鲜北方更是一日三惊,边军的战力在国内虽说强横,但是对上建奴真是不够看的简直可说是屡战屡败。
三年前,建奴大举入寇朝鲜,直下平壤,十余万朝鲜百姓被掳走,大王也被迫签下条约,同建奴议和,真是千百年来最大的耻辱,比之倭寇入侵还甚,毕竟同倭寇没有签到城下之盟,保有了朝鲜的颜面。
此番却是将朝鲜的颜面丢尽,让沈善义等人击节慨叹,恨不是自己握有实权,才好北击蛮夷,还我河山,当然如今的局面是投降派妥协派占据朝堂,而大王也是暗中支持,事不可为啊。
此番明军精神抖擞兵甲齐全的四五千军兵可不可以大败建奴,一转多年的颓势呢。
沈善义终于盼来了消息,原来破虏军到宣川购买药物、棉布。这是救治伤员急需的。虽说破虏军带了最基本的。但是还是加紧采买,毕竟到了皮岛这些东西就没了,还是在朝鲜这里近便。
沈善义听闻破虏军大胜的消息,心中虽说狐疑,但是还是信了大半,这是因为明军战力强横在他心中有烙印啊,当年我看多么凶狠,不也是在明军手上吃了大亏。
虽说这几年明军不太济事。但是辽西还是时不时打了胜仗的。
何况这股明军的精气神和兵甲不同于往,看着就是战力不凡,再就是如果明军大败,须得从宣川败退好嘛,这是唯一的官道,想想明军那些大筒,不从这里走,根本走不了,但是至今没有看到大股明军败退的影子。
因此他信了就九成。
他即刻派出探马往南打探,探马回报说。明军确是大胜,交战处到处是建奴的尸身。铺满了战场,并且用家中亲人赌咒发誓说的句句是实。
沈善义即刻从城中五百府兵中抽取了二百府兵,带上了猪羊酒水前往犒赏,这里还是他心中的一些念想作祟,说白了,这位也是个老愤青,不甘于朝鲜臣服于蛮狄,这是他这个朝鲜人不能忍受的。
当他前行数里就不断遇到明军骑马的夜不收,这些夜不收对二百军兵全然不惧,上来就是盘查。
这反倒是让沈善义心中大安,上**兵就是这个气派,嗯,看来胜了一场是一定的,就是不晓得是不是大胜,他作为一个文人对武人虚报军功也是深恶痛绝的,这方面明军和朝鲜军都一样。
当他来到战场时,整个人都是眩晕了。
只见方圆几里的原野里到处是破碎的兵甲旗帜,血肉残肢到处都是,很多绿草黑土因为改变了颜色,变得斑斓起来。
整个原野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乌鸦等猛禽在空中飞舞,它们的目标就是遍布原野的尸首,都是无头的尸身。
这些尸身很多被剥掉甲胄象一个个破布口袋般散布者,这些猛禽各自守着自己的一个,多的他们不用哄抢,各自大快朵颐。
而天空中还有猛禽在不断赶来,甚至有狼、狐狸、黑熊加入这场盛宴。
平原中心有不知多少头颅堆起的京观,各个嗤牙咧嘴凶神恶煞,血腥而恐怖。
这些场景让坐于马车中的沈善义以为自家到了阿鼻地狱,从这里他看到了战阵称雄的残酷,根本不是他在书卷里看到的书生意气,而是无比的血腥骇人。
在这里什么地位仪容、什么学识家世都是笑谈。
沈善义不断呕吐着,脸色变得苍白,这几里路程就像几百里那样走不完。
赵烈的营盘为了避开下风口来到了北边数里处,如果不是有些伤患不易搬离,他就打算到建奴宣川蒲的大营去。
那里能同水师直接联络,比这里强得多。
赵烈刚刚接到禀报,建奴在蛇口蒲的驻军在喀克都礼的统领下竟然逃了,想来也正常,有二百余名甲兵逃离了,翻山越岭对于他们这些生蛮来说,不算个事,估摸就是这些甲兵中一些前往通晓了喀克都礼和高鸿中。
这让他们决定即刻逃离。
套了就是逃了,赵烈被自家伤亡弄的也是不是太想打了,既然这股敌人跑了,那么赵烈就决定多派夜不收监控官道,防止被偷袭。
当他听闻有朝鲜官员上门劳军时,一时有些错愕,这个官员也算是胆大的了,刚刚大战过后,就敢上门劳军。
赵烈当然要见,今后在东江一带注定要同朝鲜官员打些交道,相识一番也是好事。
赵烈亲自迎出门外。
沈善义看到一个肤色红黑身材高大目光锐利的年轻军将,在几十名护卫的簇拥下步出大营。
“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本将乃是大明登莱靖海卫指挥使赵烈。”赵烈对着此人一拱手。
“本官乃是朝鲜宣川刺史沈善义。”沈善义急忙拱手还礼,他的大明官话倒是是模式样,这也是朝鲜贵族和读书人的通用语言,但是像他讲的这般标准可见也是下了苦工的。
至于赵烈没有跪拜只是施礼,毕竟是天朝上国大明的军将,他计较不来。
其实朝鲜同大明礼仪规制基本承袭大明,都是文尊武卑,沈善义在国内见到武将即使比他高两阶,他也是凌然不惧。
“听闻天使在此地大败蛮夷,下官前来慰劳上**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沈善义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
如果不是刚刚经过了骇人的战场,沈善义不至如此,如今他也将统领明军的大将视为一个猛人了,屠了数千人的猛人,建奴多么凶猛,身在北方的沈善义太清楚了,但是面前的军将能斩杀如此多的建奴,真是天朝上国的猛将。
他沈善义遇到这样的上国猛将,他姿态放低些,也不为过。
“建奴危害大明和朝鲜北方,将其剿灭也是本将份内之事,沈大人请入营一叙。”赵烈笑着相让。
沈善义脸上一热,到了朝鲜治下剿灭蛮夷是这位大明指挥使份内之事,那么朝鲜的军兵呢,都是作甚的,任由建奴在北方驰骋,丢人啊,王上还是书写国书乞和,丢尽了朝鲜颜面。
众人来到赵烈的大帐。
“战地简陋,没有好茶待客,沈大人多请海涵啊。”落座后赵烈拱手道。
“哪里,赵大人客气了,荒郊野外能有个安歇的地方就是不错了。”落座后,老官场沈善义适应多了。
这座大营如今还没有收拾妥当,还有许多军兵在忙碌,因此真是能有个落座的地方不错了。
“赵大人,此番不知建奴的固山额真逃脱否。”沈善义对这个冷格里充满怨念。
冷格里到了宣川可是在城外摆出阵势,勒索了宣川一千石粮食,这是沈善义将城内官仓粮食掏空加上向城内大户募集的,说起来他真是因此丢尽了脸面。
他虽说是宣川的父母官,但是还真没因为什么事情上门求告过,此番为了凑足这些米粮,他是到仕绅和商户那里募集,过程真是不堪回首,沈善义对天发誓不想来第二遭。
“哦,原来沈大人与冷格里是旧识,此番好办,本将带你看看他的下场。”赵烈一看沈善义眼里的怨念,就晓得冷格里没让沈善义好过了,估计就是钱粮那点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沈善义大喜,看来这个蛮夷首领也是没有逃脱啊,心道,你个老小子也有今天。
赵烈带着沈善义来到稍远一些的一个不大的帐篷,这个帐篷的四周有明军军兵严密把守,这让沈善义更是笃定,奴酋被囚禁在这里。
刚到帐篷门口,一股腥臭气息传来。
沈善义捂住口鼻,心道,看来这老混蛋受伤了啊。
待得入得帐内,只见帐篷的后身案上摆放着四个首级,有的怒目圆瞪、有的闭目安详、有的痛苦的咧嘴,不一而足。
而这里只有一个灰白头发的头颅,就是一个痛苦不堪表情的人。
沈善义忍住想吐的冲动,装着胆子细看,毕竟他不想再明人军将面前丢了朝鲜官员的体面,也是亏得方才吐得太多了,此时就是泛些酸水了,没有出丑。
当日沈善义在城上没有看清冷格里具体的长相,但是斑白的须发他是记得一清二楚,这里还能有谁,这个就是奴酋的人头了。
沈善义心头大快,你个奴酋当时统领建奴大军杀气腾腾而来,狂言不交出粮食,就是屠尽全城,让全城陷入恐慌,让他这个父母官丢尽了颜面,今日如何。
哈哈,沈善义刚刚咧开嘴,污秽的气息涌来,让他干呕了几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