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贞吉再不愿意,也还是进了大殿。
他们请过安后,万皇后朝周容浚笑了一下,招呼着他到她身边去坐。
“谢母后。”
周容浚拉了柳贞吉过去,让柳贞吉挨着皇后坐下后,他才在她身边坐下。
“母后……”柳贞吉的笑都是抖的。
坐正了,不再倚着凤椅的万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与她说话,但看小儿看着宫门的样子,像是也不怎么想与她说话,她便勉强地开了口,问她,“浚儿最近吃食如何?”
“挺好。”柳贞吉连忙答。
万皇后想挑刺,但看着小儿那丰神俊朗的侧脸,这挑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我身子不好,你可以来宫中多陪陪我。”说完这句,她沉默了一下,又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意外的话,万家的事没了。”
她也就不会逼他了。
柳贞吉知道最后一句是对着她身边的人说的,她缩了下脑袋,没说话。
周容浚看着门没说话,静得很。
柳贞吉斗着狗胆,在万皇后的视力范围内,悄悄地拉了下他王袍的一角。
拉了两下,周容浚回过头来,没看皇后而是看她,道,“你想来吗?”
她想来吗?她还挑啊?她哪敢挑啊……
没说要休她,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柳贞吉赶紧点头,“想!”
周容浚看了她两眼,然后掉转头,朝皇后淡道,“她笨,欺负她的话,下次就不让她来了。”
他随他们怎么样弄都行,但不能欺负他的妻子。
“呵。”万皇后轻笑了一声,笑声很冷。
周容浚看着她的冷眼,“别再欺负她了,看在孩儿还叫您一声母后的份上。”
不管她做了什么,他一直都叫她母后,她要见他,他就来见她,有什么事,他也会主动来见见她,从未为难过她一分,能为她做的,他都为她做了,如果这都换不来他想要她为他做的,他也不介意与现在的她恩断意绝。
不管她与他父皇以前,还是现在是好还是不好,反正他从没想过要从她这里得过好。
周容浚的话让万皇后的脸拉了下来——她没有施妆,本就脸色苍白,现在这毫无血色的样子,更是让她冷得就像座冰雕。
而周容浚很冷静地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
“母后,”母子对仗沉默,柳贞吉咽了咽口水,悄悄探出手去,摸了皇后冰冷的手,一脸快被吓哭,“您别休我,也别讨厌我,我以后天天进宫陪你玩儿。”
玩儿?万皇后忍不住地一挑眉,转向她,“除了玩儿你还会干什么?”
“女红,厨艺我都会,琴棋书画也会得很多……”柳贞吉说着就要拿出手指出来扳着数。
“行了。”万皇后眼皮忍不住一跳,及时阻止了这个蠢货快要出来的蠢动作。
“母后……”
“收着点,我头疼。”见她要哭,万皇后喘了口气,揉向了额头。
“娘娘……”翩虹皱着眉头过来了,“您别急,别急。”
见翩虹姑姑给皇后不断拍着背,又有宫女急急送药过来,柳贞吉吓得脸色都白子,身子往身边的人身上不断地靠。
周容浚半揽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看向了他母后。
他是听恒常说,她这次根本是没打算活了,所以吃了填心草,这草是慢性毒药,食者顶多三天之内就会断气,知道她吃了这个草,他父皇气得差点要再度掐死她,可她到底是命大,没被掐死,这两天在吃药排毒……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得排至少一年的毒,才能把这心率不平的病调好,就算调好,也要至少折三五年的寿。
惹了她,她什么都做得出。
但究其她活过来的原因,她要是能接受贞吉儿,周容浚也不愿意与她闹僵。
这么多年都没闹僵,他也不想现在就闹僵了。
万皇后吃过药,毒是寒性的,排毒的药却是烈性的,一口下去刺激得心口砰砰跳,好一阵的狼狈喘气后才能恢复平稳,饶是如此,她也没让这两人下去,让他们看到了她的虚弱。
等让翩虹拭过她脸上的虚汗,万皇后就又直起了身,她样子不好看,但气势丝毫未减,朝那躲在她儿子怀里发抖的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出息点!”
柳贞吉呜呜了一声,往周容浚的怀里躲得更深了。
老天爷啊,她都快以为皇后要被她气死了,冲她之前发病皇帝那发作的样,不是说要休她就是要她家王爷陪葬,她这种胆小的人能不害怕吗?
她现在没跪下大呼饶命再昏过去,那都是因为身边还有她家王爷在撑着她,她不好意思太窝囊。
“你就不能教她点有用的?”万皇后也是气得眼睛都红了,看着小儿子冷笑道,“就她这样,你要是出点事,府里谁替你撑?”
周容浚拍了拍怀里人的背,嘴里与她淡道,“她不懂的,您教教她就是。”
万皇后瞥了那人一眼,嫌恶地撇了下嘴,“坐正了,像什么样子!”
这时周容浚推了她一下,柳贞吉便立马回过身,坐正了,看着万皇后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但她脸上是没有泪的。
万皇后一怔。
但柳贞吉现在的气息却是一身的可怜兮兮,柔弱可欺,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有关于坚韧大气的东西来。
见她看她,她还眨起了怯怯的眼睛,讨好地看着她惨兮兮地笑,这看得万皇后的眼睛忍不住地狂跳,真不知道为什么小儿子偏偏喜欢这样的女人,非得为她出尽一切的头。
她头又疼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动脑子了,冷不防动几次,这头疼的毛病是变本加厉了。
“母后……”见万皇后一脸的不耐烦,但也没再说话,柳贞吉狗胆又起,小心翼翼地去抓万皇后那冰冷的手。
她小心地摸到之后,见万皇后没甩她,也没斥她,她又大了点胆子,把万皇后的手拉过来一点,拿双手包在了手心暖着,轻轻声地跟她讲,“你莫休我喽,我好听狮王哥哥的话的,以后也听您的话,您看成不成?”
万年听话党又使出了她会乖乖听话的绝招,万皇后抬眼看她半晌,最好不忍卒睹地闭上了眼,有些痛苦地道,“怎么就娶了个傻的。”
这么多的大家闺秀,再不济也有无数得体的小家碧玉任他选,怎么他就偏偏娶了那个最傻的。
她痛苦,柳贞吉更无奈,皇后娘娘对她傻这事实在太耿耿于怀了,加上这次,都不知道说她好几次傻了。
她好好的人,不傻都要被她说得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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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皇后留了小夫妻俩用午膳。
小夫妻用膳,万皇后用药。
她一天得用六次药,一次一小碗,一小碗下去就要歇好一会才能回过气,然后每次药后半时辰,才能再用一点吃的,若不然,吃下肚的东西会吐出来。
所以这一天下来,万皇后这日子也不好过。
按周文帝那边冷笑着说的话说就是她活该。
不过文帝说什么万皇后都觉得无妨,哪怕他隔个一两天就要来看她的笑话,看她一脸惨样当乐子,万皇后也无所谓,她只要她大儿好好的当太子,她娘家不死绝,小儿子还能按他自己的意愿好好做他的事,她无所谓活该不活该。
反正她活着,文帝也痛快不了。
一想这个,别说一天六次,一天七次她也忍得。
饭桌上,柳贞吉浑然忘了上次皇后短她粮的事,这次菜一上桌,她眼睛瞄瞄皇后,见她没什么大意见,她就吃了起来,每道菜都尝一点,尝到好吃的,就给周容浚夹。
但皇后桌上摆的菜,都是周容浚爱吃的,所以她也是夹个不停。
万皇后见到她试完菜之后再夹菜,那带着点郁色的脸稍微缓解了点,心道这傻东西总算有点用处,不算是一无是处。
“好了,你吃一会。”见她把碗得快堆成小山了,周容浚轻喝了一声。
“哦。”柳贞吉听话地收起筷子,专心地吃起她碗里的饭来。
周容浚瞥她一眼,端起碗也专心吃起了饭。
两夫妻用膳都是极其专心的,万皇后没说话,看他吃得甚香,还会时不时给他的王妃夹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看着看着,她也怔忡了起来。
她不知有多久,没留住他吃过饭了,更是许久没看过他吃饭的样子了——现在想起他蛮横冲动的小时候,她也不知道她那时候为什么就那么狠得下心,利用全心全意依赖她的他。
他那时候,虎头虎脑的多可爱。
直等到他离开再也不愿意回到她身边,她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可惜,晚了。
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