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立太傅一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考虑到新皇玩心过重,这个人选依旧值得慎重考虑。所以在小皇帝胡闹着要由裴亦寒来出任此职时,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王爷竟然莫名出现在了相府, 想来是听到了些许风声,特地来阻止的。
至于裴亦寒, 小坐了半刻就不见了人影,匆匆和皇帝告了个假, 而后先行离去。
如今这相府门口便剩下了两高一矮的身影, 迟h恒好说歹说劝着迟若宸上了马车,对方却仍在耍无赖,嚷嚷说不让裴状元授课就不要做这个皇帝了。这可气坏了我们的九王爷, 此时此刻身处仆役众多的严府, 即便关着门,也难保叫人偷听了去, 为了避免皇家威严扫地, 他只得先假意答应这奶娃娃的要求,而后谎称要立下七言聘书才算得正式上任。
其实这不过是个拖延之计,到时候回了宫,让闵太后好好说说这混小子……迟h恒如是想,侧过头瞅一眼默不吭声的严子湛, 忽觉古怪起来,素来人面兽心的严大宰相竟然长久的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看上去有些烦躁, 甚至还带了点儿郁卒。
这可稀奇了,什么事情能让这等心高气傲的人挫败。
“严相,怎么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把那团白胖的球塞入轿子后,迟h恒暂且放下了焦虑的心情,转而调侃起严子湛来:“莫不是令夫人不让你进房门了?”
“九王爷还是关心自己吧。”冷冷的语调。
“啊,被本王说中了么。”迟h恒提高眉,轻笑道:“以往不都是摆个死人脸给本王看的么,眼下居然出口反讽了,啧啧,严相你心中有鬼啊……”他边笑边替那顶华轿拉好帘子,里头那个娃娃不时探出胖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的衣袖。
“皇上,还有何吩咐?”无奈的叹气。
迟若宸拉下他的脖颈,小声道:“九哥,原来严相的妻子不但无颜,还凶悍的很。”
“……”迟h恒哭笑不得,转头看向身侧的严某人,他正皱着眉,仿佛听见了皇帝所言,清隽的脸瞧上去有些愠怒。这景象也令迟h恒大为意外,若不是其下一刻又迅速回复寂静无波澜的表情,他还真以为这家伙会为了娇妻同君主顶撞。
“皇上,时候不早了。”常喜尽职的提醒。
“嗯。”迟若宸应一声,又钻出头来,正色道:“九哥,朕明白你这是为何急匆匆的赶至相府来,朕心意已定,裴亦寒任太傅一事,你就无需劝朕了。”语罢冲着一旁的少年挥一挥手,后者会意的拉长嗓:“起轿——”
“臣恭送皇上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轿渐行渐远,转过身,二人均是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迟h恒的脸色尤为难堪,在他记忆里,迟若宸一直都是那个拽着他衣角的顽童,贪玩任性,好像永远也长不大,但方才那番话,字里行间都透着坚定,那不是寻常的口吻,是真真切切的君王威严,容不得你有丝毫反抗。
难道说,最近的日子里,他一直忽视了他的成长么,还是说……
“这文武双科的状元了不得。”严子湛忽而开口。
迟h恒微笑:“看来严相是同本王想到一块儿去了,撇开裴亦寒到底有多少才华不说,单单是在君王耳边怂恿吹风的招数,就能让你我望尘莫及。”
“听说殿试那日他出口成章,技惊四座,就连一向苛刻的宋正青都赞不绝口。”严子湛口气淡淡:“同时拿下文武双科状元的才子可不多,百年来不过两位。”其中之一,便是他的父亲。
“所以呢?”迟h恒接过话,随即吹了声口哨,不远处倏然冲出一匹马,毛色暗红,体态矫健,风驰电掣一般,继而抬高前蹄,稳稳在他面前停下。他抚上马背,状似不经意的道:“严相是否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严子湛似笑非笑的眯起眸:“应该担心的人恐怕不是微臣吧,王爷每日为了国家社稷奔波,不就是希望大迟江山能够稳固么,表面看来不过是区区太傅之位易主,但其实背后的隐患究竟如何……王爷你该比微臣清楚才是。”
迟h恒沉默,半晌又笑开来:“严相每每都这般正经,真是无趣的紧,令夫人没有为了这一点儿同你争吵么?”
有啊,刚刚才吵过。
严子湛想起某张发怒时就会面红耳赤的少女脸孔,又觉头疼起来,思忖了半刻,终究还是鄙夷了一下自己的反常。不过就是个被迫才娶的女人,更甚者,还是他人派进来的细作,自己实在是有些过分上心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好兆头,该分清楚的部分还是要分清楚,今后可万万不能再叫这丫头牵着鼻子走。
“严相?”见对方发愣,迟h恒忍不住抬手捶了记他的肩:“本王见你脸色不太好,莫不是晚上太操劳了,可要保重身子啊。”他笑得意味深长。
严子湛冷冷瞪了他一眼,随即莫名其妙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指着远处慢吞吞的道:“王爷,小心。”
小什么心?迟h恒狐疑的转过身子,还没站稳,就闻得耳边长鞭赫赫,几乎是压着他的发梢过去。马儿受惊,嘶鸣着跑走,拽在手里的缰绳将虎口硬生生拉出了一道血口子,他疼的直抽凉气,抬眼又发现面前站了个红衣女子,顿时傻眼。
“臭小子,终于让本小姐逮到你了。”卞蓝扬着长鞭,语态得意:“今天我倒要看看,谁能救得了你!”话音刚落,就是一记狠抽。
迟h恒狼狈的避过,下意识就想逃到相府里,没想到严子湛这厮却是十足十良心被狗刁走的禽兽,竟然默默的丢下无助的他先行溜走。眼下其脚步轻盈,眼看着身影就快没入门的那头,仅仅独留了一角衣袍在外头……不过一角也好,迟h恒顾不得其他,两手死死拖住某人的袖子:“严相,有难同当啊,你到底当不当本王是兄弟?”
“高攀不上。”严某人凉凉丢下一句,吩咐左右侍卫:“来人,把门给我关了。”
“不要啊!不要!严子湛,你这混蛋,本王平日待你不薄……”迟h恒嚎叫,忙着躲避那绵密的攻势,他怎么都没料到会在这时候碰到这个泼妇。
前些日子她在他的当铺旁边开了个布庄,第二日就气势汹汹的过来兴师问罪,说是他抢了她的生意。苍天可鉴!布庄和当铺那完全就是两门子生意,连客源都不一样,又岂有抢生意的说法?好声好气解释了半天她不听,于是他转而套近乎,呃,兴许还卖弄了点而美色,谁知反被骂登徒子占她便宜,自此害的他至今未再踏入当铺一步。
“你这不要脸的小人,有种就不要躲!”卞蓝娇喝。
“姑娘,难道小生不躲,站着让你抽么?”迟h恒苦笑,趁着门还未关,见缝插针的把腿伸进门的空隙里,威胁里头的侍卫道:“别关!要命的就别关!”
严子湛站在里头,不屑的撇撇嘴:“不要命的可以听他的。”
侍卫面面相觑,很是矛盾。
迟h恒抓紧时机,狠命朝里一撞,竟然就把门给撞开了,他因为冲力过猛,一屁股帅在地上,因祸得福的再度避开某人的鞭子。手足并用的爬起来,他一把抓住那站姿清雅的男子,狞笑:“严相,不介意暂时充当本王的盾牌吧。”
严子湛洁癖症状发作,嫌恶的瞅着他的手:“你的掌心刚刚碰了地。”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卞蓝仰着头迈进门槛,利落的甩一甩手中利器,冷笑:“我还以为你向谁求救呢,原来是上次当众给我难堪的混球!”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男人让他的侍卫打伤了她好多兄弟,也好,这笔帐今日一起算。
迟h恒从严子湛背后探出头来,侧过脸奚落:“严相,你瞧,这下我们共坐一条船了。”
卞蓝嗤笑:“难兄难弟。”语罢,高高扬起手,狠狠就是一鞭。这鞭尾带着倒刺,一旦划伤就伸入人皮肉间,待得□□之时必是血肉模糊。她是惯出来的大小姐,下手不知轻重,自然也不会懂得手下留情的道理。
此时此刻,千钧一发,严子湛即便想唤辟歧都来不及,只能硬生生扛下来,朝服连着里衣被拉开了个口子,瞬间胸腹处就被抽了个皮开肉绽,朝外涔涔冒着血。
“少爷!”匆匆赶到的姚守义吓得脸色发白,只差没当场晕厥过去,一看自家主子受伤了,连忙强撑起精神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对九王爷和当朝宰相放肆!”
卞蓝一听,当场愣住,长鞭仍旧半举在空中,没了下一步动作。
姚守义心疼的扶住严子湛,转而对着呆若木鸡的侍卫吼道:“快去通知少夫人,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