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知他说得有理,纷纷闪在两旁,各自手持着铁镐,凭借洞外折射入的亮光,紧紧注视着洞口。过了不大一会,就见两个打手端着步枪,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冷冰石喊道:“用石头砸。”话音刚落,十几块石头便飞了过去。两个打手只顾前冲,猝不及防,被乱石砸得头破血出,撇开手中步枪,抱头满地打滚。冷冰石见状,领人冲了出去,把他俩掀翻在地,解下他们的裤腰带,捆成一团,放在一旁。首战告捷,大伙大喜。冷冰石操起缴获的步枪,把子弹顶上了膛,虎视眈眈地盯着洞口,笑道:“有这两杆枪,守到天黑,没啥问题了。”大伙听了,更是信心百倍。齐大耳把七星匕首插入腰间,抱着另一杆步枪,瞪着眼问道:“冷大哥!这玩艺咋打呀?”冷冰石对他如此这般教了一通,道:“瞄准来人!一搂板机就管。”齐大耳也把枪口对着洞口瞄准:“再进来人,我就给他一枪,打死这些狗日的。”
外头发现他们有两人被捉,也停下追击,往洞内胡乱放枪,却不敢进来。只听金庆隆喊道:“冷冰石!洞口已被堵上了,你们赶快投降吧!只要投降,我既往不咎;你们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饿也能把你们饿死。”冷冰石对大伙道:“别听他的宣传,今晚游击队就来攻打这里,咱们出头的日子到了。老陶!你把往日积存下的炸药全部弄来,到了关健时候,咱们跟他同归于尽。”陶建中应道:“中!我这就去拿。”说罢,摸索着去了。冷冰石吩咐道:“齐大耳!子弹要尽量节省着用,别放空枪。”齐大耳一枪没放,还知不道能不能打响,没有回答,而是全神贯注地望着洞口。
这时,突然传来一人带着哭腔沙哑的声音:“他们要是守着洞口不走,咱们咋出去呀?”齐大耳怒斥道:“丁奉斌!你这是咋治的?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沈立宝委屈道:“我说啥话了?指望游击队来救咱们,就他们那几杆破枪,能打得过金庆隆吗?”齐大耳恨铁不成钢,骂道:“我早就看出你这狗日的不是啥**玩艺,冷大哥这一回真是瞎了眼了。你不是怕死吗?你从这里跑出去呀!”沈立宝沮丧道:“金矿长说得对,游击队要是不来,饿也能把咱饿死。”他话音刚落,又一人附合道:“丁奉斌说得是有理,他们要是守住洞口不走,咱能在这里憋几天呢?”冷冰石本对沈立宝寄予厚望,这时也被他突然倒戈弄得措手不及。冷冰石赶忙稳定军心,安慰道:“大家别慌,游击队今夜准来接应,到那时咱们炸掉矿井,来个里应外合,冲出洞去。”沈立宝冷笑道:“看这光景,金矿长八成知道咱们要炸矿井的了,说不准土八路早就被皇军消灭了,咱们要是等不来接应的,咋办呀?”齐大耳喝斥道:“丁奉彬!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东西!到了紧要关头你偏唱反调,这不是搅乱军心吗?你狗日的作死!”几个落后分子哪理他这个茬子?七嘴八舌都称赞沈立宝说得有理。齐大耳斥责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咱们是中国人!怎能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沈立宝嗤之以鼻,悻悻道:“咱一个小老百姓,只要能吃饱肚子就管,谁当皇帝不要老百姓呀?**又能好到啥地方去?弄不好这会就把小命搭上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双方唇枪舌剑,争执得一塌糊涂。齐大耳气炸了肺,把枪口对准沈立宝,骂道:“你他妈里个屄!惹恼了齐大爷,我一枪摞倒你这个龟孙操的。”沈立宝并不怕他,挣红着脸讥讽道:“你**日的冲我露啥的能呀?有本事到外头跟日本人干去,吓唬我一个老百姓干啥呢?你打,你打?有种冲我头上打!连枪拴还知不道能不能拉动,就冲我逞起能来了,你觉得我怕你吗?”冷冰石把齐大耳拦住,沉默了一阵,喟叹道:“革命是自愿的。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你们不愿跟**走也罢!齐大耳!闪开条路,叫他们去吧。”
沈立宝大喜,连忙冲洞外高声喊道:“金矿长!我是丁奉斌!你们别开枪,我们愿意投降。”说着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率先往洞口跑去。他身后跟着六、七个抱着侥幸心理的矿工,也争先恐后地奔向出口。谁知刚拐过弯去,迎面飞来一梭子子弹,两个矿工“哎哟”一声,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沈立宝跑在最前头,见状一愣,伫足不行。就在这时,突然扔来一棵手榴弹,正巧砸在他的怀里。沈立宝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吱吱”冒烟的手榴弹,扭头就往回跑。余下数人也不管被击中的两人,也赶紧跟着退了回来,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冷冰石见状大吼道:“丁奉彬!那是棵手榴弹!快要爆炸了,赶紧把它扔掉。”沈立宝抱着快要爆炸的手榴弹,战战兢兢地站在人群中,吓得脸色苍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紧要关头,说时迟、那时快,冷冰石一个箭步,扑向沈立宝!大吼道:“大家赶快卧倒!”劈头从沈立宝怀中抢过手榴弹,扔在一旁,然后翻身把他按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
手榴弹在空中打了个旋转,还没落地,便剧烈爆炸了,矿洞内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硝烟弥漫,经久不散,呛得大家喘不过气。齐大耳一边拚命咳嗽,一边用手拨开烟雾,眯缝着盈满眼泪的两眼,寻找着冷冰石!齐大耳见冷冰石爬在沈立宝身上一动不动,赶紧上前抱起,急切地叫道:“冷大哥!你咋样了?”冷冰石咳嗽一声,轻轻道:“我没啥事!”齐大耳用手一摸,却摸了一手鲜血,吃惊道:“冷大哥!你受伤了。”冷冰石抬起头来,脸色煞白,安慰道:“不要紧,只是胳膊上穿了个洞。”齐大耳赶紧从小褂上撕下布条,帮冷冰石包扎伤口。齐大耳铁青着脸,冲沈立宝等人一字一顿地吼道:“你们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弄啥呀?金庆隆在外头给你们摆着酒席呢,你们还不快点吃去?再不去黄瓜菜都凉了。”沈立宝从冷冰石身下抖抖索索地钻出来,面无血色,任凭他讥讽,哪敢应声?一同出去的数人全都吓得浑身哆嗦,这时倚在石壁上,一个个惊慌失措,筛糠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冷冰石拦住齐大耳,宽容道:“别说这么多了。齐大耳!他们是咱们的工友,你慢慢上去,看看被枪打倒的那两人还有救不?”齐大耳不愿去,气呼呼道:“管他们呢,谁叫他们逃跑呢!打死活该。”冷冰石正色道:“齐大耳!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团结,心胸要开阔,不能斤斤计较,快点去吧!”齐大耳寒着脸,梗着脖子叫道:“冷大哥!我眼里就是揉不进沙子,谁叫他们当逃兵呀?我才不管呢。”冷冰石喟然长叹,道:“齐大耳!你嫉恶如仇,就是好钻牛角尖。候任吉!你去把他俩背下来吧。”一个长相笨拙,反应迟钝的汉子“哦”了一声,笨手笨脚地猫腰上去,把受伤的两人依次背了下来。所幸两人并没中弹,只是被子弹崩落的石屑所伤,并无大碍。两人因惊吓过度,一时缓不过劲来。
这时,陶建中背着一口袋沉重的炸药,摸索着从矿洞深处走出来,惊恐得睁大眼睛,问道:“刚才声音那么大,耳朵差点聒聋,是咋治的?”齐大耳道:“狗日的扔进来一棵手榴弹,冷大哥受伤了。”陶建中大吃了一惊,关切道:“伤在哪儿了?老冷!伤得重不重呀?”冷冰石笑道:“你听他瞎蝎虎,只是胳膊上擦伤点皮,没啥大事。老陶!炸药都拿来了吗?”陶建中连忙道:“都拿来了!攒了半个冬天的,和这回领的加在一起,足足有五十斤重。”冷冰石笑道:“足够用了!连这座山也能炸飞。老陶!你把炸药捆在一起,大家守在这里,等到傍黑,外头游击队一动手,咱们点上炸药,一起往外冲锋,来个里应外合,打金庆隆个冷不防。”沈立宝胆怯道:“要是炸药点着了,咱们跑不出去咋办?”齐大耳怒发冲冠,怒斥道:“咋办?那还不好办?谁又没拉着你,你这会就出去呀!姓丁的,你除了会砍凉腔,还能结点啥熊茧呀?狗日揍的!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东西!惹恼了你齐大爷,我这就点炸药,咱们和煤矿同归于尽,叫你狗日的这就见你姥姥去。”沈立宝自知理亏,虽被骂得狗头喷血,却连屁也不敢放。
冷冰石道:“齐大耳!别瞎埋怨了!这会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他,咱们得齐心合力,不能起内讧。”陶建中突然问道:“游击队万一打不进来咋办?”一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病,全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冷冰石!冷冰石一怔,苦笑道:“还能咋办?拚着这一条性命,炸矿!跟煤矿同归于尽。”齐大耳也坚决道:“出又出不去,躲又没地方躲,只能这样了。”陶建中豪气顿生,同仇敌忾,叫道:“我陶建中窝囊一辈子了,临死要做一件轰轰烈列的大事,点炸药的事交给我吧!你们先走,我来点这导火索。”说罢,冲候任吉道:“曾呆瓜!你过来搭把手,咱俩把炸药捆上。”候任吉应了一声,笨手笨脚地去拿麻绳,两人合伙把炸药往一块捆。捆好炸药后,陶建中小心翼翼地安上雷管导火索。齐大耳笑道:“老陶!还早着呢,还没到生死关头!游击队半夜才来偷袭,你这会就就点炸药,咱们一个也跑不了。”陶建中恍然大悟,拍拍脑门,笑道:“也是!我蹲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这点炸药的事我包了,你们谁也别争。”齐大耳道:“老陶!你放心吧!没人和你争的。老陶恐怕是第一回当家吧!”陶建中认真道:“这倒不是!”齐大耳奇道:“你啥时候还当过一回家?”陶建中歪头想了一阵,摇头道:“你乍一问,我倒想不起来了。活了五十多了,总得有一回吧!”大家被他逗笑了,气氛有些活跃。
就在这时,外头骨碌碌又扔进两棵手榴弹,洞内响起剧烈的爆炸。因矿洞崎岖,大家又全躲藏在岩石后头,只是被浓烟炝得难受,却无人受伤。矿丁们却也不敢贸然进来,不时放冷枪,或者扔上两棵手榴弹。洞内大伙也不理他,两下胶着状态,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洞外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未几,从洞外滑进一个圆滚滚的大家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新式武器,十分惊疑。齐大耳瞄准一搂板机,只听“砰”得一声,子弹打在上头,发出清脆的声音,原来是个大铁家伙。冷冰石细瞅了一阵,吩咐道:“齐大耳!别再用枪打了,铁家伙后头准有人!咱俩上去,打他个冷不防。”原来洞内漆黑一团,外头进来的人啥也看不见,而从里往外看,借着洞外射入的光亮,却能洞察一切。齐大耳、冷冰石紧贴着石壁,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那铁家伙后头果然藏着数人!他们正推着铁车往里行走,没提防旁边会有人伏击!冷冰石、齐大耳待铁车滚到跟前,猛得扑了上去,把两人扑倒在地。那两人还要挣扎,当不住陶建中领人上去,把他俩摁了个结实。余下数人见有埋伏,呐喊一声,一窝蜂地往外跑去。冷冰石、齐大耳把那铁家伙堵在洞中,成了一道屏障,大喊道:“姓金的,你要是再往里扔手榴弹,俺这就炸矿。”金庆隆吓了一跳,投鼠忌器,怕把冷冰石等人逼急了,事情不妙,倒真不敢再往里扔手榴弹了,两下就这样僵持,直到天黑。冷冰石见矿井外暗了下来,松了口气,问道:“老陶!炸药都捆好了吗?”陶建中道:“早就捆好了!连导火索也安好了。”冷冰石道:“大家一天没吃饭了,还得忍着。等外头枪声一响,咱们一起往外冲。齐大耳!你和丁奉彬带人把这四个俘虏押着,推在前头当挡箭牌。”齐大耳憎恶道:“我不跟丁奉彬这狗日的在一块。”沈立宝小声道:“你有啥了不起的?你不愿和我在一起,我还真不巴结你呢。”
大家忍着饥饿寒冷,在暗中蹲着,焦急地等待。半夜时分,突然洞外响起激烈的炒豆般的枪声。冷冰石霍地站起身来,兴奋地叫道:“游击队来攻打煤矿了。老陶!准备点燃导火索。”陶建中应了一声,掏出洋火,道:“你们快走!我估摸着你们将出矿井时便点火炸矿。”冷冰石、齐大耳押着俘虏,带着大伙直往洞口冲去。待大伙走远,陶建中划着洋火,小心翼翼地点燃导火索。陶建中望着导火索上活泼的火花闪耀跳跃着往炸药包燃去,人生第一回痛快地长舒了一口气,也往洞外跑去。
大家一窝蜂地冲出洞口,只见天上繁星点点,皓月当空。就在这时,枪声突然停了,四下死一般寂静。冷冰石刚闯出矿井,就感到气氛不对,正诧异惊愕,突然间火光大亮,四周明如白昼。冷冰石一怔,一下子醒悟过来,叫道:“不好!咱们上当了。”话音才落,机枪声骤然响起,走在前面的几个矿工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矿工们乱成一团。只听金庆隆喊道:“冷冰石!你们被包围了,赶紧投降吧!八路军游击队早就叫皇军消灭了,你们就死了这个心吧!”混乱中,齐大耳问道:“冷大哥!咱咋办呀?”冷冰石瞪着血红了两眼,坚决又悲壮地道:“撤回矿井里去!宁和煤矿同归于尽,也决不当俘虏。”说着,扭身往矿井走去。齐大耳对外放了两枪,也义无反顾地跟着退入矿洞。
且说,沈立宝因上次出洞时差点挨了枪子,这回学精了,没敢走在队伍头里,而是躲在大家身后出井。他听到金庆隆的喊话,赶紧操着母鸭嗓子叫道:“金矿长!我是丁奉彬!我愿意投降。”齐大耳返身撤进矿井,两人正好撞个满怀。齐大耳见他如此没有骨气,恨得气炸了肺,厉声骂道:“我叫你狗日的投降,我偏不叫你投降,给我滚回井去。”一脚把他踹进矿井。沈立宝可不愿去死,他顾不得跌了个半死,爬起来就往外跑。齐大耳盯紧了他,见他又想逃出矿井,伸手揪住他的衣裳,硬拉倒拽,把他拖进洞去。
陶建中点燃导火索,正撅着屁股往外奔跑,听见外头枪声响成一片,又听见齐大耳等人吵吵嚷嚷,不由大惊失色。陶建中紧走几步,正遇上往矿井内退却的冷冰石、齐大耳、沈立宝!陶建中惊问道:“你们咋又回来了?”冷冰石道:“老陶!上了金庆隆的圈套!他们有埋伏。”陶建中诧异道:“游击队没来打矿吗?”冷冰石皱眉不语,反问道:“老陶!导火索点燃没有?”陶建中目瞪口呆,茫然道:“早就点着了。”齐大耳“啊”了一声,惊叫道:“不好!”沈立宝一下子吓昏过去。情况万分危急,冷冰石急切地吩咐道:“老陶!金庆隆已封锁井口,快把导火索熄灭。”陶建中哭丧着脸道:“恐怕来不及了。”冷冰石也不说话,奋然往放炸药包的地方奔去。齐大耳、陶建中拽着死狗一样的沈立宝,也随后跟着跑去。
齐大耳、陶建中摸索着到了洞内,只见前面有点点火光,两人走近一看,正是冷冰石!冷冰石此时满脸惊疑,手里拿着洋火,望着手中的一段导火索发呆。齐大耳问道:“冷大哥!你这是干啥呀?”冷冰石喃喃道:“有人先咱一步,弄灭了导火索。”陶建中一愣,夺过导火索一看,果然湿了半截,拿鼻子上一嗅,隐隐有股尿骚味。他抬头盯着冷冰石的脸,诧异道:“是有人尿湿了导火索!”冷冰石面色凝重:“是呀!幸亏他这一泡尿,不然的话,这会矿井早就炸塌了,正是这人救了咱们一命。”三人面面相觑,暗自揣测,尿湿导火索的这人是谁?这人趁大伙出洞在导火索上撒了泡尿,弄湿导火索,显然不会料到冷冰石等人会重回矿井,可以肯定地说,这人是金庆隆的奸细。冷冰石心情沉重,声音低沉道:“都是咱们做事不周,走漏了风声,看来敌人事先有准备呀!要么游击队没来,要么就是敌人太强,游击队没打进来。是谁把这次行动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呢?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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