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阳,斜斜地照在山间,树林不时有雀鸟鸣叫,还有扑扇着翅膀飞过的声音。
山林之中一片宁静,这里是武藏国足立郡山间的一处树林。而现在许多士兵正一副十分疲倦地样子,斜斜地躺在这里休息。
这时,一个头上横绑着一条遮盖住两耳,在额下打结白布,穿着短裤,腿上扎着绑腿的普通乡间农人正如猿猴般,动作灵巧地在山林间穿梭,直接往此时正休息的士兵所在位置而靠近。
此人乃罗氏家情报阁的人员,此前在跟随高桥绍运从江户城突围出来以后,他们却是一直遭受到北条家大军的围追堵截,在昨夜好不容易透过树林躲避了追击,暂时在附近的密林中休整一番后,他就连夜前往附近罗氏家的一个情报阁秘密据点,与罗氏家在关东地区的情报阁正式联系上了,如今,他正是拿着有关北条家以及附近地区的最新情报返回的。
这位情报阁的人员在返回临时营地以后,就通过武士的通报,直接来到了高桥绍运正在休息的地方。而此时的高桥绍运也是一副盔甲在身,正坐在一块岩石,双目通红,显然是连夜赶路没有休息的样子。
但高桥绍运一见这位情报阁的人员就问道:“北条军,现在到什么位置呢?”
这一天两夜,从江户城突围而出的联军一直被北条军,撵着屁股后面到处跑,连夜行军之下,现在部队十分疲惫不堪。对于高桥绍运的智谋,这位情报阁的人员是一向佩服,两人虽年纪差不多,但他从属于他麾下还是心甘情愿的。
这位情报阁的人员恭敬地言道:“回禀高桥大人,北条军已追到距离我军不足一里的树林外了(一战国里约等于四公里)。”
“追的真紧啊,我军走得这么急也甩脱不掉,只是,既然我等都已经让出江户城了,北条氏康这家伙怎么还是死死追着我等不放啊!”高桥绍运想道。
此时他还不知道,北条氏康是宁愿不要江户城,也是要将他给铲除掉了,尤其是在他将北条家的两名猛将击杀后,就更加是激起了北条家众将的怒气了,几乎所有的北条家将领心中都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将他给杀掉。试想一下,不但被他杀了两员猛将,还是从北条家的上万人的包围圈中突围,并且安然离去,这若是让否关东地区其他的势力得知后,北条家以后就没脸在关东地区见人了。
而完全不知情的高桥绍运在心中抱怨了一番北条氏康后,就问道,“你看有没有办法,伏击他们的先头部队。”
“很抱歉大人,”这位情报阁的人员出声言道,“昨日凤魔忍者众已经赶到,若进行伏击恐怕瞒不过他们。”
凤魔忍者众,是在相模国足柄郡有据点的忍者集体,从伊势盛时(北条早云)时代开始进行着谍报以及搅乱敌人后方等工作。旧姓是“风间”,不过,在不久之后就变更为“风魔”。
高桥绍运得知北条军有凤魔忍者众协助后,眉头一皱,沉声言道:“可恶,北条军紧紧咬在我军身后,实在是一时间难以甩掉他们阿!”
“大人,这一次还有其他消息?”这位情报阁人员却是突然说道。
“哦?快说。”高桥绍运当即说道。
“大人,据本家在附近的情报阁据点所知,太-田资正与里见义弘两人的援军此前在得知江户城正在被北条家围攻后,却突然停留在了武藏国与下总国的边境处,但不知为何,昨日他们却突然越过了边境,开始往江户城而逼近了,而我等所在的位置,正是他们大军所必经之地,得知这一消息的北条氏康恐怕会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与我方援军的对战当中了,那么我等逃脱的机会反而是来了。”这位情报阁人员当即禀报道。
“嗯!”高桥绍运闻言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沉思了起来。良久后,他的双眼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良计一般,随即他当即对面前的情报阁人员问道:“你们能够找到太-田资正、里见义弘这两人的援军不?”
“自然是可以的。”这位情报阁人员当即回答道。太-田资正、里见义弘这两人的援军起码也有五、六千人,只要稍为留意一下,自然就能很快找到他们的。
“既然如此,你过来。”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高桥绍运当即让这位情报阁人员走近了身边,随即轻声跟他说明了一下高桥绍运临时想到的一个计谋。
“这?”在听闻高桥绍运的计谋后,这位情报阁人员却是有点迟疑了,“大人,这是否太过冒险了呢?何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呵呵,只有冒险才能扭转局势啊!”面对这位情报阁人员的劝谏,高桥绍运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立即去办吧。”眼见高桥绍运如此坚决,这位情报阁人员只好答应道。他也是没有办法阿,作为情报阁最高执政的山本勘助大人此前可是下令,在关东地区的所有情报阁人员暂时都听令于高桥绍运的,既然是临时最高上官的命令,而且他也是劝谏了一番后,那么他也只能去执行了。
而当这位情报阁人员带着高桥绍运的命令找到了太-田资正、里见义弘两人,并将高桥绍运的计谋告诉了这两人后,太-田资正先是思索了一番,随即看向对面的里见义弘说道:“你以为如何?”
“既然高桥大人都愿意身陷险境,那么我等又何必顾忌呢?”里见义弘却是笑着说道。作为里见家的继承人,而且又是第一次独立率领自家军势出阵,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取得一点成就的,而虽然这一次高桥绍运的计谋有点冒险,但既然连计谋当中境况最为危险的高桥绍运都愿意冒险了,那么他自然也不会退缩的。
“既然如此,就请回去回复高桥大人,此计我等将会全力配合。”在里见义弘同意以后,太-田资正也随即同意道。
随后,太-田资正、里见义弘、高桥绍运三方都在罗氏家情报阁的联络下,快速地行动了起来。
一日后,上午大雾未散,当北条氏康率领着大军抵达墨田一地之时,早就列阵准备好的太-田资正、里见义弘大军当即向北条氏康的大军逼近。
“哼,传令,准备应战。”原本就准备一面追击高桥绍运的溃军,一面正面阻截太-田资正、里见义弘援军进入武藏国境内的北条氏康从风魔忍者众那里得到太-田资正、里见义弘大军正在快速逼近的消息后,当即下令道。
随即,接到备战的命令后,北条军各个方阵开始挪动,军马的移动,士兵的脚步声,他们依据迅速布置下的迎敌位置进行排列。
隐约之间,北条家的士兵们已经可以听见,在前方的大雾中,传来犹如大潮涨起般的稀里哗啦声。在重重叠雾之中,也可以看见有人往返穿梭的行动。
陡然间东南向的劲风突然转大,北条家兵士眼前浓雾被彻底吹散,犹如窗纱被卷起一般。众人清晰地看见,正前方无数黑衣黑甲的兵士,犹如一条黑线般正缓缓朝北条军本阵推进。
而在阵中耸立的两杆旗帜上,虽然众人看得不太清晰,但他们都知道,这两面旗帜自然就是太-田家与里见家的主旗了。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的突然出现,以及其肃然的军容,带给北条军将士的震撼都是深刻。
现在北条军的阵列前方,是北条氏康花费重金配置的铁炮队。约百余人的铁炮队站成了一列,统一半跪举枪。
随着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前锋进入铁炮射程,铁炮组头将手里的太刀挥下,大吼一声:“阿纳忒。”
铁炮枪口喷出了火苗,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排成一列的整齐兵士方阵,立即就有不少兵士扑到在地。犹如雷霆万钧的铁炮齐响的声音,在墨田上空回荡。
“噢!”
受到铁炮攻击后,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士兵当即齐声呐喊一声,前排的足轻士兵,纷纷将如密林般竖于上方的枪头垂下,手挺长枪,加快脚步朝北条军方阵冲来。
这时,北条家阵前的铁炮队再度装填完毕,第二次朝冲击而来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开火。这一番距离靠近,杀伤力更大不少,更多的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的士兵倒在了冲击的路上。
接着北条军铁炮队就要退居阵后,下面准备让足轻士兵上前与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士兵接阵。太-田家与里见家乱军士兵与北条军士兵的正面肉搏交锋展开了。
两军由低级武士担任的足轻组头,指挥着由农兵组成的足轻士兵,排列成一道道人墙前进。有不少初经大战的农兵,吓得双腿发软,而足轻组头就开始呵斥,挥动手里的太刀作势欲砍。
除了驱动手下足轻上前作战外,这些低级武士才是作战的中坚,双军的武士会各自找对方的武士厮杀,而一般一场战斗的胜负,多也由双方的低级武士伤亡比例决定。纯粹以厮杀而论,无论是小兵,还是个别勇猛型大将都无法左右整个战场的大局。
前方的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士兵黑盔黑甲,并排列成紧急的阵势,朝北条氏康这一方阵的北条军杀来。正面的太-田家与里见家军势估计在五千五六百人上下,而北条氏康的这边却是有六千余人(其余人员,一部分前去追击高桥绍运的溃军了,另外一部分则是继续围攻此时还躲在江户城本丸内顽抗的太-田康资军势)。双方这一次的兵力可是势均力敌了。
北条氏康身旁,此前紧闭着嘴唇的清水康英却是突然说道:“前方敌军的旗号是太-田家与里见家大将太-田资正,诸位不可退缩,随我死战。”
此前由于被高桥绍运突围而去后,清水康英已经感到非常羞愧,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从太-田资正身上找回他自己的尊严来。
而一旁的北条氏康显然也是知道清水康英此时的内心想法的,所以也点头同意了清水康英的自告奋勇。
随着清水康英这么一喊,左右的北条家士兵哄然答应。
而太-田资正这一边,他不但是一位反北条家的急先锋,而且其本人的武勇也是相当不错的,今天,他一身黑革铠甲,跨着漆黑骏马,手持穗长四尺的黑穗长柄大枪,那标志性头盔上的镰刀状的‘前立’在晨光下闪闪发光。这一身醒目拉风的打扮,似乎恨不得战场上所有的敌人,不知道他是太-田资正一般。
这时,太-田资正枪尖一指,手下的武士随着他一起冲杀而来,他直指北条氏康,目的正是要讨取这位北条家一号人物的首级。
面对太-田家与里见家的攻势,北条军的清水康英当即亲自率领大军上前应战。只是相比起太-田资正,他还是差了一点了,所以很快就被太-田资正给打下了马,一时间生死未知,而太-田资正更是趁机率领大军直接往北条氏康的本阵继续逼近。
面对着紧随着北条家溃军而来的太-田资正大军,此刻一向以稳重而知名的北条氏康此刻亦也坐不住了,他愤怒地将军配丢在一边,对传骑下令道:“传令各队,死战!”
而就在此时,在北条家右翼阵中,此时却突然陷入了一阵慌乱当中,原来是此前一直被北条氏康围追堵截的高桥绍运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躲过了一部分北条家大军的追击,然后奇迹般的出现在了今天的战场上了。
面对高桥绍运所率领的大军的突然袭击,北条家右翼大军大弓箭队当即开始阻击。而当太-田家与里见家弓箭队,射出的箭雨来袭时,高桥绍运连忙俯身躲过,随即继续闪电般往北条氏康本阵而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北条氏康,只要北条氏康一死,不但是今天的战场,就连整个东海道、关东地区的局势都会为之一变,所以,今天他志在必得。
只是,当他率领着一部分人击穿了北条家大军右翼大阵,正式杀入北条氏康的本阵之时,本阵的北条家士兵也当地发了疯般应战而来。面对着北条家士兵的攻击,高桥绍运手底的枪尖轻易穿破竹制的铠甲,扎透了一名北条家士兵的胸口。
高桥绍运身后的众人看到高桥绍运如此勇猛,原本以为深入重围而造成的恐惧感当即减少了许多,不少人的士气还大振了起来。
就在高桥绍运率领着奇袭军势继续往北条氏康的本阵突进之时,在北条家的本阵中,北条氏康也发现了右翼大阵的异常,当即派人前去查探,这个时候,查探的人员终于回来禀报了。
“禀报主公,远江今川家高桥绍运率领着大军奇袭了本家右翼大阵,现在正朝我军本阵袭来。”
“什么?”
听完斥候的禀报,几名北条军的将领对望了一眼,一同在北条氏康面前跪下,齐声劝道:“请主公立即离开此地。”
北条氏康面色肃然,默然不语,手下将领面面相窥,他们不知主公此刻在想些什么,远江今川家高桥绍运率领着大军奇袭了本家右翼大阵,然后出现在北条军本阵的那一刻,战局既已发生了逆转,局势将沿着不利于北条军的态势发展下去,如果继续苦战,必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时只见,北条氏康陡然立起,握紧拳头起,言道:“再给我一点时间便够了。”
众将都知北条氏康话中的意思,虽然本阵受到了太-田资正所率领的军势的威胁,但从整体上来看,整个战局原本一度还是朝十分不利于太-田家与里见家联军的方向发展的,但谁又能料到高桥绍运会突然出现呢?
“事到如今,徒然后悔已无用处,主公。”家臣劝谏说道。
北条氏康闻言后却是哈哈一笑,看着众家臣说道:“我岂非不懂的进退的人,传令下去,撤退到浅草寺。”
“诸队拼死一战,杀开血路,务必要撤退至浅草寺”
“是。”
而在北条家众将下去后,就在此时,虽然一路冲突北条军的防线,高桥绍运此刻身边还有十数骑。他本人手持二尺四寸太刀,但终于也来到了北条氏康的本阵大帐之前。
此时,他刚好看到了在军帐当中的北条氏康,在看到北条氏康本人身边仅有区区几名随从护卫,意识到这确实是最佳取得北条氏康首级的机会了。
北条氏康虽称得上战略无双,但并非勇敢善战之人,论武技如何能与高桥绍运媲美。高桥绍运没有片刻犹豫,大喝一声“北条氏康”后,就亲自策马直奔北条氏康而去。
“啊?高桥绍运?”饶是北条氏康一向镇定自若,此刻也不禁坐离开了宽板凳,大惊失色言惊呼道。他完全没有料到高桥绍运竟然还真的穿透了他的本阵,并且来得如此之快。
“休伤吾主!”
这是,眼看高桥绍运杀奔而来,一名忠心护主的北条武士大喝一声,横枪上前阻拦高桥绍运,却被高桥绍运一刀劈开重重摔在地上。
冲破阻拦,高桥绍运双腿一夹,胯下战马风驰电闪之间已逼近北条氏康面前,这时候北条氏康身旁侍从已经骑兵冲散。北条氏康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阵,面对挥来的高桥绍运的太刀,他用右手的军配挡了第一刀。
高桥绍运挥落的第二刀,直接将北条氏康的军配砍断,这时北条氏康身上连可以遮挡的兵器也没有了,而紧接而来的第三刀正好砍在了北条氏康的右肩铠甲上,砍伤了他右臂。
当高桥绍运挥落的第三刀的时候,在周围正紧急赶来的北条家众将的惊呼声中,一代战国大名、号称相模雄狮的北条氏康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被高桥绍运一刀砍下了首级了。
当北条氏康的首级滚落在地之时,其脸上的表情依然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原本他那称霸关东,甚至上洛的雄心,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武士给结束了。
“北条氏康,为远江高桥绍运所讨取!”这个时候,高桥绍运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在马上一个俯身,一刀将北条氏康的首级挑起,然后高声疾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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