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交易,夏晴自然要拿出些诚意,于是便问杨昀庭要了纸笔。
如今的纸笔也算是奢侈品,对绝大多数还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幸存者而言,纸笔仅是可以作为交易的物品,而非生存必需品。
可对于整个基地的运作而言,却又是不可或缺的物品。也正因为纸笔之类的物品非生活必需品,在末世初期搜集起来并不算困难。
而且这类现代工业化的产品保质期一般都很长,只要未曾损毁便可以存放好几年。
但在全世界的制造业都几乎都停工的情况下,这类物品迟早会被消耗殆尽。而原本处于替补席位上的手工业制品便渐渐变得重要起来。
房间内的烟雾消散了些,烟味不再那么呛人。
在房间的另一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掉漆的陈旧书桌。杨昀庭自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支钢笔,以及一小叠泛黄的纸。
夏晴拿起桌上钢笔,指腹下的钢笔表面有着明显的粗粝感,取下笔帽,钢笔的笔尖有些变形,看来钢笔的主人使用它的频率很高。
“有炭笔或者炭条吗?”夏晴问道。
杨昀庭微微扬眉,逐又取出一根只有女性小指粗细的木炭条放在桌上,炭条的一端缠着一截发黑的布条,另一头则被削得更细。
夏晴坐到桌前,见杨昀庭未曾离开,也未理会,拿起手边的炭条伏案开始画了起来。
木炭条可以说是画素描最为古老的工具之一,而且在制作上较之炭笔、铅笔更为简便,将原料木材放进密封的容器中燃烧即可,因没有空气进入木材便不会成为灰烬。
如今,炭条已经取代了笔在生活工作中的作用。
渐渐地,除了蹲在角落的大魁,以及似乎陷入回忆,默默抽着烟的老魏,其余几人都围在了书桌旁。
此时,书桌上,那张泛黄的纸上出现了一幅素描的西方女性肖像画,人物被刻画得极为传神,堪比照片。
黄骏景在末世前是C国时尚界有名的花花公子,在国际上也有些名气。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风流多金,他还是一名独立的服装设计师,拥有自己的时尚品牌。
作为设计师,他的美术功底自然是几人中最为专业的。让他惊讶的不仅仅是夏晴素描的手法和技巧,还有她在短时间内完成一幅素描默写作品而非速写。
人物素描在素描中,难度最大,而完全无实物的素描默写,则对画者的要求更高。画者必须对解剖知识,人的头骨肌肉都有一定的了解,除此之外还要考验画者的记忆能力以及观察能力。
杨昀庭会些水墨画和油画,但仅是业余爱好,无法与专业人士相提并论。他拿起桌上的素描看了看,又抬头看向与他隔着一个叶垚的黄骏景,将画递给了他。
黄骏景再次仔细打量这幅画,随后冲杨昀庭轻轻点了点头,又将画递给身旁的岳平川。
根据他的判断,这幅肖像画的头部、面部肌肉无违和感,人物五官刻画传神,素描过程流畅,连修改的地方都很少,不大可能是临时起意的胡编乱造。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夏晴除了记忆力绝佳,还有一定的素描功底,而作为法医她熟悉人体的每一块肌肉和骨骼。
在法医界,有一类很特殊的法医,被称之为法医界的艺术家,那就是法医素描师。
在刑侦工作中,确定犯罪嫌疑人以及受害人的容貌,能为破案提供巨大的帮助。法医素描师则可以通过受害人以及目击者的描述,画出犯罪嫌疑人的样貌。
此外,在很多刑事案件中,死者的面部往往会遭到破坏,或者因为某些原因尸体出现巨人观,面部高度腐败,难以辨识容貌。而法医素面师能够通过留存的头骨对死者的面容进行复原。
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人像素描软件的诞生,已经逐渐取代法医素描师的部分工作,这也就导致法医素描师群体变得越发神秘起来。
但相较于冷冰冰的机器,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系统依然在这一领域有着独到的优势。毕竟,再完善的系统程序无法与情绪不稳定的受害者或者目击者进行有效地沟通,更无法安抚他们恐惧不安的情绪。
要知道在受到外部强烈刺激的情况下,人类的记忆往往会变得混乱,甚至扭曲。
夏晴并非法医素描师,但她曾跟着一位办案经验丰富的法医素描师学习过一段时间。
杨昀庭几人间静默的交流,夏晴都看在眼中。
她手中的笔未停,状似随意地说道:“这张肖像画就是地下实验基地的负责人,梅琳博士。如果你们担心这幅画的真伪,不妨可以让温馨或者鲁弘毅验证一下,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夏晴的话点到为止,但詹天刑等人已经明白了其中深意。
鲁弘毅和温馨的嘴很紧,审讯时即使用了些手段依然没能撬开两人的嘴,而这张肖像画或许能成为突破口。两人因为共同的利益选择三缄其口,但这张肖像画或许能打破这种并不牢固的利益合作。
而夏晴的用意便在此。
其实,她并不相信杨昀庭似是而非的承诺,提供肖像画不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还另有目的。
利用“囚徒困境”借刀杀人!
鲁弘毅与温馨被抓后必然会被分开关押,期间两人无法有任何交流。无论哪一方相信这幅肖像画是出自对方之手,那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梅琳的肖像画便是起到离间二人的作用。
人性中的自私往往会让人将个人利益凌驾于集体利益之上,而越是聪明多疑的人越是会作茧自缚。鲁弘毅与温馨恰恰都是自私且自以为聪明的人。
至于具体该如何做,根本无需夏晴多言,北山基地自然不缺审讯方面的高手,更何况还有杨昀庭这样的精神力者可以从旁辅助。
杨昀庭不禁看了一眼神情专注伏案绘图的夏晴,再次微微扬眉,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此时,阳光洒在夏晴的侧脸上,勾勒出她完美的脸部轮廓和五官,黑羽般的睫毛在她的眼下形成两道扇形的阴影,纤白的手指与粗粝的炭条形成鲜明地位对比。
泛黄的纸上渐渐出现了一幅路线图……
房间中,无人说话,能听到炭条与纸面摩擦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显得房间内有几分静谧。
然而,这样的静谧又很快被一阵吧唧嘴的声音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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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晴再次被请到这间房间时,已是三天之后,来请她的依然是王茹婷,但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
这三天夏晴依然住在那间她当初苏醒时的房间,看似优待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不少事情。
在会面结束后的第二天,戴茜与一干被抓的幸存者便被放了出来,有人离开,也有人选择留在北山基地。
而戴茜则是选择离开,在离开前她与夏晴见了一面,即是道谢也是告别,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两人间最后一次见面。
车晓悦与徐慧也曾来过,二人已是正式的女兽奴。夏晴发现二人身上都有着不小的变化,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她们的眼神。
在她看来这样的变化于二人而言并非是坏事。
一天前,夏晴被允许探视陵六,北山基地查证的速度远比她想象得要快。
再次见到陵六时,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脸上虽然脏,但原本密布的疙瘩已经彻底消失。少年的面容俊秀,神色间却没有少年人应有的伶俐。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却无恶意,他似乎再次遗忘了过去。
夏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如今的情况,与其离开北山基地,倒不如留下。
和上次一样,王茹婷敲了敲门,得到门内的回应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开。此时,房间内只有詹天刑、杨昀庭以及老魏。夏晴步入房间,三人齐齐地看了过来,面容严肃。
这时,詹天刑沉声说道:“一天后出发,你准备一下。”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夏晴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