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雪见田单虽然负伤,却兀自悠然的向客厅走去,忍不住追问道:“和氏璧不是很重要吗?为什么不去追了?”
田单大手一扬,哂道:“只不过是只空盒而已,里面还有一把什么锁都开不了的破钥匙,你要能追回来的话,钥匙就送给你了。”
白若雪大喜,小跑着追上田单,二话没说拉上田单的右手,边走边佩服的说道:“原来这也是单哥哥的阴谋诡计,真厉害啊,雪儿真是发现自己越来越佩服你了,这么说来,你刚才也是故意装成被那黑影打伤的喽——但是,放一把钥匙在里面又有什么用呢?”
田单不禁为之莞尔,看来这个能将“受伤”说成“生病”、用“阴谋诡计”来赞美别人计谋深的小妮子,不但古灵精怪、精力旺盛,而且还特别的粘人,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烦人的地步。
田单反问道:“如果你在这种情况得到的钥匙,你认为它有什么用呢?”
白若雪不假思索道:“重要的钥匙,自然是拿来开启重要的东西嘛!”
田单微笑道:“那么现在在我田府,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呢?”
白若雪微皱着秀眉,须臾恍然道:“是和氏璧!呀,这莫不是单哥哥的请君入瓮之计?”她一兴奋起来,牵着田单的手就晃得更厉害了。
田单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他虽是伤上加伤,一脸苍白,右手被白若雪雀跃的用力甩摆起来,更感到真气散乱,一阵虚脱无力,不过看到白若雪如此浪漫天真的神情,偏又不忍厉声怒喝,甩开她的玉手。唯有脚下加快步伐希望尽早走到客厅,不然再这样给她多甩几下,他重伤未愈的虚弱的身躯恐怕真要被白若雪给晃散架了。
也不知道这真的是因为白若雪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推崇和信心,以至于令她察觉不到田单严重的伤势,或者说,她自作聪明的以为根本就没有必要为如此精明神武的田单担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白若雪明明知道田单的伤势不宜再多动作,宜静不宜动,但却看不贯田单那种超然悠闲、不紧不慢的神态,所以才这般促狭,故意捉弄刁难田单。
想到这里,田单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白若雪来找自己,与其说是因为关心自己的伤势,倒不如说是因为这个小姐脾气的妮子在百无聊赖之下,来他田家这找乐子而来。
值此国家内外的敏感时期,田单连日来的表现,实已将田家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各国关注的焦点,在这种情况下,白若雪来找自己,难道真只是因为对自己感兴趣?会否是她内中别有打算呢?
他看着白若雪天真烂漫、与世无争的快活样子,内中也确实不愿意这般猜忌她,只不过这个妮子既然能在“福临客栈”一事上,糊弄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说不定,她还真能够再糊弄自己一次。
但愿是他太多心了。
田单摇头轻叹,到现在他还感到五内错乱、全身发麻。
刚才的那道黑影也确实厉害,只是随便一掌就将他的功力从三成打到一成,若是黑影再催长些功力,恐怕田单甚至会当场一命呜呼,以这等功力论,此人至少该在苟道那一级数。
不过田单之所以敢负伤硬接黑影一掌,不是因为他托大拿性命开玩笑,而是因为他清楚知道黑影只是志在和氏璧,与他过招没有杀气,那临走前一掌只不过是出于试探罢了。
此人究竟会是谁呢?
从黑影平白无故错过一次击杀自己的机会看来,黑影纵然不是自己的朋友,却也不见得会是敌人。
看着身旁的白若雪,田单不禁心中一动,难道此人会是白起?!
白起竟然还潜伏在临淄城中?
他的猜测并非全没有依据,首先从白起喜爱冒险和挑战的性格来看,当日只是因为司马剑震的出现而使白起打退堂鼓远离临淄,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怀疑。再者白若雪的突然出现也是个问题。
白若雪此人确实处处透入着古怪,她忽而给人谋虑精深的感觉,忽而又让人觉得她性格粗条、心无城府,在田单看来,且不论白若雪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是她对自己超乎异常的热情和浓厚的兴趣,真的就是因为她自己所谓的“一见钟情”这么简单?
现在想来,昨日被白若雪恰巧识破他就是鲁逆流的身份这件事,看似偶然,却又不似偶然,而更似处心积虑的安排。以白起对自己的了解,鲁逆流的突然出现,恐怕早就起了疑心,而第一时间看破鲁逆流就是自己假扮。
如此一来,白若雪因着对鲁逆流的崇敬爱慕,就能堂而皇之的来接近自己。
而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白起此行的目的——杀苏秦!
想到这里,田单不禁暗自打了个寒颤,之前他对白若雪确实毫无戒心,在这种情况下,白若雪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忽然间,田单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下意识的将白若雪的“真情流露”看成了“别有居心”,这样的想法对白若雪这样小姑娘来说,他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老实说,他真的希望白若雪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女子,而她的可爱都是演出来的。
唯有希望这一切只是白起幕后策划的结果,白若雪只是碍于身份,所以才不得不听从白起安排。
白起的用心实在太深了。
想不到此人大战略上深谋远虑,在小事细节上也能排演得如此细致入微、不可察觉。
若非今晚黑影的突然出现,福至心灵,田单还真可能被白起给骗过,而最终败得一塌糊涂。
田单越想就越肯定白起尚未离开临淄,白起之所以要和他道别,只是想结束他和自己的合作关系罢了。
如此一来,白起就可以轻易从明处变为暗处,既避免了和自己之间各为其主、相互防范猜忌的貌合神离的尴尬关系,也可以躲开和司马剑震等人的正面冲突,他更可以再不用理会之前合作的承诺,暗中留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再寻找机会除去苏秦,确实一举数得,妙不可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始终是田单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虽然合情合理,终是没有证据。好在不管怎样,白起是否真的还在临淄,黑影究竟是不是白起,一切都将在今晚得知真相。
无论黑影是谁,只要他回来了,田单必然都会好好的招待。
思想间,他和白若雪已然进了客厅。
白若雪知机在客厅外几步的地方松开了小手,只是并肩和田单一起走着。
田单怪怪的眼神瞧了白若雪一眼,就加快步伐,错开和白若雪两步左右的距离,径自走向前去。
他这般动作,自然不是过于着痕的故意疏远白若雪,而是因为此时在客厅中,除了林清婉和令伯,还多了两个客人。他刻意的加快步伐,正体现出他对来人的尊重。
这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威猛,一个则是短小精悍,两人俱是眼光锐利,老于世故,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现出其精深的武学修为,使人一看便知他们是独当一面、高手中的高手。田单之前虽未曾见过此二人,不过却已从他们的样貌气度上猜出个大概,这样不凡的人物,在齐王的那批心腹手下中最多也不过三五人。而且从他们的官服可以看出此二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如果田单所料不差,身形高大者应该是临淄城的雍门司马耿介,另一人则是取代了名将匡章的大司马触龙,因其当年曾在齐国前两次攻宋的战役中立有大功,又且其人忠君忠义,威望颇高,故虽他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百姓们却都敬称之为触子。
当田单和此二人彼此端量交换眼神的时候,令伯已在一边为他们相互介绍,结果自然证实此二君正是耿介和触龙。
三人经过一番场面上的客套,田单又为耿介、触龙引见了白若雪,之后耿介才入正题道:“今晚的入侵者来势汹汹,势力庞大,组织严明,依田宗主看,他们究竟会是何人?”
此时林清婉、白若雪、令伯三人知机告退。
田单敷衍道:“现在临淄城内龙蛇混杂,各方面势力多少都有些渗入,我实在不好妄下揣测,一个不好,怕要伤了国家之间的交情。”
田单此时才有些后悔之前和苟道的虚与委蛇,因为这个时候若告上他们一状,即令最终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而不能真拿苟道一众如何,却也肯定能让他们在一段时间之内要忙个焦头烂额。
不过现在当然就不能这么说了,因为之前他才和苟道一起下棋,此时若把他供出来,无疑是掌自己的嘴巴。
当时田单之所以这般应付苟道,主要是希望可以离间他和乐闲、蔺相如等人之间的联合,因着“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传言关系,和氏璧的身价必然百倍,在这种情况下,田单只要设法故意当着苟道的面,使锦盒被乐闲等人抢走,到时候,他们受到和氏璧利益的影响,虽说不能马上使苟道和乐闲决裂,但至少想要回复之前的合作状态已不可能。
最好就是苟道以为乐闲拿了和氏璧,而乐闲却因交不出和氏璧,最终演变成他们相互间不再信任。
可惜的是,千算万算,想不到中途有黑影突然杀出,以致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是没有想过那道黑影可能就是乐闲或者是司马剑震,但一来乐闲的功力比之黑影应该还稍欠些火候,而司马剑震则有敖烈的钳制,自然也无法短时间内赶到现场,二来,若黑影真是乐闲那方面的人,刚才的那一掌,对手就不会留有余力,不趁机杀了自己。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黑影最有可能就是白起。
触龙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自然不会这么好糊弄,闻言追问道:“田宗主真的毫不知情?难道在刚才的激战中就没有留下敌人的活口吗?”
田单适时的传来程俊了解战况,事实上,到现在他也还不知道战果。
程俊道:“敌人有计划的纵火,借着火势掩护倾巢出动,如狼似虎,若非我们因着地利,恐怕早就不能坚持到两位大人的救援了。等到敌人听到马蹄声,却是早已望风而逃,我们虽然也想留下几个敌人,但已经力不从心。”
田单装模作样的哼道:“这么说来,敌人是全身而退喽?”
程俊惭愧应道:“可以这么说。”
田单露出失望已极的神色,摇头道:“你先退下吧。”心中却是高兴程俊的对答得体,这样一来,他田家的实力也方便保留和隐藏了,至少不会引起齐王太大的顾忌。
耿介露出一幅轻视的神色,显是信了程俊的话,触龙虽是迟疑,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田单不愿合作的态度,所以才懒得再问。
而事实上,他们问田单这么个问题确实也只是多此一举、例行公事罢了,因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猜到有实力侵犯田家的,数来数去,终究不过是那么几股势力。
触龙道:“敌人显然志不在杀人行凶,而是志在和氏璧,不知田宗主可否带我们去确认和氏璧是否安然无恙?”
田单心道来了,这才是耿介、触龙此行真正关心的。
田单带着耿介、触龙朝田家宗庙走去,等他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拿出和氏璧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和氏璧虽然仍是那个模样,入手的感觉也并无二致,但田单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是强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