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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暗夜无常归完壁

大唐剑歌 虫不老 4338 2024-11-16 05:21

  这院子几经林剑澜探访,又与老家一样,自是极熟,见娘亲那边已经是漆黑一片,右边那屋子则隐隐透着柔和的灯光,成大夫正闷声走在他后面,却听他忽的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着轻声道:“成大夫,这院子,你第一次来我家时,没觉得似曾相识么?”

  林剑澜问出这话来,心中却是十分酸楚的,这院子是母亲一到了花王府第二年便已修建,成大夫如此为韦素心死心塌地的办事,恐怕也早就被他收买,既是心腹,若干年来,进出这院落恐怕得有百余次还多。几年前与林红枫同去东北,在自己家的院中看到林龙青,对一座一摸一样出现在辽东的小院心中不可能毫无讶异。即便第一次有事烦心,未有察觉,难道第二次将外婆接走也毫无疑问么?而今外婆不知去向,成大夫更是对自己频频下手,想到以往种种都原是出自韦素心的授意,他却仍能与自己那样如慈祥长辈一般谆谆而谈,不禁一阵心凉。

  问出来却原本也没指望成大夫回答,这院内漆黑寂静,韦素心耳力过人,他自然不能随意回答或透露什么,况且任务屡次失败,还哪敢多嘴,林剑澜只一笑,推门而进,听里面熟悉的语调柔声道:“轻着些,莫要吵醒了你娘。”

  提起旁边屋内沉睡的人,林剑澜的一腔愤怒和原本冰冷如铁石的心才稍微柔软了下来,轻轻掀开帘子,那不知什么材料打造的门并未关上,一推便开了,虽厚重却无声无息,烛光下韦素心正揉着太阳穴,抬眼看过来是两道温润的目光,道:“怎么是你?本不想让你知道成大夫在我手下,你既然遇到了他,也瞒不住了。”

  林剑澜对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恨到了极点,道:“你既然派他杀我,自然不必再隐瞒。”

  韦素心面色大变,又恐说话声音过大惊醒对面屋内的人,仍是轻声道:“你我之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派他杀你作甚?”

  林剑澜嘲笑道:“到如今前辈干脆利落的认了,我还视你是个敢作敢当的豪杰,不是你让他取这件东西么?若是有什么阻拦,自然是杀了我也要拿到手!”说罢将怀中的玉佩放在手中,径直伸到韦素心面前。

  韦素心一看,错愕不已,连连乍舌道:“没想到……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在你的手中!”

  林剑澜见他反而面露困惑,似乎对成大夫抢夺玉佩之事丝毫不知一般,气道:“韦前辈,事到如今,你总不会说成大夫并不是你所差遣吧?他自己却已经都承认是你的手下了。再说我在这花王府中,插翅难飞,你又何苦对我一个束手就缚自己送上门的人说谎?”话音刚落,韦素心苦笑着摇摇头,步出门去,低声交待了几句,回身道:“林公子,我若知道这物件在你手中,何必派成大夫前去?”又上上下下端详良久,道:“你与成大夫硬对了几掌,竟能撑到现在,不想你的内功进境若斯!”

  林剑澜早知道或可诈过成大夫,却瞒不住韦素心,这一路他都在强自忍耐,只怕露了破绽给成大夫看出对自己下手,方才更是一股急怒攻心,这时候已到了极限,只惨白着脸摇摇头,咬牙不语,此刻被韦素心说破,再也忍不住,终于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韦素心急忙走到林剑澜身后,一掌抵在他身后,助他平复,林剑澜见他这般关切自己,方觉刚才的发问太过唐突,暗道:“啊,是啊,他或许并不知道这东西落在什么人手中,因此才派了成大夫,他若直接跟我讨要,我还真的不知道怎样拒绝于他。只是若是别人,就可随意抢夺么?江湖中人的行事倒也是向来如此,我却怎样也不能赞同。”又想到来了此处,往日那么多疑惑和恩怨不问,竟只追究这些旁支末节,大大的不该,然而事发突然,来不及等得到唐子慕的反馈,此刻真是不知该将一切挑明直接质问,还是隐忍不发。

  韦素心见他慢慢平复,道:“你的这身功力原不是成大夫的对手,只是他又犯了老毛病。越是年长,越是不敢与人拼命,心若怯了,十成功力也只能打出一半成效,你也算是有急智,若是不与他硬碰,恐怕你和那位白云山的小弟子今晚难逃一劫。”

  正说话间,早有人悄声进门,递了一碗不知什么汤药过来,想是刚才韦素心交待别人速速熬制,林剑澜接在手中缓缓饮下,韦素心见他皱眉沉思,知道方才的事情已经说通了过去,站起身来,道:“既然出了今晚这档子事,成大夫的身份已经暴露,很多事情我知道你心中有疑问,对我更有诸多不满,今日你但问无妨,我一定一一回答。”

  林剑澜哑声道:“即便没有今晚之事,我也大概猜得出来了。你十数年来六次邀约白云观主的花王帖都被端木道长一一留存,你处心积虑想让他离开白云观,他却还兴致勃勃,只等不必再受着这玉佩时下山见你这位奇人一面,他哪里想得到你这位‘奇人’就是派了成大夫,趁他与青叔给我疗伤内力全无之时陡露杀机的主使?韦前辈,早先成大夫曾与林红枫母女去东北搜寻我义父下落,我不信他见过我家小院同此处一模一样时未曾报知过你,若是仍对我父亲当年之事有所记恨,韦花王拿了晚辈这颗头颅去便是,何必百般施计,又行小人之道?”

  韦素心浑身一振,道:“我若真的还记恨当年之事,便不会跟你提那许多往事,直接杀了你又有何难?有一句老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成大夫与其说是我的手下,不如说是我重礼求之而来。他虽问过我你老家那院落之事,却被我搪塞了过去,后来他说我苦寻多年的物件有机会拿取,却并未告诉过我那白云观中有一个是你。”

  说到此处,韦素心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却又自己压低了过去,眼角已是一片晶莹:“你父亲的事情又岂能怪在刚降临世上的你身上?我知道有你,又见了你少年有为,别提多么欣喜,哪里会有暗藏杀机之心?”

  林剑澜见他说的伤感以致潸然泪下,道:“韦前辈,你说的有道理也罢,没道理也罢,我都不想与你争辩,只是你为何又差遣了成大夫将我外婆拐走?你将我外婆还来,让我祖孙三人回老家去,晚辈感激不尽。”

  韦素心又极惊愕道:“你外婆?怎么……”想到此快步走出屋去,低语了几声,片刻又进了来,身后却跟着成大夫,林剑澜见到他自是愤恨不已,道:“你将我外婆安置在什么地方了?”

  成大夫一愣,道:“你外婆?当初林红枫劫去了你,又不曾劫走你外婆,我怎么会知道!”

  林剑澜急的眼泪都要流了出来,颤声道:“我和青叔出了帮,不是你说接我外婆照顾么?”

  成大夫“嘁”了一声道:“那时我已决意不在匡义帮久留,不过说句话应付你一下子,没想到你却当了真,谁会替你照顾那老太婆?”

  林剑澜方知他说的应不是假话,一时间呆在原地,暗道:“那外婆去了哪里?”心中种种不吉利的想法纷涌而至,看韦素心摆了摆手,成大夫方又步出门去。

  韦素心道:“林公子,我初时见到你娘跟着罗、秦二位少年侠士一路,坎坷到了长安一带时,那时徐公失事不久,我本该极痛恨林霄羽和与林霄羽有关的一切,可是见了她神智已经昏迷,口中只会叫你父亲的名字时,再也无法恨她。因我一人,以致你们好好的一家子分崩离析,我除了尽全力照顾她,再无别的念头,又怎么可能对你外婆动什么不好的心思?或许你被劫江南,她自己按耐不住,去寻你了?”

  林剑澜见自己满腔的怨愤与质问,竟都是对韦素心的误会,若是陌生的没有什么交往的人,以他的行事风格,为了目的达到杀上几个又有什么奇怪?谢仲举就是死在他的谋划之下,他有他自己的“大事”要做,人命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更别说挑起当年匡义帮的大乱。

  韦素心似乎猜着了他的心思一般,微笑道:“当年的匡义帮,势大招忌,仿佛三方下棋一般,有两方都想将第三方吃掉化为己用,最后便演变成了那场大乱,林公子那时还是个普通的辽东少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对你义父心怀内疚,你若遇到林龙青,只说成大夫背后之人是我即可,他若是条汉子,可直接找我报仇,定不会迁怒与你。”

  林剑澜怔怔道:“因那场大乱,匡义帮根基到今日都不曾稳固,殷殷的爹爹死了,几个堂主也因此事……到底是为着什么?”

  韦素心道:“你可冤枉了我,曹书剑的死并不是成大夫所为,那些堂主死伤的缘由恐怕也是由曹书剑而来,当初我这边势小,只能看林龙青与曹书剑内讧,从中牟利罢了。”

  林剑澜点点头道:“是了,难怪你又要救青叔,青叔死了,匡义帮就要落在玉剑门的手里,最好青叔永远在外面活着却回不来,匡义帮永远是乱糟糟的,成大夫便可独掌大权,可惜你没料到曹夫人报仇心切,这仇恨几年都未曾消除,反而更为浓烈,终于给她找到了青叔,以后的事情却一步步脱离了你的掌控。”

  韦素心叹道:“我最没料到的就是你,报信之时,你可记得我看了你好久么?后来向成大夫求证过方才知道,你确实是林霄羽的儿子。”

  林剑澜道:“韦前辈,即便我愿意提青叔向你寻仇,他也不会高兴,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跟他说明白,只是从此以后,我也不能再帮你完成大业,希望你辅佐的那个人是个值得韦前辈花费这许多心思的人。”

  韦素心黯然坐下,灯光忽明忽暗,此刻他仿佛老了许多,叹道:“少年人自然是好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就不同,背负着数万死难志士的遗愿,不能说放就放。”

  林剑澜听他说的苍凉,心中也是极为难过,他初见韦素心之时,便对他极有好感,听闻唐子慕说起当年之事,一边对自己的父亲不耻,另一边对“乱松”其人钦佩之至,见了几重身份的韦花王,虽然他行事老练狠辣,颇有些不择手段,然而对自己从来都是包容有加。想到此从怀中掏出那玉佩道:“韦前辈为何要苦苦寻找这块玉佩?”

  韦素心复又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桌旁,从一个小柜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站到林剑澜对面伸出手去,林剑澜定睛一看,惊道:“这……”

  韦素心道:“这便是玉佩的另一半了。”说罢递到林剑澜手上,林剑澜想不到他对自己这般放心,便将玉佩并在一起,对着烛光看去,见那半边玉佩上似乎也刻着文字,却并不是汉字,弯弯曲曲,形如蝌蚪,两块合在一起当真是严丝合缝,但也不过是一般的美玉,内中也没有夹层,上面的汉字诗歌则是情歌一首,实在看不出韦素心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弄到手。

  林剑澜心中疑惑,又将那玉佩还给韦素心道:“这玉佩再普通不过,韦前辈为何这般执着?”

  韦素心道:“我这半块,乃是我祖上流传,到我父亲这代,家道中落,为了供我读书求学,许多值钱的东西俱都典当一空,唯有这半面玉佩,据说是我母亲与父亲的定情之物,舍不得卖。说也奇怪,既然是定情之物,理应我爹娘各执半块,可那半块却不在我父母手中,我父亲临终时要我将这玉佩凑整齐,我做儿子的也只好应允,因此自他去世以后,我到处游访,后来在徐公军中才打听到可能这样物件在白云观中,便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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