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数十骑,惊起路边飞鸟无数,尘土弥漫。天女山一侧峭壁,正对着山下的官道,将这些人马尽收眼底。
“两位掌门,你们可看清了?”商清葵双目凛凛,指向山下马骑。“缁衣金带,正是摄政王的人马。如果我料得没错,他们正是朝我天水门而来,想与我天水谋划暗算越凤少阳二门之事。如若二位还不相信,只消让人留心袁掌门的营帐,看一看是否有摄政王的使者与之私会,一切便一清二楚。”
褚炎看得清楚,愤愤道:“这可恶的袁老贼!竟然与朝廷勾结,坏我武林根基!”
李乐水沉吟道:“既然如此,商掌门为何要冒着与摄政王作对的风险,与我二门合作?”
清葵从容笑道:“清葵乃后生晚辈,但也懂得武林各派实系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令朝廷掌握武林,那才真是再无生路。”
“清葵说得没错。这次几乎出动了各大门派的精英,一旦受到暗算,损伤必然巨大。”郁沉莲与清葵对视一眼,声调沉稳不容置疑。“摄政王连成碧将袁傲行埋伏在武林,也是为了将来承继皇位之后肃清武林做出准备。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刻不容缓。”
“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李乐水皱眉。“摄政王为何要跟天水门合作?让天水门跟少阳越凤两败俱伤不是更好?”
清葵垂眸,片刻之后才答道:“摄政王与我曾有过交情,是以欲招安天水而非剿灭。然而清葵素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做朝廷的走狗。”
李乐水与褚炎微讶,随即点头附和,已经信了大半。
事实上,这场针对天水门的讨伐并非是为了暗算两大门派。毕竟连成碧如今尚未登基,还不想把武林搅乱,使得民间动荡百姓不安。他这么做,不过是想借武林盟之力灭了天水,顺便英雄救美将清葵纳入自己的羽下,令她不得不与他一同回北都罢了。
清葵摸清了他的用意,与沉莲联手,反过来利用了袁傲行,令心思慎密的李乐水看破了袁傲行的阴谋。在保护越凤和夺得盟主之位的双重驱使之下,李乐水自当全力以赴。至于褚炎,他原本就不支持此番动作,生性豪爽,嫉恶如仇。有清葵截下的暗报为证,再加上有李乐水的劝说,很快也令他深信不疑。
连成碧欲毁天水门,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清葵和沉莲摸了个清楚。若不是他对清葵势在必得,若不是他对清葵的确留了几分真心,她又如何能掌握住他的行动,使得这场反间计一举成功?
正可谓机关算尽,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然而这场尔虞我诈中,被摆到台面上算计的,不过是彼此的真心。
清葵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心中却已百折千回。她甚至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的犹豫。
当床帷轻舞,一个高挑人影带着不及抹去的仆仆风尘扑到她身旁时,她心中的这一丝犹豫越清晰。她闭上眼,重复地告诉自己,这个人曾经伤害了沉莲,并且仍然费尽心思要毁掉自己苦心建立的天水门。
“清葵……”连成碧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把一双美目睁开一条缝,眸光楚楚。“成碧,你——怎么会在这儿?”
“清葵。”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目光愧疚。“都怪我——”
“怪你?”她微笑。
“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他避开她的眼,神色微黯。
她摇摇头。“你远在北都,哪里顾得上我?放心,我的伤——已经无碍了。”
连成碧抬手,还未碰到她的脸庞又收了回去,像是害怕自己的动作会令她难受。“清葵,跟我回北都吧。武林盟的人来势汹汹,若再留在这儿怕是会更危险。”
清葵摇头。“我不想走。若我走了,天水门怎么办?”
“清葵。”他试图劝服她。“天水门没有了,以后还能再重头再来。若是你有什么好歹,那天水门还有什么指望?”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的葵花簪,举到她眼前晃了晃。“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只想帮你,只想陪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北都的一切,只要你点头,我都可以跟你同享。”
清葵透过自己的眼睫注视着他的脸。这张脸庞俊美依旧,是她曾经熟悉,却也渐渐变得陌生的神采姿容。那双在几分笑意下隐藏着勃勃野心的瑞凤眸令她越来越难捉摸。
他的话,究竟又有几分真,几分是假?
虽然从一开始她心中便只有郁沉莲,但面对连成碧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些浮想联翩。若她最初遇上的便是成碧,那么如今她心里的人会不会是他?若没有郁沉莲,她会不会爱他?事到如今,她却渐渐有些明白。不爱成碧的原因不是郁沉莲,而是成碧从不曾在她面前赤诚。
但尽管如此,她依然想要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成碧。”她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背,努力睁大双眼。“你帮我保住天水门好不好?袁傲行是你的人,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连成碧微愣,接着为难道:“你知道,我如今并不好插手武林事务。而且这一次要对付天水门的并非袁傲行,而是越凤派。”
“真的不行?”清葵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又令连成碧心头一紧。
“让我试试罢。”鬼使神差的,他又改了口。
连成碧离开房间之后,清葵坐起身,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怔愣了半响。
他当真会为了自己的一句恳求,放弃这些设计么?
她的腰身被人从后面缓缓地搂住。“我不高兴。”郁沉莲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满,闷闷地从她身后传来。
清葵忍不住笑出声来,双手交叉,盖在他的小臂上。“沉莲公子一向大度,什么时候也成了个拈酸吃醋的妒夫?”
他的下巴沿着她肩膀的轮廓游走,墨瞳微阖。“他为了你,也算是费尽心机。”
“不错。还为我险些杀了你。
郁沉莲呼吸沉了沉。“若他并未对我下手,若他亦对你坦诚,你会不会被他打动?”从容淡定的沉莲公子,问得有些忐忑。
清葵敛去笑容,冷了脸转头望他。“我也不高兴了。”
他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垂下眼帘。“我错了。”
“错在哪儿?”她心里好笑,神情却丝毫也不放松。
他脸色微红,松了围住她的手臂。“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不该怀疑你。”
郁沉莲此时有些后悔。那句话虽然是一时冲动说出,却也是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不安。他辜负过她,令她吃过许多苦头。越是这样,他越是担忧有一天她会忽然觉得不值得,会离开他。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在面对连成碧时表现得格外明显。
他以为清葵不明白,殊不知她已将他看得清清楚楚,正在心里偷笑。
清葵一本正经状:“既然你明白了,那要怎么做?”
郁沉莲清咳了一声,脸上的红晕深了深。“随你处置。”
“那好。”她趴倒在床榻上,媚眼如勾。“过来。”
郁沉莲的喉头涩,上下滑了滑,正欲化身为狼扑上去从头到尾吃干抹净,却听得她柔声唤道:“替我揉揉肩。”
他一愣。“揉-揉肩?”
“要不然还是什么?”清葵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说错了话,还能为所欲为?”
“哦。”郁沉莲丧气地应了一声,又试探地伸手碰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按着按着便手指下滑到她的腰间。“小葵……”他哑着嗓子,呼吸热。
“肩。不是腰。”她闭着眼,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郁沉莲十分后悔,只得哀怨地替她揉肩。心上人在前,却吃不着摸不得,实在又一桩人间惨剧。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好似睡了过去。
他俯□,借机亲吻她的后背,手指已顺着背脊钻进她的亵衣里,以按摩之名行吃豆腐之实。
谁知这贼手又被她捉了个正着。他讪笑一声,“小葵,你没睡着?”
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嗓音柔媚。“你在做什么?”
“我想——”他很诚实地贴紧她,用身体说话。“想行那等为所欲为之事。”
清葵终于绷不住脸,笑出声来。“那得由我来。”
郁沉莲猛点头。“都随你。”
她如愿以偿地将他推倒在床,拿了根腰带将他的手绑缚在床头的凤尾柱上。
他强作镇定。“小葵,这是——”
她妖娆地勾唇,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裳。“闺房情趣。”
他不由得联想到当初清葵插了满背的银针,打了个哆嗦。“不-不要——”
她很满意。“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这句话成功令他囧得无以复加。
她往他身上一坐,右手顺势拎过来一壶桂花酿,将那细长壶嘴一斜,酒露如珍珠倾泻而下,落在他光裸的胸口。她低头,舌尖轻轻勾送,将酒液卷入口中。
郁沉莲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如野猫唤春,勾人无比。清葵只觉得一阵热浪袭来,令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脚尖,呼吸急促。
“葵……”他的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这情趣——真磨人。”
她正要伸手去解自己腰间的缎带,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怎么了?”郁沉莲喘着气,困惑于她的停顿。
她琢磨了一瞬,忽然抬头四周看了看,提气大叫了一声。“死老头,你给我出来!”
只听轰隆一声响,窗外落下一巨大黑影。尹春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无比欢欣。“真是重口味啊,居然玩爱死爱目……小葵,你就是咱们月氏的骄傲!”
清葵气得半死。连郁沉莲也黑了脸。“爱死爱目是什么?”
“死老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要是再被我现,别怪我不客气!”
“滚了滚了……”尹春的声音无比宏亮,在天水宫中回荡。“你们继续啊——千万别停下,对身体不好……话说这小子身材还挺有料……”
清葵随手拿起酒壶,朝窗口用力一扔。只听得嗷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外面?”郁沉莲有些好奇。连他也未现尹春埋伏在暗处,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清葵抹了把汗。“要不要继续?”
“当然。”郁沉莲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伸手握住她的腰身,随意一滚。两人的位置立刻颠倒了过来。“继续爱死爱目好不好?”
“呃?”清葵尚且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埋头努力耕耘。
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袁傲行来到山林某处,见连成碧背对着他,身姿修挺颀长,虽未着蟒袍玉带却仍然一身高贵之气。
他心中的崇敬安慰油然而生。这位主上的确当得起君临天下这几个字,也不枉他这些年来的追随,为其苦心筹谋掌控武林。
“王爷。”
连成碧未回头,只扬了扬手。“勿要张扬。”
“是。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
连成碧转身,面色含怒。“你们怎么做事的?我不是早就说过,万不可伤害商清葵?”
“请公子恕罪。都是那几个小子坏了事。”袁傲行低头道。“不过公子,成大事者,万不可耽于儿女私情……”
连成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如今的布置怎样了?”
“已经布置完毕。”袁傲行微松了口气。“李乐水知道郁沉莲的死讯,定不会放过天水门。”
“罢了。想办法留住天水门。”
袁傲行愕然。“这恐怕——”
“怎么?”
“公子,一切都已布置妥当,无法再回头了啊!”他苦苦相劝。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想办法保全天水门。”连成碧毋庸置疑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袁傲行望着他的背影,目露狠厉不甘。这女人,果然是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