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新急性子脾气,站起身来道:“说走就走,我马上动身。”沈利司道:“冷呵的天,等天亮动身不晚。”张海新急道:“说实话!我心里一有事,就睡不着,还不如赶路呢!”沈利司见他坚持要连夜赶路,便道:“那也行。记住:过交通壕时,碰上”亡立鸨宝“盘问,不管他咋样刁难,你尽量”少说话、多磕头“!能忍则忍!”张海新笑道:“你擎好吧!对付那个东西,我有办法。”沈利司嘲讽道:“嘴上说得好听,你那熊脾气不准头。他这会可是”亡立鸨宝“!不是”沈立鸨宝“!”张海新脸色微变,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无奈道:“就算他改了姓,我也不怕他!当年我搧了王立宝那狗日的一个耳光,他这会混成*人样了,见了我肯定心里不愤,他要是想解恨,就叫他打两下好了!反正今天已叫鬼子打了一顿,我想得开,就算是俺孙子又揪了一回他张爷爷的胡子,我不生气!”冯剑、沈利司都笑了。冯剑心里明白,张海新虽说得轻松,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而去,王立宝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张海新当年打得他鼻破脸肿,他能不借机报仇?说不定得把张海新活埋。冯剑从头上摘下棉帽子,郑重地戴在张海新头上,道:“海新叔!利司哥的棉帽子借给您戴吧!戴着路上暖和!您可要保重,俺等您回来还这顶棉帽子呢!”张海新笑道:“中!我就戴上,回来再还给他。”说罢,张海新拉开门,趁夜色昏沉,顶着刺骨的寒风,出门直奔鲁南县而去。
冯剑、沈利司把张海新送走,沈利司道:“冯剑!这里不能久呆,老绵羊回到阎陈庄,立马就会找到这里。你跟我去沈塘吧!”冯剑面色凝重,道:“利司哥!我得到张二伟家去一趟。”沈利司知道他牵挂艾凤玲,拦住不叫他去,道:“快走吧!你这会去他家,危险忒大了,说不定他家周围就有邵盼头的埋伏。等赶明我专到张海贵家来一趟,问明情况再说。”冯剑坚决道:“我非去不中!”沈利司急出一脑门子汗:“你这会上他家去,不是拿羊羔往虎口里送吗!”冯剑固执地非去不可,沈利司苦劝不住,只好嘱咐道:“你可要小心点,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看清左右有没有埋伏,别从大门进去,偷偷从墙头上爬过去。”冯剑长舒一口气,道:“你放心吧!”拉门出去,贴着墙根,拐弯抹角来到张海贵家!冯剑不敢敲门,四顾并无动静,便从墙头上跳入张海贵家院中。
张海贵、刘玉梅干闺女被邵盼头抓走,老两口急得心焦八滚,把二伟撵到西屋睡下后,公母俩坐在灯下抹泪,惶恐无计,相对无言。张海贵闷头吸烟,愁眉不展。刘玉梅眼泪汪汪道:“光发愁有啥用呀?总得想个法子!”张海贵鼻孔里喷出两道烟柱,眯着眼道:“等到天明托人到邵家求个情,卖地卖屋也得把孩子救出来!”刘玉梅惊恐万状,哭道:“这一夜咋办?我是怕凤玲脾气不好,使起性来,万一有个好歹,咋办!”张海贵也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嗫嚅道:“都快半夜了,临时也托不着人呀!”公母俩无奈,盘算着等天亮后再托人到邵家求情,拯救艾凤玲!
两人正商议,突然听到外头“扑通”一声,象是有人从墙头上跳下。张海贵、刘玉梅大惊,赶紧把油灯吹灭,战战兢兢,噤若寒蝉。须臾,只听窗外有人压低嗓子叫道:“大叔!婶子!是我!”张海贵听声音熟悉,壮着胆问道:“你是谁呀?”冯剑贴近窗户,小声道:“大叔!我是冯剑!”刘玉梅大喜,忙不迭地上前把门打开,叫道:“我的乖乖!真是你呀!外头冷呵的,快上屋里来吧!”放冯剑进来,又马上把门闩上。张海贵重又点上油灯,心中伤感,手足无措,哽咽道:“外头到处抓你,还不快点回南阳岛去,还敢上这儿来。”刘玉梅嗔怪道:“你咋这么多费话?进门就抱怨人!都到这种光景了,说啥不也晚了?冯剑!你吃晚饭没有?”冯剑撒谎道:“早就吃过了。”刘玉梅泪眼婆娑,幽幽道:“凤玲叫邵盼头抓走了。”冯剑闷声闷气道:“我已知道了。”张海贵道:“叫姓邵的抓走可了不得,得赶紧想法子救她!”冯剑道:“是得救她呀!邵盼头抓凤玲!就是冲我来的。”刘玉梅担心道:“凤玲脾气不好,进了邵家大院,他们还知不道咋整治她呢!”冯剑想起老绵羊、花妮在渔船上说过的话,不禁打了个寒战!愣了半晌,他血管贲张,霍地站起身来,奋然道:“不能再拖延了,我这就去救她!”刘玉梅苦笑道:“我的乖乖儿!你这不是说胡话吗?他们有枪有炮,好几十个人,你一人咋能打得过他们?”冯剑热血沸腾,两眼喷出怒火,咬牙切齿道:“邵盼头害死了我的姐姐,大仇至今没报!拚着一死,我也要把艾凤玲救出来!今夜不把邵家老幼杀得干干净净,我不姓冯!”张海贵慌忙拦住,道:“做事别这么慌张,邵家有枪,你单枪匹马,去了除了吃亏!凤玲非但救不出来,还白白搭上你一条性命!还是赶紧回南阳岛搬救兵吧,那样才能救她!”冯剑焦燥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扭身开门就走。
刘玉梅大惊,赶出门来,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叫道:“你这孩子!咋这样不听劝呀?”冯剑道:“大婶子!你快放手!”张海贵也追出门来,责备道:“冯剑!平时看你挺懂事的,这回咋糊涂起来?就算你一身都是铁,能打出几棵钉来呀?咱先商议一下,赶明再说。”冯剑挣脱刘玉梅的手,跑出几步,回头喊道:“大叔!婶子!万一我回不来了,你们就去南阳岛!叫他们来给我报仇!”说罢,大步冲入漆黑一团的夜幕之中。张海贵、刘玉梅追赶不上,后悔莫及!公母俩回到屋里,面面相觑,怏怏不乐,懊丧不已。张海贵哭丧着脸,悻悻道:“真是”怕鬼有鸡撅子“!事情反而越惹越大。”刘玉梅愁闷道:“你迷糊一会吧!赶明起个大早,好去南阳岛报信!”张海贵阴沉着脸,嘟囔道:“一肚子心事,得能睡得着呀!”两口子对着油灯,大眼瞪着小眼,一直坐到天亮。
冯剑一腔怒火,直奔阎陈庄而去。刚奔出苏庄不远,迎面窜出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劈头把他揪住,喝道:“你这是干啥去?”冯剑一听是沈利司,便道:“我去阎陈庄救人!”沈利司冷笑道:“我就怕你做出这糊涂事来,才在这里等你,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冯剑!你脑子里就没一点回数?他们抓艾凤玲,就是引你上勾的!你倒是听话,偏偏自已送上门去。”冯剑恳求道:“利司哥!凤玲的脾气不好,万一他们折磨她,就怕从此再也见不上她了。”沈利司怒斥道:“你认为你去了,就能把她救出来吗?”冯剑幽幽道:“大不了拿我一条命,来换她一条命!”沈利司冷笑道:“亏你还是南阳岛上同启超手下的堂堂副司令,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他们引你上钩,肯定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去了只能又白白送上一条性命,非但救不了艾凤玲,反而会害了她的!只要你不现身,艾凤玲是个钓饵,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一旦抓住了你,她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邵盼头就算不杀她,也会把她卖了。”冯剑救人心切,哪里听进他的苦劝?央求道:“利司哥!你就叫我去吧!邵家就是狼窝虎穴,我也非去不可。”沈利司死死揪住他不放,低吼道:“平时见你挺明白的,今天咋这样拧劲呀!少说废话,快跟我去沈塘。”冯剑哪里肯听,拚命挣脱沈利司,甩手就走,沈利司拽扯不住。沈利司见他消失在夜幕之中,追赶不上,愣了一阵,只好独自先回沈塘,另想别策。
冯剑一路小跑,走不出半里,迎面冲过来一大帮人!冯剑大惊,一矮身蹲在路旁。只听那帮人嚷嚷道:“快点!张海新家就住苏庄东头,先堵住大门,别叫冯剑跑了。”听声音正是老绵羊!一人懊丧道:“刚才光想着他去张海贵家!没想到他去了张海新家。”正是花妮!老绵羊喘着粗气道:“也不能全怪你们,我要是早从张口炮楼回来,给你们说是张海新救了冯剑,这会就把他逮住了。”一人细声细语道:“在张海贵家没堵着冯剑,倒拿住一个艾凤玲,也是意外收获。”正是邵镰棵!冯剑蹲在沟坎里,屏气敛息,大气也不敢出。待他们过去后,冯剑心中暗喜:“老绵羊、花妮到苏庄张海新家抓我!做梦也想不到我到阎陈庄救人了。”
这时天气阴霾,朔风乍起,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来。冯剑满怀一腔仇恨,不顾雪粒打脸,走得极快。眼看就到阎陈庄了,冯剑思忖只有一把匕首不中,见路旁有树,便攀上树去,砍下一根木棍握在手中,登时感到胆壮许多。将到阎陈庄,突然从黑黢黢的道旁窜出一人!低声问道:“来人是冯剑吗?”冯剑大惊,遽然停步,把木棍挡在胸前护身,警觉问道:“你是谁呀?咋知道是我?”那人连忙道:“别害怕,我是周世昕!”冯剑欣喜若狂,忙问道:“是周大哥呀!你的伤好了吗?那天俺们回去找你,却发现你不见了,你是咋从南阳岛逃回来的?”周世昕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来。”说罢,伸手拽住冯剑胳膊,拉着就走。周世昕把冯剑领到荒野孤零零的一处草屋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进了屋。冯剑在阎陈庄已有数年,对此地极为熟悉,知道这里是邵家的墓地,他姐姐冯秀英就埋在这里,冯剑每年都来几回给姐姐上坟烧纸。这间小屋是守坟人住的,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就住在这里给邵家守灵,不知周世昕咋也有这里的钥匙!
两人进了屋,周世昕关上屋门,点上油灯,那守灵老头却不在。周世昕道:“门后有把椅子,你坐下吧!”坐在床沿上。冯剑把手中木棍倚在身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急切问道:“周大哥!你是咋从南阳岛逃出来的?”周世昕道:“是宋朝民把我带出来的。”冯剑大感意外,吃惊道:“是他?”周世昕点头道:“正是他!他不但把我救出来,还亲自把我送到阎陈庄。”冯剑疑惑道:“肖云松杀你,宋朝民却救你,他们唱得这是那一出戏?”周世昕冷笑道:“人心叵测,原本不知!我也猜测不透呀!”冯剑一脸焦虑,急切道:“周大哥!凤玲这会咋样了?”周世昕叹了口气,道:“进了邵家大院,不死也得脱层皮,还能有个好吗?”冯剑霍地站起身来,喘息急促,怒目圆睁,焦躁道:“他们把她咋了?”周世昕看了他一眼,含糊道:“他们抓住艾凤玲!主要是引你上钩。只要抓不到你,还能把她咋着?”冯剑见他吞吞吐吐,心中疑团重重,摸过木棍,起身就走。周世昕扶墙站了起来,吃惊道:“冯剑!你这是干啥去?”冯剑阴沉着脸,边开门边道:“我去救艾凤玲!”周世昕上前把他拽住,叫道:“冯剑!你不能去!邵盼头专为捉拿你设下伏兵,你去了只能白白送死!你这样贸然前去,非但救不了艾凤玲,反而会把你也陷进去!你不能去呀。你要想救她,得赶紧回南阳岛去搬救兵。”冯剑大叫道:“周大哥!来不及了。老绵羊、花妮去苏庄了,趁阎陈庄这会没人,正是救凤玲的好时机,快放开手!”周世昕死死拽住他不放,道:“冯剑!你咋这样糊涂?邵家的家丁二十几个,光老绵羊、花妮一帮人走了,还有十几个人护家呢!你这样去了,不但救不了艾凤玲,反而越弄越腌臜.”冯剑恳求道:“周大哥!艾凤玲救过我几回性命,她这时有难,又是因为我的缘故被抓走的,我不能不管!”周世昕急道:“艾凤玲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并无生命危险!自有人照顾她的,你就放心好了。”冯剑听说艾凤玲在邵家受到皮肉之苦,哪里还忍得住?他猛得一甩手,挣脱周世昕,钻入漆黑的夜里。周世昕背伤刚刚痊愈,四肢虚弱无力,措手不及,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冯剑冲出坟屋,直往阎陈庄跑去。他刚要进庄,突然迎面扑来一个黑影,尖利着嗓子,低声喝道:“走夜路的,留下买路钱来!”话音才落,一根木棍呼啸着横扫过来。冯剑大惊,匆忙往后一跳,险险躲过,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人一着失手,趁冯剑立身不稳,飞身上前,抬起右脚正踹在冯剑身上。冯剑措手不及,竟被他踹倒在地。那人拄棍冷笑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敢走夜路?”冯剑见对方并不拿他,心中疑惑,问道:“你是谁呀?为啥在这里短路?”那人拿捏着嗓子,挖苦道:“这里又咋了?又不是你家灶台!我是二郎神,爱在哪儿短路,就在哪儿短路,你管得着吗?”冯剑寻思:“这人在阎陈庄短路,又明显捏着嗓子说话,肯定不是真短路的!难道他就是周世昕所说的那个暗中帮我的人吗?他为啥捏着嗓子说话?怕我认出他来?不管他,先救艾凤玲要紧!”冯剑主意拿定,顾忌那人手中木棍,无法脱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哀求道:“短路的大哥!今天我出门急慌,身上没带钱财!你先放我回去,回到家再拿钱给你送来?”那人把棍收回,喜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回家去拿钱吧!要是家里一时没钱,就去亲戚家里借,过两天送来就管。记住:要现大洋,不要储券、法币。”冯剑一听,心里暗暗好笑,就知这人不是真短路的,而是周世昕的同伴,那个暗中帮他的人!怕他闯入邵家危险,见周世昕阻挡不住,只好赤膊上阵!冯剑虽对他充满感激,也知此去凶多吉少,他们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是对他好!但艾凤玲身陷囹圄,他毕竟不能就此罢休!只要能救出艾凤玲,别说是去邵家大院,就是下刀山入火海,闯狼窝钻虎穴,他也得去。那人见冯剑磨蹭,催促道:“你这人咋了?还不快点回去拿钱?把老爷我惹恼了,再赏给你一棍。”冯剑捂着肚子,弯下腰去,佯装痛苦万状,吃力道:“刚才叫你踹了一脚,正巧踹在肚子上,可疼死我了。”那人一听,关切道:“脚下没准,没想到踹这么重?叫我看看,不要紧吧!”说罢,把手中棍撇在一旁,就来搀扶冯剑!说时迟那时快,冯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迅速上抄,分开那人胳膊,一个和尚撞钟,把他撞倒在地。冯剑摸起木棍,叫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得去救凤岭!你别耽搁我的正事!”那人目瞪口呆,叫苦不迭,眼睁睁地望着冯剑朝邵家大院而去。
冯剑进了阎陈庄,正是熟门熟路。他摸到庄里,来到邵家大院,却突然听到邵家大院中一声吆喝,随即火光冲天,亮如白昼,打斗、喊叫声不绝于耳。冯剑不由心中大奇,暗道:“有人先我闯进来了?”踅到门口,见黑洞洞的大门竟没关,打斗声却从内院传来。他不假思索,闪身闯进院内,还没等站稳脚步,就听身后“吱呀”一声,大门被关了个结实。冯剑大惊,刚要转身察看,只听一人叫道:“快!刚才进去的不是冯剑,这个才是!”一人大吼道:“冯剑!还我的俩眼珠子。”从门房里扑出一人,拦腰把他抱住。冯剑知道正是瞎子史者立,不敢怠慢,顺过棍头,从胳膊弯内狠命往后一捣,正捣在史者立的前胸上,只听史者立一声惨叫,松开两臂,身如泰山倒向一旁,哀叫连天。紧接着,只听如炸雷般地一声吆喝,从暗中扑过来四、五个人,把冯剑围在当中,几条棍同时朝他打来。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不用留活口,给我往死里打!”正是邵盼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冯剑大吼一声,朝邵盼头扑去,却被对方几条木棍给逼了回来。邵盼头冷笑道:“姓冯的小子!你死到临头了,还不赶快投降!”冯剑瞪着血红的两眼骂道:“邵盼头!你这头咬人肉不吐骨头的恶狼!你害死了我的姐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邵盼头咄咄逼人,冷笑一声,怪叫道:“口气倒不小!那就叫咱俩看看,今天是谁先死。”指挥家丁把冯剑围在中间。冯剑一见不好,退守到墙边背墙而立,把一根木棍摆开,全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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