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在人在吗?还真是一条汉子啊!将他厚葬吧。”
九州日向国长尾砦的一座庭院中,罗氏家的家老矶野员昌看着眼前跪在庭院中央,即便身上被箭矢射得刺猬一样并且已经死去,但依然紧紧地拿着一面家旗的伊东家家臣土持亲佐的尸体说道。
对于自家少主罗氏辉良正在罗氏家领地内尽心处理政务并且全力支持罗氏家在日向国的攻略,以及东海道今川家全力准备上洛的诸多事情,矶野员昌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死死记住,这一次的北日向地区攻略是必须成功的。
对于伊东家、岛津家与佐伯家三方联合把守的重镇松尾城,经过昨夜一夜的激战,由于突然受到奔袭,而且本家细作又故意从中制造慌乱,导致三方联军一时间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守军进行反击,于是罗氏家奔袭大军终于在今天的早上将该城攻陷了。只是由于昨夜城中过于混乱,而罗氏家军势又全力进攻西门,从而也导致了大量的松尾城守军趁乱从北门以及南门逃脱(松尾城只有西门、北门、南门三处城门)。
为此,矶野员昌、高坂昌信、入田义实以及三田井右武众人经过一番紧急的商议后,决定由入田义实与三田井右武两人留在松尾城中,一方面紧守松尾城以保护胜利果实,从而等待后续接收大军的到来(由罗氏家内政阁、情报阁、军事阁组织的接收队伍);另外一方面则是抓紧清理城中人员的伤亡情况以及物资情况。尤其是物资情况,昨夜敌军撤退之时还不忘对城中的物资仓库进行了纵火,虽然在矶野员昌等人离开松尾城之时火势已经得到控制,但城中囤积的物资必然是会受到损毁的。
留下入田义实与三田井右武留守松尾城后,矶野员昌、高坂昌信两人则是兵分两路,分别向当地仅剩的两座土砦继续进发。矶野员昌率领的军势所进攻的正是当地豪族土持家的居城长尾砦。
长尾砦是日向国北部地区进入从陆地通往丰后国地区的最后一道关卡,更加是当地豪族土持家的居城。在今天早上松尾城被罗氏家攻陷后,松尾城中的一部分溃军逃入了该土砦当中。而为了尽快全力控制松尾城周围的所有区域,并且及时堵截长尾城北面通往丰后国的山间通道,矶野员昌尾随松尾城的溃军追击而至后,就立即对长尾城发动猛烈进攻。所幸的是,由于只是一般的土砦,所以长尾城的城墙只有三米多高,所以经过一天的激战后,该城终于在当天黄昏被罗氏家大军攻陷了,土持家一族以及逃入该长尾城中的松尾城溃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了。
吩咐手下稍晚将宁死不屈的土持家家督土持亲佐的尸体厚葬后,矶野员昌一方面安排受伤的罗氏家常备留守长尾城,另外一方面则是率领剩余大军直接就进入了位于长尾城北面的山道。
此前从自家侦番那里得知,从松尾城逃脱出来的溃军当中,只有一部分人躲入了长尾砦当中,另外一部分打着伊东家与岛津家旗号的溃军则是直接通过了长尾砦进入了北面山道当中。这一部分溃军显然是打算沿着山道投奔正在丰后国佐伯家领地中与主公政良率领的大军激战的三方联军去了。
虽然此时再行追击很可能无法追赶上这一部分溃军了,但矶野员昌依然需要进入该山道,拿下该山道的同时,及时在关键位置组织人员建筑防御工事,彻底堵截住正在丰后国佐伯家领地中与主公政良率领的大军激战的三方联军返回日向国的道路。
该条山道实际上是由当地的一条成为北川的河流冲积而成的山间道路,在山道的前半段,由于北川的冲积而在山道中冲积出了一部分的田地,从而导致这部分地区还是有一部分日向国的领民生活现在那里的。这样的地形直至山道中断一处被称为万地谷的山谷后才完全变为狭窄的山道。而从这一段路途开始直至进入北面丰后国的一部分地区,该山道都是狭窄的,道路两旁只有北川的溪水以及高山密林,不但道路崎岖而且完全没有人烟。所以矶野员昌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攻占山道的前半段有人烟的地段,同时在万地谷的狭窄地段开始修筑防御工事。
此时已经是黄昏,矶野员昌站在山道谷口处的一处山坡上,一面看着自己的麾下源源不断地涌入山道当中,一面遥望着南面的方向。
松尾城所在的区域,是分别由当地的大懒川、北川、五之懒川等数条河流冲积而成的平原地带。这一处地带三面环山,一面对海,而位于该平原地带中央的松尾城、北面平原边缘敌对的长尾砦以及南面大懒川对岸爱岩山上的爱岩砦则是组成了该平原区域的防御体系。
如今,松尾城以及长尾砦都分别被拿下了,而大濑川对岸的爱岩砦还没有送来被攻陷的消息,实在是不知道此时那里的情况。
而南面,作为从日向国北面进入日向国中部最大平原地区的桥头堡的爱岩砦,此时却是砦中闪着忽明忽暗的残火。
震天的杀声已经响了整整一天。挥刀,不停的挥刀,人已疲惫,却还有无数罗氏家的攻城士兵不畏生死的不断爬上,对于砦中的守军而言,就唯有不断地挥刀抵挡了。
天色已黄昏,残阳似血,映着爱岩砦的内外,砦墙下那叠起有半墙高的尸首令到砦中守军更加是人心惶惶。
“呜、呜、呜……”,这个时候,攻城的罗氏家大军的收兵号终于响起了。城头上的守军士兵一个个筋疲力尽,当即倚墙瘫坐。城垛望下,黑压压的敌军还是望不到边。这么多的敌人,纵是拼死又能守上几日?
就在双方暂时停战后不久,爱岩砦也迎来了罗氏家的使者,由于追昂伊东佑安伤重昏迷而担任了砦中临时守卫主将佐伯惟直正与之周旋。
当初在出发之前,主公政良曾经向他们郑重提及过,一旦在日向国遇到佐伯家,不必与佐伯家的军势死战,可以派出使者与之谈判,所以当今天早上追击松尾城溃军而至的高坂昌信在看到爱岩砦中分别打着伊东家与佐伯家的旗号以后,当即派出了使者,企图令对方投降,结果不但没有迎接罗氏家的使者,而且还在城砦中派人大声辱骂罗氏家,于是高坂昌信干脆大手一挥,直接开始进攻了。
而在激战了一天后,抱着再试一试的态度,高坂昌信再次派出了使者,结果令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用竹篮将使者拉进土砦当中了。
“请贵军即刻撤退,交出堡垒,我方便不再追赶。”在爱岩砦的一间小屋里,罗氏家的使者表明高坂昌信的意思。
与矶野员昌负责的长尾砦不同,爱岩砦的砦墙更加高耸,而且其所在的爱岩山也是相当陡峭,所以相比起建立在地势低缓的长尾山下的长尾城,对其的进攻难度更加大。而且出于人在逃跑之时首先向更加安全的方向以及家的方向逃跑的心里(毕竟日向国的中部地区才是伊东家守军的大本营麻),昨夜逃出松尾城的溃军,大部分都是涌入了爱岩砦当中,从而又增加了爱岩砦的进攻难度。也正是由于上述的原因,从而导致了高坂昌信所率领的追击大军直至现在依然还没有攻克该土砦。
既然该土砦如此难攻克,而主公此前在出发前就交待的另外一路大军还没有抵达的情况下,为了尽快全面占据附近地区,从而巩固罗氏家对北日向地区的控制权,所以高坂昌信干脆放弃了令爱岩砦中的守军投降的想法,反而打算放对方离开了。所以此次罗氏家的使者才会提出方才的要求。
只是面对罗氏家使者的要求,小屋中属于伊东家的武士却是有点愤怒地回答道:“我们也并非好欺负的武士……不管怎么说,只要我等再坚持一段时间,援军就会抵达的。”
“呵呵,援军?”罗氏家的使者闻言后却是不屑地一笑,“贵方在丰后国地区的大军已经被本家主公屋形大人政良公所率领的大军困死了,而无论是伊东家还是岛津家,贵方领地中的兵力此时都集中到了与本家接壤的领地边境了吧,请问,你们的援军何来?”
“你?”被罗氏家的使者这么一说,那些伊东家的武士短时满脸愤怒之色,但却提不出反驳的话来。
“如我等不交出来,你们能怎样?”相比起一旁几个愤怒的伊东家武士,作为临时主将的佐伯惟直却是问道。
“这还用说。若你等拒绝交出堡垒来,只好等死了。这些,还用我告诉你吗?”
“虽说如此,但是贵方今天也未能攻破本城啊。”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全军覆灭,也要与我等一战?实话告诉你们,明日我方的铁炮番队将参与攻城,而且本家另外一路两万人的大军也即将抵达。”眼看对方似乎还打算顽守,罗氏家使者不介意说些答话狐假虎威一番,以增加对方的压力了。
“嘶!”随着罗氏家使者的话一出,小屋中的伊东家武士等人心中都不由得顿时冷了几分。就连临时主将佐伯惟直都低头沉思起来了。
“如何?难道诸位真的打算与我等死战?”罗氏家使者继续施压道。
“却又错了。”沉思一番后,佐伯惟直终于开口道。
“错了?”
“是啊。天下人可是看着我们的阿。若我等毫不抵抗就逃走,一旦传扬出去,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你的意思,到底是战是逃?”
“这才需要琢磨啊,使者大人。哈哈哈!”突然,佐伯惟直极不自然地笑了起来,“想必你也是武士吧……”
“正因为是武士,才极尽礼仪,在我军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还与大人谈判。跟您这样捺下性子来谈判,在下还是头一次呢。”
“你的心情我很是明白。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反复思量,目前似还不能立刻把堡垒交给你们。”
“那就是说要战了?好!我们大人枕戈待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既然如此,我只好下山,咱们战场上见!”
“啊呀呀,脾气又上来了。我的想法才说了一半呢。如立刻交出来,显得有些仓促。光天化日之下投降,多让武士为难!”
“你说该怎样?”
“在太阳落山之前,请贵方在山下呐喊一番假意攻城,暂时等待一下。我方也不时地呐喊一阵,胡乱放放箭,佯装和贵方交火。”
“大人的意思,是要到了夜里再逃,在此之前,先待在这里,装作决战?”
“你刚才也说了,都是武士,光天化日之下,轻而易举地就把阵地交了出来,必遭人耻笑。”
“一言为定。日落之后,定把城砦交与我们。”
“无论是交是守,总之,日落之后,我方自会悄然撤退。这样,双方的面子都保住了,还不损一兵一卒,你意下如何?能否转达给贵方大人?”到现在佐伯惟直还不知道今天攻城一日的罗氏家大将是谁呢。
对于佐伯惟直的话,罗氏家的使者有点无语,盯着佐伯惟直,片刻,不禁扑哧一笑。
“转告给我方大人?”
“哈哈哈……真是个妙主意。我作为使者,岂有不报告之理?只是,还请大人严守约定,以日落为限。”
“我当然明白。我已毫无回旋余地,绝不会如此执著,拿城中众人的性命当儿戏。”
“好,真是一位开明的大将,佩服!”罗氏家使者又哈哈大笑起来。
佐伯惟直依然一本正经:“如果贵方大人答应,鄙人万分荣幸。双方都是吃禄米长大的家臣,而且明摆着胜负分明,一旦厮杀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还请你与贵方大人好言几句。”
“如我们大人答应了,就以呐喊为信号。”
“这样我也放心了。请代我向贵方大人问安……晚上子时左右,我军会自动撤离。”佐伯惟直直接回应道。
若是此时的主将还是伊东佑安,那么伊东佑安自然是会像今天早上驱赶罗氏家使者一样,拒绝撤退然后死守的。但佐伯惟直却一直对伊东佑安的这个决定很不满意的,毕竟对方已经提前将他的家人伊东佑基、伊东佑番等人送走了,而佐伯惟直则是跟自己的儿子佐伯惟定被留在了这里,这不是让他们佐伯家断子绝孙吗?
正在佐伯惟直为此而恼火不已之时,伊东佑安却是在今天激战中中箭重伤昏迷了,甚至连指定临时主将的机会都没有,于是无论资历还是原本地位就最高的佐伯惟直自然就成为了临时主将了。而恰在这个时候,罗氏家又再次派出了使者提出允许他们撤离,他自然是意动不已了,虽然在方才他决定接受罗氏家使者要求的过程中,曾经有几个伊东家的武士明显有所不满,但还没等他们出口阻止,就被佐伯惟直给直接挥手制止了。至于伊东家的其他人,虽然有所不满,但是在自身性命将会得到保障的情况下,自然就没有作声反对了。
就这样,两方的交涉终于结束了。罗氏家使者回去后不久,山下的罗氏家顿时响起了一阵攻城的呐喊之声,山上的守军在佐伯惟直的安排下也频频地呐喊予以还击。
就在佯攻与佯守之中,双方约好的时间终于到了。耸立在大懒川南北两岸的山林被落日的余晖映得通红。暮色渐浓,在确定罗氏家大军已经让出了一条通道之后,佐伯惟直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下达了撤向南面山脉后方、日向国中部平原地区的门户门川城的命令。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撤离吗?”
“对,还能怎样撤?”佐伯惟直对一些心中依然有所不满的伊东家武士说道。至于佐伯家一方的家臣,既然是自家少主的决定,他自然是不会反对了,反而会支持佐伯惟直的决定,毕竟谁不想活命阿!
“今晨从这里出发的伊东佑基大人携带的告急文书,此时应该传达给后方了。然后,后方大军有可能前来支援的。”仍然有人不死心地出言道。
“恕在下直言,难道真的有大军能够及时前来支援吗?”眼看现在还有人企图留下,佐伯惟直干脆直接问道。
方才还在出言的伊东家武士当即闭口不言。实际上今天罗氏家的使者说得很对,此时后方领地中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到日向国与罗氏家所掌控的肥后国的边境去了,内部真的是一片空虚,就算是从边境处紧急往这里出兵支援,但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呢?而以此时砦中的情况,就真的能坚持下去吗?先不说城砦能够坚持了,仅仅是粮食问题就已经令到众人头痛了。
“哎,慢慢撤退吧。”一阵沉默之后,佐伯惟直还是在叹了一口气才出言道。毕竟这里是伊东家的地盘,日后自己父子还要依靠伊东家,所以还是不要过分得罪的好。
“您,您在说些什么?”
“要是真的有援军……或许两三天内就能赶来了。所以,尽量拖拖拉拉地撤吧,为援军到来以及后方城砦的防守争取时间。若走得太快了,可就失算了。”众人听完佐伯惟直的话后就再也没有再有异议了。
于是,爱岩砦的守军终于在各自的将领的指挥下慢吞吞地开始撤出爱岩砦。此时,山下的罗氏家大军正在瞅着山上的动静。大懒川北岸到南岸,从延岗到宫岐西边的壕沟附近,全部是罗氏家的兵营。太阳落山了,到处是士兵点燃的红彤彤的篝火。而在罗氏家众多士兵的远观下,爱岩砦的守军开始撤退。
“真奇怪。只是相互喊了几乎,怎么就突然丢弃城砦了呢?”
“那些武士大人心里一定有什么好主意。总之,服从命令就是了。”
守军士兵们都揣摩不透众多武士大爷的心思,撤出城砦以后就开始快速向南边移动。而当他们在暮色中正沿着山路撤向爱岩山东侧的沿海之地时,大家突然发现远方海面上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有人仔细看了看,发现竟然是一些军船在不断地向这边靠过来,目标似乎是这一边的海岸。
“难道是自家的水军?”有人疑惑道。
“怎么可能?那些家伙在今天早上看到松尾城被失守后早就跑光了。”当即有人鄙夷地说道。
暮色已经逼过来,天黑得连脚下都看不见了。而远处的海面却映着天空的余晖,明晃晃的,一片灰白。虽然无法识别船上的旗号,但从随之而来的船列可以看出,那是从北面的丰后国沿海方向驶来的船只。
“报,海面上发现大量的船只。”报告立刻传给了佐伯惟直。佐伯惟直一听,急忙骑马登上了旁边一块可见远处海面的突兀岩石。
“难道是对方反悔了?”佐伯惟直深感不安,随即转眼往身后一看,只见茫茫的夜色中,爱岩山的山中,跳跃着一堆堆红彤彤的火焰。显然对方已经在自己一方撤退后进入山上的爱岩砦当中了。
“到底是敌人的船队,还是自己人的船队阿?”佐伯惟直身旁的一个佐伯家家臣问道。
“那还用说!分明是从丰后国方面赶来的大军。显然是罗氏家的水军阿,还真多阿,起码也有上万人吧。这样一来,少主就不用因为撤出城砦而被责难了。”
“这些援军是罗氏家的大军?”
“难道伊东家有如此规模的水军?”
“呵呵。”伊东家的水军自然不可能有如此规模了。当初伊东家也不过安排了三十与艘战船在松尾城东面的沿海,原本众人还以为在松尾城遭受到攻击的时候,这些水军会等岸前来支援的,结果这些水军在昨夜一夜都没有动静,反而是将船开出海港,躲在还面上去了。而在今天发现松尾城上的旗帜更换成罗氏家的家纹后,干脆还直接开拔离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