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那个时候才18岁, 独自被绑走,还要面对师父的舍弃, 他当时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受到伤害?
自己以前说过了, 什么时候都要陪着他, 结果刚离开江灼就遇到了危险……云宿川觉得哪怕是跟他一起被抓走都比这强。
他心里很难受,不愿意再深想下去, 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对不起江灼的事情一样, 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件事的根源在于何箕, 无论他有没有出国, 都改变不了什么——云宿川总不能掐着何箕的脖子让他选择江灼。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江灼在他心中,依旧像是刚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个寂寞寡言的小孩子,呵护成了习惯,就总忍不住多心疼一点。他向来冷心冷肺,恐怕此生最热烈的感情,也已经全都耗在这个人身上了。
江灼问过问题之后久久得不到回答,看了云宿川一眼:“你想什么呢?”
“你放心吧。”云宿川道,“别人怎样我管不了,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我就算……我就算自己死了, 从地狱里爬出来, 也不会舍弃你。”
江灼愣了愣,还没意识到自己随口讲的这件事情把云宿川给心疼坏了。但总归话是好话,听着还是让他心头一暖, 说道:“我知道你。”
云宿川笑了笑,不继续这个话题,抓着江灼的胳膊将他从栏杆上拉起来,又说:“至于何箕,他是不是在这件事中起了作用,咱们现在谁也没办法判断,不管怎样还是得从苗翰亮这个人入手,明天先找人调查一下再说吧。都这么晚了,咱们先进去,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关于苗翰亮的新闻已经占据了各个网站的头条。
抄袭事件无论放在哪一个圈子里都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苗翰亮之前那张幽灵蛋糕图的风波还没有过去,这一下形象崩塌的有点彻底,恐怕是很难再恢复元气了。
虽然他那天晚上在洗手间里的回答似乎没什么问题,听到江灼提起上辈子的时候也很惊讶,但出于谨慎起见,江灼还是请了私家侦探,暗中将苗翰亮的生平整个调查了一番。
苗翰亮,今年三十七岁,毕业于华国美术学院,毕业之后他似乎有意成为全职画手,但陆陆续续地被几家出版社退稿之后,由于生活所迫,只能跑到保险公司去当了销售。
一直过了七八年,他才逐渐熬出头来,后来越混越是风生水起,卖掉几部改编的版权之后,达到了如今知名画家的地位。
苗翰亮的父母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双双去世了,其他的亲戚都不怎么来往,他还有个妻子名叫单静,曾经也是画手,两人五年前才结婚,婚后单静就成为了家庭主妇,夫妻两人都没有孩子,但是感情一直不错。
江灼把苗翰亮这些年来的活动轨迹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问题,他的社会关系简单,也没有什么仇家,连警察局的大门都没踏进去过,似乎也没有杀人的理由。
两个条件都不符合,所以苗翰亮……应该不是重生者?
或许他的成功,真的就是运气加上本人有点水平又会玩手段,江灼师父何箕的那幅画,也真的只是被人捡去之后卖掉,被苗翰亮无意中购得。
是这样吗……是吗?
江灼坐在自己新分配的办公室中,面前散乱堆放着一沓沓的资料,反复琢磨着这其中的关系。窗外的夕阳已经摇摇欲坠。
“哒哒哒。”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江灼道:“请进。”
门被推开,外面的人探个头进来,原来是霍岩。
江灼的办公室窗户正朝着西方,又是落地式的设计,霍岩一探头进来,便见满屋金红的余晖当中带着几分暗夜的深沉之色,江灼坐在光影的交界处,倒像是古典西方文学当中描述的吸血鬼王子一样,让人无端陌生。
他按下墙边的开关,问道:“你下了班不走也就算了,怎么连灯都不开?”
“哟,你来了。”房间中的光线明亮起来,江灼起身道,“我本来打算回家呢,就懒得开了……你这是下班了又回来的,还是也没走?”
“嗐,我加班。”
霍岩苦笑道:“我辖区那边的天桥上头有两个算命的撕扯起来了,还放狠话说自己是什么什么门派,牛逼哄哄的,吵的不可开交,派出所的过去调停,怕引起门派纠纷,就给交到咱们这边处理,结果我过去问了半天,就是俩骗子,还在我办公室里打了个续集。”
他故意做出一脸倒霉相,把整件事情夸张了几分,眼看江灼淡淡笑了一下,才觉得心里有了种烽火戏诸侯般的宽慰感,说道:“不过他们打这一架也不完全是坏事。”
江灼道:“怎么讲?”
霍岩将一份报纸放在了江灼的桌子上,道:“看看这个,右下角。”
江灼接过来报纸一翻,发现这东西还真是有年头了,上面的日期是七年之前的,纸质已经泛黄,略略一扫,报道了各种大事要事,时事新闻。
他的目光从套红头条的标题扫下去,发现右下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豆腐块上面,简单地报道了一桩凶杀案,单身男青年开完派对之后,深夜惨死家中,凶手被当场抓获,经判断为过失杀人,判处无期徒刑。
霍岩想让江灼看的就是这个。
“程谙,也是华国美术学院的学生,跟苗翰亮是同一个学校的。”江灼念出死者的名字,“不过这能代表什么……”
他的眼睛看向新闻报道中搭配的照片,语音停住,带着些许不确定说道:“幽灵蛋糕?”
照片上已经把血腥的部分都打上了马赛克,死者的尸体死状没什么可看的,但江灼发现,在照片当中房间一角的桌子上,正摆了半个残缺的蛋糕。
虽然细节方面看不太清楚,但他们最近对苗翰亮那幅蛋糕图实在是看的太多了,此时一眼望上去,竟觉得这隔了七年之久的实物蛋糕与图画上面的一模一样。
霍岩道:“这张报纸不知道在哪个陈年的书堆里面摞着,两个算命的打架的时候撞出来了,也是巧合,我拿起来一看,当时就觉得这半个蛋糕很眼熟。你不是最近在查苗翰亮么?我觉得可能是条线索,就把当年程谙被杀的案子找了找。”
他将自己找到的资料递给江灼:“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江灼精神一振,将东西接过去:“有心了,这次我得好好谢谢你。”
霍岩道:“师兄你见外了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看看有没有用再说吧。”
霍岩离开之后,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好奇地等着江灼开启新的线索:
【这事不能深想,一深想有点瘆得慌,难道苗翰亮真的跟这件命案有关系?这可是七年前的事情啊。】
【那他昨天在卫生间的时候那副怂样也太能装了吧,那么会演为什么不去出道。】
【精神分裂?重生?被人穿越了?】
【前面是写小说的吧?脑洞真大!】
霍岩给江灼的资料上面确实没有苗翰亮什么事,而是着重介绍了案件中的死者,程谙。
程谙也是华国美术学院的学生,跟苗翰亮是校友,不过要比他小上几级。毕业之后考了教师编,在一家初中里面当美术老师,两人之间除了同校的交集之外,似乎便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从照片上来看,程谙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死的时候也才二十来岁。
当时的情况是程谙过生日,请了一些朋友在家里开派对。他独居在父母留下来的一套大房子里面,地方宽敞,派对的规模也不小,大伙喝酒打牌唱歌,最后都没离开程家,醉醺醺找地方睡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发现程谙独自死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据其中一名叫做岳筱的目击证人介绍,当时他们喝多了,有好几个都是干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毯上睡着的,第二天睁眼之后,却只有程谙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大家这才意识到他的死亡,连忙报警。
结果警察来了验尸的时候,法医在程谙的尸体上发现了被侵/犯过的痕迹,体内有精/液,身上的隐/私/处还残留着一些伤痕,死因是窒息。
江灼看到这里的时候还翻到最前面去确认了一下程谙的性别,霍岩在旁边玩着手机,看见他这个动作便道:“别怀疑,程谙就是男的,而且也被他的同事证实了,性取向同样为男。”
江灼“哦”了一声,略微有点惊讶,但他性格一向淡漠,倒也没有对此特别的在意,又接着向后看。
验尸报告上的照片可不会像新闻那样打马赛克,每张都十分清晰,同时有相关的解说。上面写着程谙的伤都是生前留下的,直肠处有撕裂性的伤口,但没有被人下过麻醉类的药剂,不过喝了不少酒。
江灼道:“所以说就不太容易判断程谙与人发生关系是不是自愿的了。”
“凶手被锁定为程谙的高中同学张霆,这个张霆也是同性恋,曾经在大学期间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之后就没再找过,一直跟程谙的关系挺好,但并不是恋人关系。”
霍岩道:“后来经过调查,张霆那天也同样参加了程谙的生日派对,但是单独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休息的。结果第二天程谙死后搜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他房间里的床上也是一片狼藉,程谙体内的精/液更是属于张霆的。”
他也翻了下资料:“我已经问过当时经手这件事的老刑警了,他们找到了不少死者身边的人调查,怀疑是张霆早就对程谙有好感,只是程谙那边一直不接受,两人喝多了酒后乱性,这才睡到了一起。”
报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张霆跟程谙两个人在玩窒息游戏的时候失手,张霆把程谙给捂死了,之后又趁着其他人睡觉,将他重新移回大厅。
江灼疑惑道:“那他不知道将程谙身上留下的痕迹清理一下?”
霍岩道:“正因为如此,才定性为过失杀人而不是先奸后杀,张霆可能也喝多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程谙被他捂死。直到第二天酒醒被别人发现。”
江灼琢磨了一下,这个解释也不是没有道理。试想如果张霆是故意杀死程谙,杀完之后又将尸体拖回到人堆里面放好,自己再回房间呼呼大睡到天亮警察来抓,这人不是傻子,就是变态。
和程谙的尸体一起躺了大半宿的人起来之后都吓坏了,江灼又把参加派对的人员名单看了一遍,上面并没有苗翰亮的名字。
至于他所关心的生日蛋糕却并没有作为案件的重点过多介绍,只说根据程谙家里凶案第一现场的排查,那没了的半边蛋糕也不是都被人吃了,反倒抹的满床都是,显然派了其他难以启齿的用场。
江灼在霍岩的辅助介绍下很快翻完了整本卷宗,摸了摸鼻子,感觉疑点更多了。
【主播一脸困惑的样子有点可爱,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灼灼宝贝还只是个三岁的崽崽啊!妈妈不同意他接触这些!】
【没想到主播这么酷一男的居然还有妈妈粉(*/w\*)。】
【江直男的三观受到了颠覆,这会可能有点呆滞哈哈哈哈哈哈哈。】
调侃过江灼之后,大家的关注点又回到了案子上面,毕竟无论是死者的死亡经过,还是案子牵扯出来的后续,都是在太猎奇了,整件事情上面仿佛都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让人看不分明。
凶案发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并且凶手已经确定,目前判处无期,正在牢中服刑,怎么看都似乎跟苗翰亮没有什么关系,唯一可以下手的,就是那个生日蛋糕的来源。
江灼为此特意去凶手张霆所服刑的监狱当中见了他。
这地方他也不是第一次来,穿过重重的高墙和铁丝网,江灼坐在探视间里等了一会,一个带着手铐的中年男人被狱警押了进来。
他又高又瘦,身上穿着监狱里的制服,头发剃的很短,脸色发黄,显然身体状态不是很好。
他进门之后看见江灼,还有点诧异,朝着两边看看,发现没有其他犯人出来了,才问道:“你是来看我的?”
江灼道:“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灼,来自特案组,关于七年前程谙的谋杀案有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够配合。”
张霆听见程谙这个名字,脸色明显地沉了一下,但多年的监狱生活已经使他对于很多事情都麻木了,所以最终也只是坐在江灼的对面,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桌子上,说道:“当差的问话,我能不配合吗?问吧。”
“谢了。”江灼道,“要烟吗?”
张霆摇了摇头,说他不抽烟,反倒问江灼身上有没有带糖。江灼掏了两块巧克力给他,他连忙接过来,将其中一块塞进嘴里,脸上露出了一点满足的表情。
江灼打量他一下:“你挺喜欢甜食的。”
张霆含含糊糊地道:“还行吧,不是吃不着么。”
江灼道:“那你记不记得,在程谙过生日那天,派对上有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张霆嚼着巧克力,半仰着头,似乎在思考。
江灼直接把手里的照片放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从霍岩那堆资料中打印出来的现场照,挑的是蛋糕被照出来最清晰的一张。他放下照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张霆的反应。
张霆低下头来,看见照片,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就将身体向后闪了一下。这上面的场景大概是他非常不愿意记起的回忆,过了片刻,张霆才慢慢地挺起腰来,很不情愿地在照片上扫了两眼。
然后他很快地说道:“我想起来了。”
张霆把照片推回给江灼,冲他解释道:“程谙他们学美术的人,脑子都有点奇怪,喜欢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人家的奶油都做个花做个动物,他弄一堆人跟那扭着,我看着就瘆得慌,一口都没吃。”
江灼完全相信,并深有同感。
苗翰亮画出来的那副幽灵蛋糕图还经过了一些手法的处理,需要仔细看才能辨别出来其中隐藏的图案。程谙这个生日蛋糕的成品就相当直观了,蛋糕表层的奶油裱花直接挤成各种扭曲的人体形状,别说是张霆,就连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要犯密集恐惧症。
一般的凡人享用蛋糕的时候,恐怕扛不住这种吃人一般的快感,估计也就汉尼拔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那章勺子有枪是因为他已经在特案组上班啦。
放个重口味一点的案件给直男勺长长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