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明抢
在听完池非的讲述后,曹当家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他表情凝重地说:“苏真,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对方是福王,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池非拱手道:“曹先生,小子来这里并非是请您出手相助。
因为我也很清楚对方是皇亲国戚,别人是很难帮得上手的。
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而已,不想被一直蒙在鼓里。”
曹当家沉吟了一下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一些事,只是你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以免惹祸上身。”
“请曹先生放心,小子不是那种嘴碎之人,知道其中的利害。”
“你在京城住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正为夺嫡之事在明争暗斗吧?”
“关于这点我略有耳闻。难道说,此事也跟两位殿下有关?”
“是的。前段时间突然爆出的盗卖私盐案,应该是大皇子的手笔,目的是为了铲除礼部右侍郎张廷安。
因为现任礼部尚书邓大人即将告老还乡,他这一走,礼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这礼部右侍郎张廷安正是角逐礼部尚书这个位置的最有力人选,而他却偏偏是二皇子的人。
为了不让张廷安坐上那位置,大皇子才会把这椿二十多年前的旧案给翻出来,借机致他于死地。
这样一来,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几乎就差不多落到大皇子手上了,他自然会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在这场角逐中,新京报发挥了不少的作用。
正是由于新京报把案情报道出来,使得此案人尽皆知,二皇子这边才陷入被动,无从下手。
而新京报的幕后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皇子殿下。
他创建新京报的目的,就是想用新京报来控制舆论、引导民情,此计实在高明。
二皇子显然是有样学样,也想搞一份报纸出来跟新京报对抗。因此才会盯上了你这份唯一能在销量上跟新京报抗衡的文学报。
至于福王这个人,属于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
最近这两年他跟二皇子走得很近,看样子也是铁了心要站在二皇子那边,所以他才会替二皇子出面,把你的文学报买下来。
只是我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直接向你明抢,简直连脸皮都不要了。”
池非听完曹当家的讲述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甚至还牵扯到两位皇子的夺嫡风波当中。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很显然,他正是那条被无辜波及的池鱼。
“曹先生,是不是只要我将文学报拱手相让,他们就不会再找我麻烦?”
曹当家摇了摇头说:“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应该知道你的文学报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正是因为有池非这个当红作者在上面连载故事。
那些人要想保持文学报的销量,肯定不会让池非走的。
换句话说,一旦让他们知道你就是池非本人,他们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所以他们想要的,不仅是整个文学报,还有池非本人。”说到这里,曹当家不禁有些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曹当家知道,以那些人的权势,想要查出苏真就是池非本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旦让他们查到,这少年很可能会被那些人囚禁起来,逼迫他继续为他们写稿,直至把他的价值全部榨干为止。
在那些人眼中,人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就是一堆棋子而已,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曹当家与他合作了这么久,爱才心切之下,忍不住对他说:“苏真,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顺从他们,虽然往后有可能会失去自由,但性命应该是可以保下来的。
二是现在就马上离开京城。
但你这一走,很可能会背上别人硬加上来的罪名,官府也会对你进行缉捕。
你不仅要以逃犯的身份从此过上隐姓埋名、到处躲藏的日子,将来子孙后代也无法参加科举。
除非将来大皇子登基,二皇子失势,你才有可能洗脱罪名还以清白。
你自己想清楚究竟要选哪条路。”
池非郑重地向曹当家行了一礼道:“多谢曹先生的提醒,以及这两年来的各种关照,小子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曹当家正容道:“苏真,你我合作了这么久,老夫很欣赏你的才气和为人,真心希望你能够逢凶化吉,逃过此劫。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老夫能帮的话一定会尽力帮你。”
“多谢曹先生的厚爱,小子先先辞了。”池非再次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然后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池非逐渐远去的背影,曹当家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只觉得十分惋惜。
虽说在读书人眼中,话本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杂书。
但因为《重生》的出现,尤其是书中关于科举方面的描写,使得许多读书人开始对话本有所改观。甚至以为池非也是参加过科举的前辈,因而对此书大加赞赏。这是非常少见的现象。
既然连挑剔的读书人也对池非的作品大为欣赏,其他普通读者就更不用说了。
自《仙侠》之后,众多喜爱话本的读者几乎都成了池非的书迷。只要是他写的作品,都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能把话本写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只差一步,就少年就能成为名震整个大魏的文豪。
可惜时不可待,一切皆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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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小娥和大牛两人被叫进客厅的时候,他们都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了,否则当家不会突然让报社和随缘皂店停业,并且给皂店的掌柜、帐房、伙记,以及印刷厂的工人、煮饭阿姨等全部人多发了两个月的工钱,并且让他们回家休息暂时不用来了。
这一切迹象都表明,当家似乎准备把京城的所有生意全都停掉。
可是皂店和报社的生意明明很好啊,一直处于赚钱状态,从未亏过钱,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仅其他人感到惶恐不安,就连他们两个也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等两人走进客厅后,池非先让他们坐下,然后分别递给他们一张纸。
张小娥和大牛分别看向手中那张纸,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他们自己的卖身契。
“当家,你这是……”张小娥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池非态度温和地说:“今天上午我已经去户籍司把你们两人的奴籍销掉了,这卖身契也还给你们烧掉。从这一刻起,你们已经不再是奴籍,而是平民了。”
两人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小娥呆呆地问:“你不是说十年以后才让我们恢复自由身吗?怎么现在就……”
不善言辞的大牛也睁大眼睛看着他。
池非解释道:“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停掉皂店和报社的生意吗?
那是因为有权贵看中了我们文学报,想把它硬抢过来,而且很有可能会逼我帮他们做事。
我不想连累其他人,所以就停掉了所有生意,让那些请回来的人都回家休息。
至于你们两个,我也已经恢复了你们的平民身份,这样你们就不会受到牵连了。”
“怎么会这样?”张小娥和大牛两人都听呆了。
紧接着张小娥立刻激动地说:“当家,我们一起逃吧。
只要我们离开京城,就不怕他们对你怎么样了。我们马上就起程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
池非举了举手让她先冷静下来,然后平静地说:“关于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劝我了。”
“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看着他坚定的神情,张小娥知道再劝也没用,可是两只眼睛已经不自觉地浸满了泪水。
大牛也很是激动地红了眼眶。
这一年多来真是他过得最快活的日子,不仅每天都能吃饱饭,而且当家人也很好,从未打骂过他。
他身为下人帮当家做事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但当家还是给他开足了工钱。这哪里是下人,分明就是伙记嘛。
能待在这么好的地方,他甚至想过就算不能恢复自由身也无所谓了。
如今听到要离开这里,虽然恢复了自由身,但他心里却一点高兴的味道都没有。只觉得一片茫然和惶恐,完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池非接着说:“其他人还好办,只是那些流民的孩子,我一时间实在不知怎么安置他们。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们还会再变回朝不保夕的乞丐。这是我绝不想见到的结果。
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合力照顾他们,直到他们有独立谋生的能力为止。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还没等大牛出声,张小娥想都不想就直接答应下来,“当家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池非点了点头了,然后看向大牛,等他的表态。
池非知道张小娥原本就跟这些流民孩子认识,人也是她带过来的,因此愿意照顾他们也很正常。
他更在意的是大牛的态度。如果大牛不是心甘情愿的话,那他只能另外找人了。
大牛在池非的注视下,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就回答说:“当家放心,我会保护他们的。”
看他不像是勉强答应的样子,池非这才放下心来。
“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你们就带着这些流民孩子到江南一带找个地方住下吧。
到时帮他们每人买上几亩地,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的进项。
等他们长到能够独立谋生时,那你们的责任就算是完成了。”
“是,当家。”两人齐声应道。
“大牛,你先回房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我还有点事要跟小娥交待一下。”
“哦。”大牛行了一礼后,很快就走出了房间。
从窗口处看着大牛回房后,池非这才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张小娥,“打开看看。”
张小娥打开那个木盒一看,只见里面竟然全是一大叠厚厚的银票,把她吓得差点就拿不住盒子。
“当家,这是……”张小娥满脸惊讶地问道。
“这是你和大牛以及那些流民孩子的安家费,一共一万六千七百两。
你回房后,只留五百两银票在身上,其他的全部用油纸包好缝在内衣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大牛在内。
虽然大牛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但所谓财帛动人心。
如果让他知道你身上藏着这么多银票,难保他日后不会起异心,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这钱也太多了,哪里需要这么多安家费。”张小娥长这么大就没摸过一百两以上的银票,如今一下子拿到上万两银票,真把她给吓到了。
“拿着吧,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全部给你们。
除了你们两个以外,还有这么多孩子跟着你们,身上多点钱也能安心一些。
还有,等你找到地方安定下来后,尽量一点一点地把银票换成银子或金子,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
再老字号的钱庄,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还是直接换成真金白银最安全。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不急。”
听着他仿佛在交待身后事一般的口吻,张小娥越听越难过,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池非笑了笑说:“傻丫头,不要哭,你当家我还没死呢。
虽然这回事态严重,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转机。
只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或许我还能逃过此劫也说不定。”
“当家你想到办法了?!”张小娥眼睛一亮,立刻充满期待地问道。
“办法是有,但不知有没有作用。
从明天开始,你和大牛就带着那些孩子搬到那家出租的四合院里等我的消息。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简书棋求助,他应该会帮你的。
你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试图去救我。
因为对方势力太大,你不仅救不了我,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听清楚了吗?”
“我、我会记住的。”
“好,你先回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就和大牛一起,带着那些孩子去出租的四合院那边暂住,然后等我安排。”
“是,当家。”
在即将走出去之前,张小娥忽然回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当家,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对吧?”
池非微笑道:“放心,你当家我不是短命之人,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温暖淡定的笑容,张小娥心里这才安定了许多。
只是等张小娥离开后,池非脸上的笑容却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表情。
他心里很清楚,这回是真的九死一生。
正如那个马管事所言,对方想要碾死他,不过就是动一动手指头的事而已。
实际上,他交给张小娥的那些银票只是他的全部“流动资金”而已,其余大部分银票他早就已经在这两年时间内一点一点地换成了黄金,然后藏在自己在郊外买下的一片完全不适合种东西的石头山坡上,藏金点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之所以要这样做,一是他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一家钱庄。
二是不管哪个朝代,黄金永远是最保值的。只有把银票换成黄金才是最安全的。
假如这回他真的挂了,如果再有一次附身的机会,他就可以用那些藏起来的黄金东山再起了,不用再辛辛苦苦地重新赚钱。
当然,这是建立在他还有另一次重生机会的前提下。如果他随着这具肉身一起元神俱灭的话,那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打算向那些权贵屈服。
因为,他心中有股强烈的怒意,让他不甘心再忍让下去。
曹当家给他指出的那两条路,他一条都不想走。
你们不是要明抢吗?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池非慢慢站起来,然后看着桌上的灯火露出了一种决绝的冷笑,瞳孔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
众所周知,文学报是每五天发行一期的。
然而,最新一期文学报却比以往提早一天发行。
更奇怪的是,报童们这回一文钱都不收,反而见人就派,派完就走,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当读者们打开报纸一看,只见上面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连载池非先生以及其他作者的小说,甚至连各种商业广告都不见了。
整张报纸除了抬头“文学报”三个大字外,下面只有触目惊心的几行大字:
几天前,有位贵人的外院管事,来到本报社说那位贵人看中了文学报,要用一百两银子的高价买下整个文学报。并限期苏某三天内把报社屋契以及报社的所有物件交给他,一张纸都不能少。
苏某曾问这位马管事,如果苏某不卖的话当如何。
那位马管事对苏某说:你可知道,像你这样的蚁民,那位贵人想要碾死你,不过就是动一动手指头的事而已。
苏某听罢汗流夹背。
各位看官,你们说苏某这文学报该不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