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背上,吴官锦静静的打量着这个安静得出奇的庄子。这个庄子和他们这一路上过来遇到的庄子都差不多,听不到半点鸡鸣狗叫。看来这里也和其他庄子一样,还没从年前的大旱当中恢复过来……
看样子,在这里也劫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他正准备像以往那般,趁着还没惊动庄子里的人的时候,带着手下悄悄的退出去。可是肚子里传来那一阵雷鸣般的咕咕声,却让他迟疑了。若是再不弄些填肚子的东西,接下来要是遇到官兵,恐怕连拼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由于官兵的行动太迅猛,吴官锦根本就来不及转移老巢,他的老巢就已经被官兵给端了。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的无数金银,一分一文都未能带出来。因此,这一路逃亡过来,他一心想要找个富裕一些的村镇劫掠一番。可是这一路过来,那些庄子大多是十室九空,根本见不到什么油水。若是去劫掠这样的村镇,劫不到东西还是其次,暴露了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就不得了了……
他早就听说过洪泽县境内有个萧家庄,听说在年前的大旱当中,这萧家庄竟然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若是能劫到这个庄子,怕是能发一笔小财。可是这一通慌不择路的逃亡,让他根本就不知道,此时他已经站在了萧家庄的地面上。还以为自己又是置身于一个不知名的小庄子……
胃里雷鸣般的咕咕声,还有手下们那一幅幅疲惫不堪,饥渴交加的模样。让吴官锦最终做出了决定——实在不行,就在这里休整一个晚上吧。但是,为了不走漏消息,这庄子里的人,必须得全部闭嘴,永远闭嘴……
“兄弟们,一路奔逃,到如今总算暂时摆脱了官兵的追捕。今晚咱们就在这庄子里歇息一晚吧,分出一部分兄弟,到各家各户去找些垫肚子的东西。看看有什么能带走的吃食,也全部带上。至于那些人,为了不暴露咱们的行踪,就…………”
说着,吴官锦化掌为刀,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的一比划。熊熊的火光下,他那张原本长得非常阳刚的脸,显得异常狰狞……
六十多个马匪,顿时分出三十多人,以两三人为一组,手持着雪亮的钢刀,跳下马背踹开民居的房门,跑到厨房寻找吃食去了;另外的三十多人,又分出来十多人,骑着马往来路跑,看样子是去望风;剩下的最后二十来人,则严密的守护在吴官锦身旁。看他们这幅模样,倒是显得相当的训练有素。这也难怪,若是没有些真实本领,这些人又如何能在两万多官兵的重重围困当中安然脱身…………
借着火把发出的亮光,吴官锦阴冷的眼神不断在整个庄子里游弋。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手下们已经闯入了十多栋民居,可是到现在为止,连一个出来叫喊反抗的人都没有,这太反常了……
除非这是一个已经荒废了的庄子,否则,里面再怎么萧条,都应该还有人才对。可是以他多年打家劫舍的经验来看,这庄子却不像是个荒废了的庄子,相反,这个庄子还应该是属于那种有点油水的,因为这些民居一栋一栋的甚是整洁。若是一个萧条的庄子,连吃饭穿衣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儿有精力来收拾房前屋后?只有生活富裕的人,才有心思来讲究这些……
一种危险的感觉渐渐在心中升腾起来,莫不是自己这一路逃亡下来,已经走漏了风声?这是官兵布下的陷阱?想到这里,吴官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四下打量得更加仔细了,同时,他又命人前去通知那十多个望风的手下,让他们在庄口外面的林子当中,提前找好几条逃生路线。一旦发现不对劲,他将立刻带着手下打马狂奔……
然而,他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和喊杀声始终没有出现。三十多名前去搜寻食物和金银细软的手下,已经撞开了三十多栋民居,整个庄子里却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不,应该说已经有了动静了,只是……这是他那些手下们弄出来的动静……
萧家庄的一户户民居大门被撞开或劈开,各家各户的厨房都遭了秧。然而,让这些马匪们抓狂的是,家家户户的锅里灶台上都是干干净净,比老鼠扫荡过还要彻底。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这些厨房里的米缸,原本应该多少都有一些米面吧,可是当他们砸破数十个米缸之后,才发现所收集到的所有米面加起来,还不够双手一捧。这劳什子破庄子,他妈的穷到这个地步了么……
当下,就有不少马匪再也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狗日的,穷到这份儿上,干嘛不干脆来跟咱们混算了?”
“就是啊,咱们这一趟算是亏死了,半口吃的没捞着,倒是废了老鼻子的劲儿,他奶奶的……”一个马匪一边骂骂咧咧,顺手就是一刀背,将一口刚翻出来的铁锅砸得火星四溅……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栋民居当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众马匪听见这阵笑声,忍不住面面相觑。接着便反应过来,三十多名马匪,竭尽朝那一栋民居汇集。吴官锦听见了这一阵欢呼,也打着马冲到了院子里。
这栋院子,正是萧惠欢她们家。临上宗族祠堂之前,萧惠欢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让爹娘将准备带走的一百多斤米面,悉数留在了家中。锅里甚至还特意做了一锅米饭,蒸了数十个玉米面的馒头。担心做得太过明显,她甚至还将那一锅米饭搅拌了一番,做成一副已经被人动过的模样。当然,在这个搅拌的过程中,她还做了一些手脚——往那一锅米饭和旁边的水缸当中,加入了从秦大夫那里要过来的足足一斤巴豆……
一群已经饿疯了的马匪,看着一锅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米饭,还有数十个黄橙橙的玉米面馒头。眼睛都绿了,或许平时他们对这些粗食不屑一顾。但是饿了一天一夜,只要是能够入口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珍馐美味。加上这里连老大在内,可是有五十多人,这一锅米饭和馒头加起来,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哪里还能计较和挑剔,若是抢得晚了,恐怕连这都吃不着……
一群马匪正要动手大快朵颐,却猛然听见他们的老大一声断喝:“慢着!”
马匪们面面相觑,猛然间醒悟过来,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吃食,应该先孝敬老大才对。当即,醒悟过来的马匪们,从蒸笼里拿出两只酥软的玉米馒头,又找了个碗,从锅里舀了一碗米饭,恭恭敬敬的呈献给吴官锦:“大当家的,您带着兄弟们奔波了足足一天一夜,早该饿了,先随便吃点吧……”
吴官锦却不是因为手下们没有先想着他而出声喝止的,凝视着手下端上来的米饭和馒头,吴官锦虽然也非常心动,可他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从这群手下的脸上一一扫过去,最后,目光又落在那一碗米饭和馒头上:
“兄弟们,大家难道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吗?你们搜了差不多四十栋宅子,别说粮食,连一根耗子毛都不曾搜到。可在这一家,却不仅有这么多做好的米饭和馒头,还有一大缸米面!这是不是太反常了?”
一众马匪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听老大这样一说,顿时明白过来——这些吃食里很可能已经被人下了毒。一想到这个,马匪们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兴奋。一个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焉了!
有一个马匪实在受不了这种能看不能吃的折磨,恼怒的大吼一声:“你姥姥的!”,然后站起来就要抄家伙将这灶台连同铁锅砸了。吴官锦见状再一次出声喝止了他:“先别急,找个什么活物试一试!或许因为这一家是正准备吃晚饭,见我们来了,临时躲出去了也未可知!”
一众马匪闻言眼睛一亮,老大就是老大啊,就是有办法!当即便有十几个马匪冲出去想要寻找一个活物来试试这些吃食是否有毒。可是出去找了一圈,却连只鸡都没找到。这下子众马匪真的歇菜,再也想不出辙了。吴官锦见这帮手下失望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这毕竟是对他忠心耿耿,一路亡命奔逃出来的兄弟。想了想之后,他取了两个玉米馒头,又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用一个铜盆拌成糊糊,然后命人牵了一匹马过来,将那玉米面糊糊喂给战马吃了,静静的等着战马的反应……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那战马还依然活蹦乱跳。在马匪的认知当中,无论什么毒药,吃下去半个时辰之后,都应该发作了。如今见战马丝毫没事,这些马匪们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吃食没毒!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他们以己度人,以为所有的人下毒,都是下那种能够很快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没有想到萧惠欢给他们下的,并不是杀人的毒药,而是有些恶作剧的——巴豆!而且巴豆的发作时间,用这个时代的单位来计算,是足足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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