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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镇江新城

明月东升 苏潜 9852 2024-11-16 05:10

  五、六十里的平坦大道,若搁在平日里,即便不是策马狂奔,也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走过。但这三天的大雪可是积下了一尺多深的雪,就算是在大道上也照样如此。这雪停只半日的功夫,多数路段上还没有多少行人通行。是故陈若疏一行八骑,只在露出路面的地段奔行一阵子,其余时候,只得缓步行进。

  铺上碎石的大道,对于往来的大车倒是方便,这条碎石大道,自镇江堡一直通往宽甸五堡,并与千山堡辖内的大道相连,然后一直延伸到浑江渡口原属曹正雄所部驻守的地域,才又变成狭窄的山路。如今这条道上,骡马大车是主要的运输工具,往来商队,甚至那些相互走动的百姓,也多套辆驴车走在这条道上。

  不过,对陈若疏等人来说,此时却不方便。那雪下的路面上也难保没有几个石子散布着,又看不见,若是奔得过快,不小心崴了马脚可就麻烦了。这八个少年人所骑乘的马可也都是伴着一起成长的,当初还是小马驹,如今也算是成年马了。除了陈芷月之外,陈若疏等七人一直保持着亲手喂马、洗刷的习惯。

  就这么走走奔奔,路便显得漫长。好在陈芷月可一刻没有闲的时候,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千山七虎可是每个人都至少与其交谈过四五个回合了。自然,少年杨琪要翻倍的来算。

  按年岁,这八人之中,以陈芷月居长,芳龄十七;随后是陈若疏长着一岁,过了十六,其余六人倒是同龄,只差着月份、时辰。不过,陈芷月虽然一直以二姐自居,千山七虎却更显得多出一些“少年老成”的模样。倒不如说陈芷月这个二姐,更像是千山七虎的小妹般被宠掼着。再加上男孩子在十几岁时猛窜个头,就如陈若疏,当初见到苏翎时看着不过七、八岁,实际却是不止,这几年不仅吃得多,也得益于每日从不间断的训练,此刻已与成年人一般高了。千山七虎倒是个个都要比陈芷月高出大半个头来。

  靠近镇江堡,路上往来行人车队一多,这路面的雪便早被踩踏干净,陈若疏一行这才猛抽上一鞭,纵马奔行起来。

  此时已然天黑,一枚弯月正斜斜挂在东边的天幕上,冷冷的清辉倒是正好与道路两旁的积雪相映,视线倒不受暗夜的影响。

  转过一道土岗,远远的便见到两堆篝火在暗夜里熊熊燃烧着,照出一大片光亮来。陈若疏等人禁不住吆喝了几声,便向火光奔去。

  那两道篝火,便是进入镇江堡辖内的必经关口。

  这得要说原来镇江新城的规划,因向镇江堡城外划定的区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原有的初步划定已然不够用,故镇江新城的范围便不断地向外延伸。当然,这新延伸出来的部分,仍然是以划定的大道为基线,成为一个个的方形区域扩展着。这不断迁居而来的工匠家眷、士兵亲属,以及四周听闻能重新分配土地的山民等等,将镇江堡一带的“大兴土木”场面不断的推波助澜,这房屋的修筑,很快便越过了原来初步设定要修筑城墙的位置,并仍然显出扩张的态势。

  最终,总掌镇江堡一带军政民事的胡显成,在距离镇江堡老城十里处,雇佣民夫挖掘出一道壕沟,宽五丈、深三丈,作为镇江新城的界线,至于修筑城墙,眼下还遥遥无期。这道方圆十里的壕沟并不规则,且是分段挖掘而成的。民夫们则是那些不断汇集而来的穷苦百姓人家,这一年一季的农事,便限制了春耕、收获之外能觅食的范围,整个冬季若都靠赈济,也仅仅是养命而已,是故这以工代赈的法子,再次被用上了。

  因凡是聚集到镇江新城的,不论贫富,这每一家都能保证有暂新修筑的屋舍居住,或许这也是吸引人口的一个原因。自然,这银子是由苏翎所部垫付的,分十年偿还,或者,便是拿力气去换粮食、银子。这一点,是与那五百派驻到村、镇的管事们,宣示的所有劳役均有偿征募,完全吻合。是故这挖掘的工程,还不仅仅是当地的穷苦民夫。

  这道壕沟并未做过过于繁琐的规划,大致是南北略宽,东西稍窄,有部分地段还直接利用了一些河道。至于花费,倒并未让胡显成、胡德昌等人过于担心。粮食是来自陆陆续续征收的税粮,而银子,又至少有半数是抵消了垫付房屋的款项。总得花销仍然在可以接受之内,不但没有对苏翎所部的供应有所影响,反而对镇江新城一带的民事起了不小的稳定、推进作用。

  这项工程只是大致上的防御工程,是故大部分地段只是粗粗划定,只要掘出大致的宽、深便可。胡显成只是派驻了十几个熟悉土木的管事在临近河道、水源的地段,做了精心的部署,修建了几道闸门。在河水、江面封冻之前,引来叆河以及鸭绿江水,将这道壕沟彻底变成一条河流。自此,叆河以及其余几条不知名的小河、溪水,便又多了一条支流,绕过镇江堡,流入鸭绿江。

  胡显成打算在明年春耕之后,再在鸭绿江上游地段,在开挖一条引水渠道,引来更多的鸭绿江水,让壕沟内的水能更多一些,以便方便壕沟两边取水之用。

  这般粗旷的挖掘工程,自然做不到精细。比如那壕沟两壁,便达不到陡峭的意思,不少地方便干脆坍塌成略陡的斜坡,但这也未受到指责。偶尔巡视的骑兵小队队长,只是劝诫民夫们要小心安全,勿要伤了人,便照样算了合格。以至于那些民夫不清楚,这到底是修筑城防壕沟,还是挖掘河道。当然,这些民夫对此只有感激,而不会暗骂“败家子”。另外,每完成划定的一个地段,所有参与的民夫,还被奖励一包盐,这样足够一家人吃上几个月了。这多少也提高了挖掘的进度,按换取粮食的方法,自然是挖的多,挖的快,那么这一冬天家里的存粮,便不必另外去寻了。

  按苏翎所部一直以来的惯性,这架构过粗,管带松散,在这样的挖掘工程里,也是一样。这到底雇佣了多少民夫,也无人去算总数。榜文发布之后,便有人在指定地点等候,每到齐五十人,便随意指定一名看着长相憨厚老实的作为队长,领取锄头、铁铲、藤筐、扁担等工具物品,带往制定地段开始挖掘。至于挖掘的土方与换取的银钱、粮食,倒是粗粗算过,不过,这个算法没有招致任何一个民夫的异议,甚至还显得略略轻松。当然,也不可能完全都是均数,那些稍显的过重的,也在随后发放的盐、布等奖励中,消除了不满。

  大致在每两百人的地段上,便搭建有供民夫们煮食、住宿的木棚,并存有粮食、工具等等,由四个民夫队长共同负责安置管理。而每五个这样的木棚之间,则有一小队骑兵以及两个管事往来巡视,处理发放数目的等以及一些纠纷等等事宜。

  登记事项,倒只是对居住在镇江堡的民夫,或是抵消房屋垫付的银子,或是换取粮食过冬的,或是两者兼而有之的,管事们倒是不厌其烦,一一登记在册,到时提供给胡德昌的银庄,以便销帐。而那些远道而来赚银子的民夫,便简单的登记入册便可。自己无法解决吃食的,便在木棚内换取一部分粮食支用,到时在工钱里扣除便是。这样算来,那些民夫倒比在家中买粮食度日还要划算。毕竟这冬日里此时能赚银子的机会可不多,大多农家都是坐食熬过冬季而已。这也是不多时便有大批民夫聚集过来的重要原因。

  那数以千计的锄、铲、斧以及铁钎等等铁制工具,便是迁居到镇江新城外工匠集中居住的作坊打制的,银子自然是有胡显成以军需的名义支付的,这大笔的订货,使得铁匠作坊很赚了笔过年银子,那笑脸是见了谁都堆在脸上。这若是在加上给那些船场打制的铁钉等铁器,这半年来赚的,可比往年数年还要多。同样,那专制各式绳索的店铺,也是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若是再往上追溯的话,那提供原料的铁场矿山,以及木材、竹编等等扩散到镇江堡以外数百里地,今年的生意并未因战事而萧条,反而更胜往年。这场迁居因人口过多而带来的各种隐患,很快便由这些类似的流通而正常起来。而那些日益在无形之中庞大起来的无数商队、船队,更是添了一把柴火。镇江堡作为一个商货的集散地,已然成形。

  当然,所谓集散,自然是有来有往。此时的镇江新城,还是来的多,去的少。但毕竟已经有商家店铺以及那些各怀祖传秘技的作坊向外地发货了。只是目前仍然以军用购买为主,还远未形成苏翎所希望的,将本地商货远销四方的状态,只能说已经在向这个目标发展。

  唯一能算得上稀缺商货的,便是那几家船场所打造的船。可惜目前的订货,都由胡德昌的商船船队以及冯伯灵的水师包全了,一般商户想买,怕还得另外托些路子,才能在几个月之后匀出一艘。扩大船场规模的设想,在每一家船场主人那里,都是第一要筹备的事情。

  这说回到壕沟处,如今灌入壕沟的水早已冻实,冰面之上只有一丈多高。不过,这虽能过得人,却是也要费一番功夫,能够通行的,便是在各个要道上设置的吊桥。这与那道壕沟一样,只是初步的防御手段,自安装妥当,除了试了几次,到还真没正式地收起来过。

  每一处吊桥,都有二十名士兵把守,日夜都住在吊桥旁修筑的小型兵站内。这二十名士兵由一名把总管带,职责虽说是盘查可疑之人,警讯敌踪,但实际上除了每隔数日维护一下木制的吊桥外,便是燃起两堆篝火,吊桥两边各有一堆,给那些往来的行人、商队照明而已。而这座兵站后面百步左右,便开始进入大片的宅院区域。

  陈若疏一行八骑看到的两堆篝火,便是这镇江新城北面的第一座吊桥。此时天色既晚,路上已无行人,是故陈若疏几骑的马蹄声,很快便被把守吊桥的士兵听到了。那名把总模样的武官微微扬起头,向远处张望,身后的十名轮值的士兵倒是列队站得齐整,但面上的神情却不见有丝毫警惕。毕竟这里是镇江堡,哪儿来的危险?从最初那些黑甲骑兵在混乱的人群中扬刀立威之后,镇江堡一带是连个贼都没有。紧张是不必,但那列队军姿却是丝毫不能含糊的,这是新兵大营的第一课,能派出执行军务的,早就过了这一关。

  陈若疏等八人在吊桥彼端勒马停下,随即缓步踏上吊桥,向另一端走去。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得在吊桥上纵马狂奔,那处罚自不必多说。

  陈若疏与陈芷月的一黑一红两色皮袍,在篝火的照耀下分外醒目,是故那名把总很快便认出了来者是谁。

  “果然是千山七虎。”那名把总笑着说道。

  陈若疏走过桥,勒马停住,笑着说道:“王大哥,你又笑我们了。那是我们自个儿叫着玩的,可别再这么叫了。”

  显然陈若疏与这名把总熟悉。说起来,陈若疏还与此人一起上过课。这名把总叫王三宝,二十五岁,在苏翎的军中倒是待了几年,最近才被提拔为把总,在武官学院整训了一个月,如今暂时调拨到这里驻守。那陈若疏等千山七虎,自打到了镇江堡,只要有空,便要出去狩猎几日,是故王大宝倒是见得多了。

  “我倒以为你们明日才回呢。”王大宝伸手摸了摸陈若疏的战马,说道:“往常不都要去个两三日,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

  陈若疏笑着答道:“今日不是腊八么?赶着回去呢。”

  “哦?我倒忘了,”王大宝拍了拍脑袋,笑着说道:“我这里还温着一锅腊八粥呢,是我那婆娘送来的。你若是不嫌,便来吃一碗如何?”

  陈若疏摇摇头,说道:“谢了。我们这会儿赶着回去,大姐怕是等的急了。”

  “也对,也对。”王大宝连声说道,“那快去吧,看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

  陈若疏想了想,便问道:“王大哥,你这会儿有多少兄弟?”

  王大宝一怔,随即说道:“有十个。胡将军有令,今晚不轮值的兄弟,有家的都放假回去歇一晚。怎么?有事?”

  陈若疏伸手在马上摘下一个口袋,掂了掂,又再摘下一个,递给王大宝,说道:“今儿猎了头熊,这两袋也有二三十斤吧,该够吃的了。”

  那王大宝大喜,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递给身旁的士兵,然后转回身笑着说道:“这总吃你的,哥哥我也过意不去。这样吧,也让我请你们兄弟七个一回。你要不嫌弃,就到我家里如何?”

  陈若疏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合适,苏翎所部除了军中,那一惯是不讲究尊卑地位的,何况这陈若疏七人还是个孩子。王大宝说的“不嫌弃”,也就是客气了。

  陈若疏笑着答道:“那好,就吃王大哥一顿。”

  王大宝这下笑得更开心了,说道:“那好。再过十日,我便交接了这里的军务,回家过年。我也不好寻你们,十日之后,不管哪一天,你们只管来我家便是。记住,在振武区乙字巷二百七十八号,那便是我家所在。我天天都在家侯着。山珍海味没有,大鱼大肉管够,还有一坛好酒。”

  陈若疏回头看了看其余几人,又回头说道:“那好,到时我们看学院里的安排,一有空我们便来。”

  说完,陈若疏又好奇地问道:“王大哥,怎么就交接了?是要调职么?”

  “是要调职。”王大宝笑着说道:“所以胡将军给了我们这批武官放了假,等过了年便走。”

  这调职的去向,陈若疏当然明白不能随便问,王大宝也不会说。

  正说道这里,那陈芷月适才一直侧着头,那顶火红的狐皮帽子又压得低,王大宝倒是没瞧见这人是谁。此时陈芷月却催马走上几步,说道:“我也去,你请不请我啊?”

  王大宝一瞧,见一片火红之中,露出一张俏丽白净的脸,微微一怔,眼光便向陈若疏望去,不知这容貌秀丽、说话却有些突兀的女子是何人。这陈芷月虽然贪玩淘气、古灵精怪,却也不至于混到那群武官整训的队伍里去,是故那王大宝却是不认识。或者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陈若疏倒是不奇怪,二姐这么做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是我二姐。”陈若疏笑着对王大宝说道。

  王大宝一听,立即咧开大嘴笑着说道:“请,怎么不请?求还求不来呢。陈家二小姐光临寒舍,我王大宝一家不甚荣幸。”说罢,对着陈芷月做了个揖。

  听着王大宝说话不伦不类,大概是从戏词里学到的,陈芷月当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好,我可要喝酒的,到时候不能不够。”陈芷月猛然间收住笑,直着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够,一定够的。”王大宝说道,“我那老婆早就想见见陈家小姐了。二小姐能来,可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啊。”

  “你是说的我大姐吧。”陈芷月笑着说道,“我可不领这话,我只管喝酒。”

  瞧着二姐陈芷月总给人难堪,陈若疏连忙说道:“王大哥,这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好。”王大宝作揖到:“我在家恭候。”

  “谢王大哥。”陈若疏也回礼,说道:“告辞。”

  其余几人也在马上齐齐作揖,随后便策马走上几步,这才轻抽一鞭,向城内奔去。

  没走出多少步,就听得身后远远传来王大宝的喊叫:“记住了,是在振武区乙字巷二百七十八号。”

  声音倒是又响又亮,听得十分清楚。陈若疏等扬扬手,示意清楚,便继续行路。那王大宝瞧见,这才满意地转身,对那些士兵们说道:“好了。留两个人守着,其余的收拾那熊肉,今日可都有口福,要炖要烤的,随便。”

  连王大宝算是,这是一人倒是每人都能分到三斤上好的熊肉,怕是一顿还吃不完,这个腊八节,还当真过得满意。

  至于王大宝再三强调的“在振武区乙字巷二百七十八号”,倒是王大宝自家的门牌。镇江新城的筹建,既然是从划分区域开始,自然要比那些由人随意聚居而成的城要有规律。分区只是第一步,随后在每个区内,还有街、巷,这名字到每没怎么规划,振武区是属于军中家眷居住之地,四周邻居街坊的,都是家中有人入伍之人,连同那些残疾不能再留在军中的,也在振武区内居住。这每一所宅院,可比往日的小户富裕之家还要大一些。这些当然不再如那些百姓一样还要偿还修筑的银子,军中之家一律免费供给。

  这振武区只是第一个而已,在各地还将修建类似的区域。当然,此时振武区类便有十条街巷,那乙字巷自然是第二条巷子,按二百七十八号来看,这王大宝的家,分给的较晚,算是新家了。自然,这房屋的供给,是自上而下施行的。苏翎等十几个兄弟自然是最先安排到镇江堡原来的城内,随后才是这些高级武官,等到类似王大宝这把总一级,该当时大多数武官都已安排妥当。当然,这跟苏翎自千山堡出来的官兵,要靠前安置,这一点无可非议。这接下来,便是数万士兵的安置了。

  如今,镇江堡内已经有一名断了左手的武官,带着十几名也是无法留在军中的老兵,专门负责安置处的事宜。虽然没有挂牌,但如今几大营的老兵们,可都熟悉了这些人的面孔。因为他们的名字,每一个均被这些人登入名册,等待安置一个新家。

  离开王大宝驻守的吊桥,陈若疏等八人沿着街道行进。积雪早已被两旁的居民清扫干净,露出一色的青石石板。这条算是主要大街的街道笔直地通往镇江堡内城,并在南面也延伸出十里远,依旧都是青石板的路面,平整而干净,街道两旁还开有泄水沟槽,也一并用青石板遮掩。当然,作为主要大道,目前是完整地铺设而成,其余的街道、小巷,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水准,主要是取石的地点越来越远,有时甚至要从对岸的朝鲜一边用船运过来,朝鲜一方的石匠,也借此赚得了过年的红利。

  这条南北长达二十里的大街,可算是在辽东都司境内是首屈一指。当然不能跟山海关内的那些大城相比,连绵二十里的城,在大明朝境内,可不少见。只是如今的镇江新城,没有城墙,这让习惯于看到高高矗立的城墙的百姓多少有些不习惯。

  城墙其实不仅仅是防御之用,这在京城以及南京等各地富庶的府县尤其明显。那些地方不知有多少年没经过战火了,但仍然要拨出银子屡屡修补。这怕是要在百姓心中修筑一道城防工事而已。而百姓,明显也是从心底愿意的。这安全感,实在毫无来头,但毕竟那么一道高墙确实给人带来安稳的想法。此时在镇江新城,若不是那道既深且宽的壕沟以及数十座吊桥,怕是这数以万计的百姓还要称镇江旧城为城了。

  还有一个令百姓们感到安稳的,是胡显成主掌的新兵大营。这座大营坐落在镇江新城的西部、北部,暗暗防护着唯一能受到威胁的方向。这座新兵大营最多时,曾容纳了二万五千多名官兵,仅战马便有一万多匹。这也是镇江新城的穷苦百姓人家的一个谋生途径,光是柴草,便有数百人专为提供,更别说洗衣、做饭等等琐碎事务带来的哪怕几文钱的收入。

  要说的这新兵大营的稀奇之处,便是这二万多名新兵,倒不真的都是第一次入伍之人。除了本地以及在南四卫陆续招募而来的真正的新兵,还有数千名女真士兵。这些女真族士兵一部分来自曹正雄的管区,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海西、东海的部族战士。这一年,那些术虎属下的部族,给苏翎输送的战士可近八千之数,且具都是骁勇善战之人。这些部族战士一部分经过武官学院的整训,已经担任了基层的武官,若是学会了识字,还有有更多的升迁机会。

  这另一部分,就更特别一些,是自赫图阿拉一带俘获的战俘人口。这些女真人自经过一段日子的比对之后,自然选择了入伍当兵,来养家糊口。相对而言,这些女真人在农事上远远比不过寻常的汉人百姓,倒是在这武力上,反倒算是长处。这怕是多年以来的习惯所致,大明朝的孩童,可没多少以当兵为荣,家里稍微富余的,便是要往那仕途上使劲,这才是汉地的发家之道。而女真人,可没这么多选择,要战胜自然、敌人、仇家等等威胁,便首先要有自保的能力。这一身的功夫可不是如傅家的傅瑞江是一种喜好,而完全是一种本能的选择。不生则死,这是包括女真八旗兵在内的唯一标准。

  对于境内的这些女真人,苏翎与胡显成等人也做过一番考虑。这明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既不歧视,也不优待。只是当作汉人一样地给予分地征税,若是遇到那些惹是生非的,不论汉人、女真人,都是一样的处置。当然,这暗地里的,倒也有一番特别安排。比如作为最初跟随苏翎的尼忙古、阿里侃 浦卢虎等女真武官,如今也是千总级别。这虽然不高,但苏翎也才是个总兵而已,下面参将、游击,也哪个都比这几人建下的战功要多。再说,还有那十七兄弟的情分,哪个又能有什么不满?

  如今,尼忙古、阿里侃 浦卢虎不仅接来了原有的家眷,且其中妻子失踪了的,还另娶了汉人女子。胡显成将这些人的家,也都特意安置在镇江堡的振武区内,与那些汉人武官的家做了邻居。这一番比对,可是没有什么差别。这对稳定女真人之心当然是最有效的做法。

  唯一的麻烦,大概要算女真人习惯的那条辫子。不过,在军中的,苏翎倒未严令剪掉,只是必须如汉人士兵一样,至少要盘在头上,绝不允许露在脑后,这理由自然是作战需要。至于军外的,在给那些女真人安置时,也派人私下里交待了一番,要么盘着,要么干脆剪掉。总之是以不引起纠纷为目的。这样一来,至少在镇江堡一带,看不到晃动辫子的人。

  而那些家眷,因彼此的父亲、丈夫、儿子等等都在军中当兵,这份族别上的问题,可几乎等于没有。事实上,在辽东都司境内,包括军中的官兵,对女真人的仇恨,可不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浓厚。虽然如今对阵的也是女真人,可努尔哈赤的麾下,也是有汉人、蒙古人的。同样,苏翎所部也是如此。这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眼下还算不上,因为大明朝可从不承认什么后金国。再说,这民间百姓,哪里计较什么这个国,那个国的。在辽东这等民族交错聚居的地带,可谈不上什么仇恨之说。

  是故这些女真人,安置在镇江堡之后,人数虽少,可也没有受到多少异样的目光。苏翎的一视同仁态度,在这里得到最好的体现。何况,镇江新城内的宅院,还有属于朝鲜人、蒙古人的。当然,还是最先从军中的家眷开始,随后才是商人。

  新兵大营里的女真士兵,便在这种环境下,逐步融入到苏翎所管带的大营之中。

  此时陈若疏等人眼中见到的,两旁万家灯火的夜景,其中便有一部分是女真之家。

  等陈若疏八人奔至镇江堡内城,却是过了半个时辰。从敞开的城门洞中望去,镇江堡内城之中,却远没有外城的灯火辉煌,倒是安静一片,稍稍有几分祥和的意思,就连在城门处守门的士兵,也没有王大宝的属下那般严肃。

  把守镇江内城城门的士卒也算是不能上阵的老兵,这守门的差事,也算是一种优待,倒不指望他们真的严格盘查,多少类似于仪仗的意思。这些人只在夜里询问一下进出的行人、马队,到一个也不拦着,自然,说不出去干什么的,便不会被放入城内,此处不是风景名胜,自然不能随意参观。

  不过,这些人也都对陈若疏、陈芷月等人确实十分熟悉,甚至在千山堡时还带着陈若疏等几名孩子玩耍过。当然,陈若疏已经记不得这些年纪有些大了的老兵们。等到了城门口,陈若疏停下马来,几个人一齐对老兵们做了揖,还未等说明去处。那几名老兵已经笑嘻嘻地做出了“请”的手势,陈若疏等便笑着点点头,继续向城内行去。

  镇江堡内城的城墙自然还在,上面也有戍守的士卒,但并不多,略作瞭望而已。不过,望得到不是敌情,而是看何处有骚乱,或是有火起的迹象,以便随时处置。

  至于内城里的住户,如今当然是少了很多。逃亡的那部分大户、商铺的主人,多数仍然待在山东登州,接受朝廷的赈济。倒也有回来的,但都被安置在城外居住。也属于免费系列,也尽量给的稍大的宅院居住。但若是要提什么家什、器皿的,便不会再客气了。在苏翎、胡显成等人眼里,这些人也都算不得什么好人,能做到免费提供一处住宅,已经是十分客气了,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的胡乱嚷嚷,则必然有其闭嘴的法子惩处。

  而原来一直住在镇江内城的百姓、商铺等等人家,也都被一一劝告,要其住在城外新城中去,并给与比现在要大得多的房舍置换,屋里家什什么的,也有专人忙着搬迁。这样的好处,可没多少人不愿意。何况大部分的居民走后,镇江内城便等于是一座大的军营,那剩下的继续住着也没什么好处,反而看着不太舒服。是故最终,镇江堡内城里,便几乎只剩下胡显成、胡德昌等一干高级武官以及家眷们居住的所在。

  连苏翎在内的十七个兄弟的家都按在这里,胡德昌等三人也都有了一套宅院居住。剩下的,便是各式各样的部、局、处等办事场所。这些需要长期在此办公的人,自然在都分了一套宅院居住。比如陈家大小姐陈芷云的属下,便有数百名女人跟随住在宅内。

  是故,陈若疏与陈芷月等八人走到还未悬挂苏府匾额的大宅前时,里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似乎这夜,根本止不住里面人的脚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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