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骨相思(三)
剑绝尹青萍失踪的第六日,金陵城已经是风云变色,暗流汹涌,越国公世子唐伯山突然下令取消封城的禁令,这一下,原本被困在金陵城的各方豪强几乎都是喜笑颜开,这些日子以来的龙争虎斗,已经让他们心惊肉跳,尤其是最近两天,越国公爱子义兴侯唐十一的惨死,以及石头城水军被锦帆会突破的讯息,被传播得沸沸扬扬,这些人既担心魔帝继续大开杀戒,又担心越国公府迁怒于己,早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所以一得到封禁解除的消息,几乎都收拾行李准备上路。当然,这些人也不是没有眼色,魔帝的“十日之约”早已经人尽皆知,都知道如果逾期还寻不到剑绝的下落,魔帝就要血洗金陵,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唐家才限制各大势力不得随意离开金陵,并且因此下了封城令,可是这不过是为了寻找剑绝而订下的权宜之计,并非唐家的本意,可是在这种密云不雨的情势下,唐家却突然解除了封禁,分明是和魔帝唱上了对头戏,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义兴侯之死,魔帝和唐家已经是势不两立,现在还没有开战分明是在等候时机,自然不愿意再为魔帝得罪这许多势力。可是这样做却也并没有触发魔帝的底线,毕竟唐家不是魔帝的臣子,不需要助他封锁四境,可是这样一来,却将矛盾直接转嫁到了他们这些人身上,如果留下来,不免遭到池鱼之殃,若是离开,却又违背了魔帝的禁令,一旦他们和魔帝冲突起来,只怕是死伤叠籍,平白做了唐家的马前卒,可是虽然知道这个道理,趋吉避凶的本能仍然让他们想尽了办法瞒天过海,或者易装偷渡,或者结伴而行,都不愿继续留在金陵这样的是非之地,唯恐遭遇池鱼之殃。
第七日,经过了一夜的合纵连横,最后各方势力结成了两个联盟。吴越闽粤等地的豪强世家纷纷从东北出城,经桑泊湖、鸡笼山直向幕府山、燕子矶而去。燕子矶位于江宁东北,长江南岸的直渎山,素来有万里长江第一矶的美称,也是江宁东北方向最重要的渡口和兵家要地,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和石头城相比毫不逊色,只是石头城主要是防备北军渡江南侵的要塞,燕子矶则是防备水军从江宁下游逆流而袭的第一道防线。这些人打算在燕子矶上船顺流而行,借着风势水势,足可一日千里,远远避开金陵的风浪。他们之中为首的正是南闽俞家,虽然俞家的势力未必能够压制作这些江东豪强,可是想要顺利东下,俞家的战船绝不可少,而且俞家的少主人俞秀夫这一次在宛转阁为了保护剑绝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已经人尽皆知,虽然杨宁没有公开表示什么谢意,可是这些日子几乎有头有脸的势力都接到过明里暗里的威胁,却只有俞家一直风平浪静。如果跟着俞家一路,纵然被魔帝截住,也未必真的会翻脸动手,这就是这些豪强世家心底深处的真正想法。东向的这些势力其实不过是二三流的势力,包括俞家在内,大势当前多半只能附诸骥尾,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格,选择西向的才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豪雄霸主,更包括了豫王杨钧、荆南将军段越、岳阳剑派少主雷剑云、凤台阁主吴澄、殿中将军战恽这样有权有势的强横人物,只不过这些人可不是有心逃走,而是被唐家的最后通牒所迫。
在他们看来,与其离开金陵,违背了和魔帝的约定,结下不解之仇,还不如留在金陵,解决了十日之约之后再走得好,这样一来,即使发生了冲突,他们也是理直气壮,甚至还可以联手对敌,将魔帝逼退,可是现在这样一走,只怕在魔帝看来,已经有了畏罪潜逃的意味,就算魔帝追上来兴师问罪,他们也是有苦难言。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唐家连遭剧变,义兴侯唐十一之死也就罢了,毕竟这是唐家和魔帝杨宁之间的恩怨,可是石头城的变故,他们多半都要蒙上一些嫌疑,反而是魔帝杨宁,虽然和锦帆会有些渊源,却没有人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助锦帆会一臂之力,毕竟双方之间原本是因为剑绝才产生联系的,而锦帆会却在剑绝生死未卜之时发难闯关,不免有些显得无情无义。魔帝杨宁究竟是心机深沉,还是心无城府,这一点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见解,可是魔帝生性桀骜,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这却是大家的共识,谁也不会相信杨宁会如此牺牲,要知道闯入石头城那个黑衣人离开之时已经身负重伤,如果不是石头城的守军被他的凶猛吓破了胆,再加上那个无影无踪的杀手的存在,说不定那人就葬送在石头城了,魔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是似乎也不是急公好义的人,所以大家都怀疑这个黑衣人可能是某方势力派出的高手,这样一来,各方势力难免心怀鬼胎,都有些疑邻偷斧的味道。
数艘船只静静地停泊在新亭西面的渡口里,等待着将要远行的客人,新亭山上,觞筹交错,依依相别,若非主客都是心存鬼胎,倒也是其乐融融。前来送行的正是越国公世子唐伯山,这两日来他屡遭挫折,但是神气上半分也没有显露出疲色,反而是言笑晏晏,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只是座上的客人都知道唐伯山的心机深不可测,就连说话都小心了几分,唯恐中了圈套,被这位想必早已经怒火中烧的世子害上一害。
豫王杨钧容色和悦,丝毫没有被臣子逐客的懊恼之色,酒过三巡,他便举起酒觞朗声道:“唐世子当真有心,当日本王南来金陵,世子到新林浦远迎本王,可算是殷勤周到,只是和今日新亭相送比起来,却不过是礼数罢了。昔日东晋南渡诸公,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自晋代以下,新亭送别更是频有佳话,世子选在此地相送,本王深感盛情。”
座上众人,虽然并非个个文采飞扬,却都不是莽夫,哪里不明白杨钧的言外之意,别人也还罢了,吴澄却是一声冷哼,漠然道:“衣冠南渡,新亭对泣,说得好听,却不过是朝廷腐败,丢掉了中原大好河山,若是天子恪守信义,礼待臣下,政治清明,海晏河清,纵然分封诸王,也不会有八王之乱,永嘉之变,胡人南侵,这也是朝廷自折股肱,不自量力的报应,今日唐世子在新亭相送,豫王殿下已经深感盛情,却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中原板荡,洛阳失陷,豫王殿下携百官南渡之时,会不会更感盛情呢?”
杨钧脸色微变,虽然他是有心挑起话端,意在谴责幽冀的厉兵秣马,不臣之心,却想不到吴澄竟然毫无顾忌,公然指责朝廷,即使以他的城府,也觉得怒火上升,但是他心知肚明,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不由暗自沉吟,想着如何措辞才能敷衍过去这个僵局。
见杨钧受窘,包括唐伯山在内,都是心中暗自好笑,都想着看好戏,却无人出面转圜,毕竟他们所属的势力,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算得上是割据一方的霸主,自然对杨钧指责他们称王称霸的暗示心中不满。这其中却有一人心中不忍,出言道:“吴先生这句话可说得不妥,衣冠南渡,固然是朝廷昏庸,却也是因为边关不守,五胡南侵,不得不尔,若无衣冠南渡,焉能保存中原汉统,如今天下太平,西疆、北疆均是稳如泰山,这其中燕王殿下居功甚伟,怎会让胡人南下牧马,再破洛阳,以致衣冠南渡呢?”这人语声娇嫩,犹带几分稚气,言语间带着单纯挚诚的意味,虽然吴澄心知肚明,这人不是误会,就是故意扭曲了自己的意思,却也不愿反驳,只是微微一笑,举觞向杨钧遥敬一杯,缓缓饮下,隐表歉意,那双黯淡的眸子更是想着说话这人“望”去,唇边露出一缕笑意。
此人却是小郡主李芊芊,这次被下了逐客令的自然也有这位汉王的爱女,汉王的正式使者李溯身份不够,所以坐了上席的乃是李芊芊,只是她的身份虽然尊贵,若论年纪权势,比起其它诸人却是相差甚远,所以并没有她插话的余地,更何况她心中还有疑忌,这一次李还玉突然放了她出来,命她立刻返回益州,却在她身上下了禁制,更让李溯牵制她,让她觉得心中分外不安,只因她深知自己这个姐姐的性子,若非时十分的把握,是万万不会轻易纵放她这个麻烦的,明明知道有阴谋,却不知道阴谋到底是什么,想要向魔帝通风报信,却又不能脱身,所以她心中郁郁,更不愿说话。虽然如此,她的性子毕竟善良,见杨钧难堪,虽然不解两人言外之意,却也凭着过去从母妃口中听到的片言只语,帮着杨钧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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